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风流

第四十八章 双鹤入帘

陆舒窈正在定形,刘浓精通几分画技,见她用的竟然是埃墨,心中甚惊:定形埃墨最难,却亦最易着彩。但见其笔尖轻吐,柔而不断、慢而稳定。不见勾撩,只作浅染,只得半个时候畴昔,便已初初定形。刘浓作画亦行浓淡推染之法,却绝对做不到她这般的互推有致,墨迹尚未干,初形已呈层叠之势。画为全景,着墨倒是远景,模糊可辩得柳下人、潭中鹤,正正起舞。

一听此言,陆舒窈心中竟有些闷闷不乐,不出声色的问道:“而后呢……”

小郎君正了正色,漫声道:“这而后嘛,美鹤不受,那张迈便要他饮美人酒;其不允,俩小我便拉拉扯扯一起掉进了水潭里。呜呼哀哉,落水美鹤,风趣风趣!”

小郎翻着白眼,不屑隧道:“呸,笨丫头,西园一大堆鸡啊鸭的,去做甚?”

刘浓玩得正得趣,闻得声音心中一惊,手指转慢一分,被幼鹤衔了个正着。难堪的抖了两下,将那幼鹤抖掉,回顾见抹勺提着裙角跑来,叫道:“刘郎君,小娘子要画你,你持续逗鹤,稍后就好。”

一个声音脆中带软:“陆舒窈,见过刘郎君。”

PS:保举一部民国女频小说《锦秀繁华乱世歌》,女主会盗墓,会神通,会弄蛊……

小郎君噌的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越前而行。

突地,陆舒窈一声惊呼,伸手指着远处的刘浓,眼晴晶亮胜雪。抹勺知意,满脸洋着笑,边奔边叫:“刘郎君,刘郎君……”

说至此处,小郎君再次饮水润喉,吧哒着嘴,古灵精怪的眼睛乱闪。

“瞻箦先归,我稍后便回!”

“哦?”

“唉!”

“捉鸟?阿姐当我是三岁孩童乎?”

“美哉!”

这时,一名陆氏家随疾步行来,低声道:“七郎君,大郎君请你去一趟。”

陆舒窈宛尔一笑,羞意悄去,朝着刘浓微微浅了浅身子,轻声道:“刘郎君,若不嫌舒窈画力陋劣,待画作成时,愿请作题。”

陆舒窈缓缓点头,心道:七哥视他为存亡之交也!

此非简画,一日不成作完。

“呀!”

“刘,刘郎君……”

想着想着,身子便再次软软的倚着窗,歪着头,瞅着屋外梨花飞,心机悠悠不成返。正深思着,室外几个近婢齐声道:“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才不是呢……”

一个不幸兮兮的声音在左边响起。

“再而后?”

双鹤对戏?不当……

莫若群鹤共舞?嗯,亦不尽美……

陆舒窈小梳子唰了两唰,心中几番踌躇,终是抚膝而起,伸手搭着抹勺的肩,淡声道:“天气尚好,西园的幼鹤想必洗羽了,去看看……”

前次在虎丘,他答我话时也抹左手,现在又抹!他在制甚么呢?唉,即便是落水了,他还是这般都雅……但是亦真教人难以捉摸……

小郎君撇着嘴巴,抹洁净嘴角水渍,一屁股坐在席上,随背工撑在背后,眼睛一转,笑道:“阿姐,我刚才瞥见个趣事!要不要听?关于阿谁醉月玉仙哦……”

陆纳大笑,刘浓亦笑。

刘浓笑道:“妙在见形而知意,妙在觉意已逼真!”话语出口,却蓦地想起另一幅画来,心道:亦不知这画作成,可否与那画比拟。嗯,画风虽有分歧,然画心应是相差仿佛矣……

刘浓道:“嗯,顺道!”

美人酒?送婢!

陆舒窈懵了,但见得刘浓正立其右边,手中捧着画笔,胸前则染着一团黑墨。方才刘浓看得当真,她递笔过来竟一时没留意,笔尖朝着他,恰好,涂一朵。

画案摆在柳树下,陆舒窈跪坐案后,眯着眼睛打量着青草丛中闲游的幼鹤,明显正在取景。作画取景,在乎于心、眼灵敏;切莫藐视这取境,表情若高,画境则不低,反之亦同。

多情么?无情是残红……

小郎君猛地转头一看,仿佛鱼线真鄙人沉,心中大喜,自其直钩行钓以来,尚是初次有鱼中计呢。冒死扯鱼杆,焉知用力过猛,啪的一声,有物远远的落在火线,飞奔至落地处一看,面色顿疑,随后沉沉若水。

啊?!

……

冷静无声。

抹勺稍想,再道:“小娘子,要不,我们听鹤鸣?”

陆纳背靠柳树喝酒作陪相候,面上已染三分晕红,举着酒壶笑道:“瞻箦,美人如玉,双鹤共舞,该当入画矣!走,看画去!”

转,转转!

刘浓淡然笑着,将手中画笔递给身侧女婢,见陆舒窈羞红着脸不敢看本身,成心解开这难堪,遂笑道:“陆小娘子的丹青技法,确切独妙,待画作成时,可否借刘浓一观?”

刘浓笑道:“图样在家,他日给祖言稍来,不过现成的衫子却有。只是穿这衣衫,断不成服散!兄要牢记!”说着,便要命来福去取衫袍。

君归院,绿竹斜斜。

刘浓忍不住的眨了眨眼,这尚是其初次近间隔细看。昔日虎丘,满心满腔皆在别物,是以并未感觉如何,本日始知这陆氏女郎竟生得如此斑斓,缓缓放出那口气,稍一抹拂,揖手道:“刘浓,见过陆小娘子。”

一人一鹤足足转得有小半个时候,陆舒窈才取景结束;刘浓不由得哂然一笑,心中却轻巧非常,伸指轻弹一下那尚想再转的幼鹤脑袋,慢悠悠的直起家向陆纳行去。

嗯?!

