门阀风流

第十章 如此文定

刘浓虽敛眉而沉默,但也知羽士寒百姓有别,特别是在这品级森严的晋时。就以明天为例,若本身真是流民,又未逢当时,恐怕就会让那奸宵之人得逞。那县丞也是个入品官人,可朱焘说拿就拿了,底子就不在乎,这便是门阀。而郗鉴的设法,他当然晓得,大师都是点到即止,心照不宣。至于将来,那还太久。郗鉴在考量他,他又何尝不会在今后观度那大有才名的郗璇、郗子房呢。

艳阳已有渐垂之势,刘浓心忧家中娘亲,而郗鉴也要回建邺城与司马睿、王导相会,便纷繁辞了朱焘。

有婢儿取了水壶来,又奉上了煮茶炉具。刘浓唤过刘訚,从牛车中取了些本身晾晒的清茶,便开端焙火弄汤。

莺雪娇声一笑,再不言语,回身进了牛车,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这便是晋时,对了胃口,朱焘能够掷财累牛,就连一个女婢也自有风采,不成他比。

此时,在那株梅花树下,铺了层水洗凤苇席。朱焘、郗鉴、刘浓围着一方木梅矮案成环而坐,两个美婢侍立于旁。

她款款行来,一个万福,嫣然笑道:“小郎君,妾,名唤莺雪,奉朱郎君之命,前来跟从。今后,莺雪便是小郎君的人了。”

“妙矣!”

如何回事!

但见他先是迎着风,闭目而深思,待睁眼之时缓缓一笑,也不撩袍袖,挥着广大的袖子掌着火炉,调弄着火候。待那水滚之时,捏起碟中青茶根根沸水而过,便行起茶。将茶叶以银丝小漏捞了,置于三个茶碗当中。这时再提着那青铜鸡头壶,浅浅注水,水线如珠,颗颗晶莹而入,犹似蜻蜓点水,激得碗中茶香四溢。

“好,好好!”

“格格……”

此等人物,又是王谢以后,虽将注籍重兴家属,但有卫叔宝的保举和他本身的风骚,定能挤身士族。郗鉴年幼之时也曾贫寒,本就不太在乎门弟,只要能说得畴昔,有才有姿便可。嗯,断断不容错过,贰心中盘算了主张,搁下茶碗,笑问:“虎头,汝可有字?”

刘浓闻得她身上阵阵甜香,面色微窘,心道:朱焘啊朱焘,你怕我回绝你的财物,便用心如此玩弄于我。若我真把两个都要了,也不知你会不会肉痛,但必定会成全你的雅名。成全了你的雅名,可不能成全于我呀,我还小着呢。

车骑大将军、南昌县公、太尉、太宰,另有那些留传后代的书贴与文卷。苏东坡更曾写诗而赞:“人哪识郗鉴,天不留封伦。”,这么一个文武安国的人物,学问岂能不敷!

县公署内,是一排错落有致的石院,因朱焘为府君,便将院中青石撬开无数,移值了四时花木。县中之事,若不干系士族,自有县丞、主薄摒挡。而他则整天流连在那花木当中,携着美婢,吟秋悲冬。

吟娥道:“有匪君子,终不成谖兮,瞻波湛奥,绿竹如箦。”

刘浓心中如鼓擂,这下就算是个傻子都晓得郗鉴想干吗了。郗鉴,郗鉴,半子快婿!啊,他是王羲之的岳父。

刘浓再行顿首:“伯父之勉,虎头定当铭记于心,得此字书,已是汗颜谨受,岂敢再授伯父敬爱之圭!”

一声牛鸣响起,刘浓回回身,只见在身后行来了两辆牛车,此中一辆车上沉甸甸的,压得轱轳吱吱作响,青牛也有些不堪负荷的模样。而另一辆车中则跳出了一个美婢儿,恰是那朱焘的贴身女婢中的一个。

刘浓听他如此言语,只好接了圭在手,玉有暖温,渗到手心一阵软绵。暗思:本日这翻倒是奇遇,从堂中待罪之身,转而结识了这郗鉴与朱焘,而这俩人都之前人之风遗泽于我,果然是凤鸣岐山,只要本身修节,便终能得遇朱紫矣。

刘浓胸中荡漾如澎,传闻他的女儿倒是个有才有貌的,但是,这连面都没见过,与指腹为婚何异。不过,郗鉴并未明言,他也不好再行对峙,稳住心神,退后一步,拜伏于地:“刘浓见过郗伯父!”

说着,他又取下了腰间一枚玉阙,递到刘浓面前。这是一枚兰玉,雕工邃密,光彩浑然泛辉,明显郗鉴不时缓抚,应是他的敬爱之物。

刘浓荡了一碗给他,笑道:“府君,请慢用!”

刘浓站在树下眺望其远去,心中有些畅然,腰间则多了一物,恰是那枚被郗鉴亲身佩上的兰玉。刘訚站在他的身侧,一脸笑意的捧着那字书,筹办他日装卷。心道:小郎君果然不凡,见谁折谁,接二连三的大人物送东西。不错,不错。

郗鉴笑道:“君子如玉,君子如竹,君子如松。赠你此物,亦是望你不忘君子之性,以玉为表,以松竹为里,切不成再行推让。”

刘訚站在刘浓身侧,好整以暇的看自家小郎君会如何挑选。而刘浓亦没有让他们久等,朝着县公署一个遥揖:“雅赐不敢授,俗财正我需,谢过朱府君,莺雪小娘子请回。”

这,这……

待得一会,郗鉴端着茶碗,把劈面坐着的刘浓细细的瞄着。此时梅花未开,却枝高标傲,小郎君按膝坐于树下,身材微微前倾,粉妆玉琢的脸上淡然含笑,受人奖饰而宠辰不惊,多少清风徐来,抚着他的袍角,更增仙姿。

说着,他提着半壶沸水,将伏在茶碗中的茶叶,拂得九起九伏。一阵翻卷以后,刚好七分满,色呈碧绿,犹若一汪秋湖。细细一观,根根饱满的青茶倒竖于水,似沉未沉。而他则拿起茶碗,微微一荡。

刘浓道:“小子年幼,还未有字。”

郗鉴“哦”了一声,笑道:“莫若我赠虎头一字,如何?”

手一挥,命美婢去叮咛侍从,筹办两辆牛车。至于车中载上何物,他也不言,只是笑语,待刘浓走后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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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雪巧但是笑,眼波如水流转,眼弯似月迷映,欠了欠身子又道:“小郎君果然被朱郎君猜中,朱郎君说了,为小郎君备下了两样礼品,一样是妾身莺雪,一样便是那一车的财帛。美女与财帛都是贰敬爱之物,既是敬爱,拿来赠人恰是该当。小郎君若要推让,则只能推让一样。”

郗鉴嗅着茶香,摇着头,一赞再赞:“尚未饮喉,便已芳香绕魂,此茶妙矣!”

一翻风云搅水,活着家大族后辈的眼中,不过云烟绕雾罢了。

刘浓正了正衣衫,系了系冠带,顿首道:“父老赐,岂敢辞,刘浓拜谢郗公!”

说着,她便要站到刘浓身后侍立。刘浓从速呼道:“且慢!这个,千万不敢授。君子不夺人所好,君子……”

朱焘凑前一观,见得左伯纸上有一行笔法独倒的草书,深沉而慎重,丰茂宏丽,转笔决而不滞,果然不愧是驰名的书法大师。

如此,也算是小订婚了!

朱焘笑道:“郗公既赐字又赠玉,朱焘亦不好让公专美于前。也罢,既喝了你的好茶,我是个俗人,便以俗礼而待!”

郗鉴将仍拜伏于地的刘浓抚起,牵手而至案前,说道:“虎头,你虽暂居窘境,却遥秀于林,切不成自菲自骄,需得勤修诗书,明达而通道玄。特以此句赠你,瞻箦!”

郗鉴扶起他,越看越喜,笑道:“若要我赐字,且换个称呼来听。唤我一声,伯父。待得他日,再换。”

朱焘在一旁等得已久,又不好与郗鉴这等既贵且尊的父老争茶,急道:“果然是与众分歧的茶香,虎头,快快与我一碗!”

伯父?再换是甚么……

郗鉴观茶,见那茶叶似活了过来,跟着碧水轻颤着身子,翩翩而舞。置于鼻下再暗中一嗅,当即便有一缕雅香,直直的钻入了心神当中,浑然一荡,清神之意游走于满身,便似处身于青山秋风当中,好不利落。

郗鉴先行,又是好生一翻教诲,方才依依不舍而去。

刘訚则与郗鉴带来的侍从远远的候着,说着些江东、兖州的民风情面。小郎君刚进公堂,他所引的阿谁大人物便坐着牛车来了,细细一问,就入了府君内院。他也就斜斜的倚着牛车,表情轻松。果不其然,只得盏茶工夫,便有随畴前来相唤,说是小郎君蒙府君相邀,正在府君内院雅谈,要他前去奉养。

三人再行续茶,郗鉴与朱焘侃侃而谈。刘浓守分而不言,只顾缓缓斟茶,其静若处子的样儿,看得郗鉴更是赏识。但也没有再穷究下文,此翻赐字赠玉,都是鼓励这小郎君,提早增得些亲疏。至于今后,还得看这小郎君可否如淇奥,似竹箦。毕竟早慧而夭,或是早慧而中失的事,自古便有之,他也不敢将女儿的毕生,等闲的就定下来。而这般,有朱焘作见证,只要这小郎君今后能始终如一,那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七八年后,他为女选婿。王导便将自家后辈十足安设在东配房,让其随便遴选。王氏后辈传闻他来选婿,都把本身好生打扮一翻,但愿雀屏当选。那王羲之是个聪明聪明的,自知混在人群中,怎能脱颖而出。便跑到床上躺着,袒胸露腹喝茶发楞。成果却是以,被郗鉴感觉与众分歧,将女儿嫁给了他。

“果然如此!”

朱焘闻得香味扑鼻,直浸脾神,忍不住的就想伸手去拿茶碗。刘浓微微一笑,制止道:“府君莫急,稍待一会。”

“谢过伯父!”

刚才浅谈,郗鉴和朱焘已将他出身问明,原是酒仙刘伶以后,都道怪不得如此风仪不群。得知卫玠将帮他找王公注籍,便不再多问。郗鉴好茶,每逢长谈必备茶而饮,而刘浓实在喝不惯那种烹制之法,便自荐煮茶。

“哞!”

刘浓心中一惊,身子不由得向后微仰。在这个时候,赐字只要长辈,或是师长才气够。而他还如此年幼,离及冠之时髦早。这鼎鼎大名的流民帅,就算再看中本身,也不该该在这时便要赐字呀。一侧眼,发明身边的朱焘亦是一脸惊色,不过却粉饰的极好,两根手指头则轻扣着桌面,表示他同意。

二人浅饮着茶,都深深的沉入那茶色、茶味、茶意当中,久久不成回神。

说到这里,她前行一步,衣衫之角,拂上了刘浓的鼻子,而她则笑道:“不知,小郎君,要推让哪样呢?”

郗鉴笑容溢色,再问:“莫不是,虎头觉得我的学问,不敷?”

郗鉴抚须而笑,长身而起,沿着梅花树略微一转,叮咛侍从取来笔墨纸砚,提着宣笔,纵腕便是一阵横贯疾书。

空灵漂亮,若远山之松。

顿时,暗香徐怀,全部四周,都飘零起那似淡若无,似无却清的徐香。一个美婢儿不由得讶道:“呀,真香。”

晋时名流好酒好茶,但那酒在刘浓尝来,淡若寡水。煮茶则过浓,用的是炒茶烹煮之法,虽能驱乏,可失之清神,远不及后代那位高人的独传伎俩。刘浓曾想与他学茶,何如那高人言贰心不正,只让他旁观而不授。

刘浓淡然一笑,将手中茶碗奉到郗鉴面前,道:“郗公且先观,再嗅,徐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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