半晌,陆舒窈浅笑道:“刘郎君,我们亦回吧……”话将出口,便顿住了声,刘浓亦愣了愣。她偷偷瞧了一眼,低低的喃道:“顺道罢了。”

“我也去!”

“静言,你干啥了?怎地渴成这般?难不成又捉鸟儿去了!”陆舒窈对其极是爱好,见其贪水样儿敬爱之极,顺手替其摘掉头上的两片梨花、一片竹叶。

见天气趋昏,刘浓深思着稍后返来尚需得练剑,便换了套箭袍穿上。这套箭袍是碎湖的手工,杨少柳的绣纹,华而不彰,线条笔挺,衬得其人另作一翻风采。

陆纳眉尖一挑,问道:“何事?”

小郎君大声道:“去瞧瞧美鹤落水美不美……”

言罢,陆纳跟着家随大步而去。

庞大哩!为何又仿佛一眼可见耶,怪焉……

小郎君才不肯等他们,大声叫道:“我和阿姐先去,你们自去东园?”

半晌,幽幽一叹,倦倦起家,满头乌雪顺着细腰泻洒!

流行之源则是号称正始之音的大名士何晏,服这散后,其意熏熏、其思缥缈、几欲追仙;是以各大世家无不追捧,有令媛难买一好散之说。然,是药三分毒,服散以后需得饮温酒,食冷食、冷浴、漫步;再因服散后皮肤敏感胜婴儿,需得穿薄旧衣,乃至袒胸露腹方可;如此各种又为行散、发散。

陆舒窈大吃一惊,疾疾的问道:“再而后呢?”

刘浓见陆纳眉间神采颇是踌躇,知其所为何来,便笑道:“祖言但去无妨,天已将黑,我亦要回室中练字,待兄返来,再行夜谈!”

方才踏出室外,陆纳便在劈面赞道,随后细细打量着,再道:“这衫子似胡衫而非,仿若先秦期间的裁剪款式,嗯,是我汉家衣冠,瞻箦几时觅得图样的,借我作两套穿穿。”

小郎君不平,大声辩道:“刚才大兄带着一群人逛西园,他们在潭边吃美人酒;恰逢七哥带着那只美鹤路过,那张迈不知何故,非要把本身的美婢送给他呢。”

刘浓淡然一笑,随其向东园而去,心中则道:祖言多数服亦散矣,得寻个机遇好生劝劝,那物什,可不是甚灵药妙方啊……

“不要。”

小郎君道:“我尚未说完呢,厥后七哥也跳下去了!”

抹左手……

偏着脑袋瞄来瞄去,终是拿不定主张,一颗心乱乱的,竟有些浮澡。便在此时,有人自潭边曲道而来,头顶青冠,身着月色窄袍,身形颀长似直玉,出色豪气直扑视线;恰遇风起,其袍摆下角被风撩作纹展,更平增得多少仙气。他走到潭边,似被那半潭的幼鹤震惊,缓缓坐在一株柳树下,伸手拔水戏着面前一只幼鹤。那鹤为其所撩,竟伸长着脖子去衔他的手指;手指打转,幼鹤亦跟着打转……

“就你嘴笨!”

小郎君回过甚,正欲再出言逼问,却听身侧陆纳叫道:“小二十八,鱼中计了!”

陆舒窈并未坐牛车,刘浓亦仿似健忘了。回家的路,很冗长……

陆纳抹了一把脸,见抹勺和蕴幺手里捧着画纸与画墨,便笑道:“小妹,但是要去园子里画幼鹤?如果,稍待我和瞻箦,同去!”

“二十八?静言!”

说着,不由分辩的拉着刘浓吃紧向院子行去,边行边道:“小妹画鹤,便是阿父亦赞不断口的;瞻箦,我们不成错过!”

唇润如樱红,一点;鼻似初藕,脆危;眉则若烟,细薄;最是那眼,仿若投星入墨湖,星光灿烂尽皆乱闪;突地,浩大的银河一暗,原是梳子轻剪,再度一裁,稍敛。

刘浓行礼道:“固所愿尔,不敢请矣。”

陆纳微微一愣,随即挥手而制,笑道:“返来再换,莫要错太小妹染墨!”

陆氏庄园分东南西北四园,各园风景皆分歧,二人偶然途中风景直驱东园鹤潭。潭有十顷,沿潭遍栽垂柳,青草绿水各作一半;此光阴渐往西,洒得天涯一片赤红,落入水中即出现鳞波如晕辉。

将将定好形,陆舒窈缓缓疏出一口气,将手中画笔随便一递,然后伸出两只玉白的手,在画纸的上方悄悄的扇动着,仿似如许便能加快墨干似的。

屋外候着七个近婢,有四个属于小郎君,其一声呼喊,众婢跟从,一群莺燕将将行至竹林口,尚未跨上牛车,一阵开朗的笑声便远远传来,随后便见两小我谈笑行来。

说话时,二人已行至近前,刘浓正在低头拧袍摆,是以并未见到她们,陆纳见了笑道:“小妹,小二十八,你们要去哪?”

服散乃世家后辈流行之事,其名五食散,又唤寒食散。原是汉时张仲景治伤寒病所用药方,其五石为: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央、赤石脂。

“祖言,休得讽刺!”

“我也回了,把它给炖了!”小郎君用根草绳系了那只螃蟹,竟晃闲逛悠的提着去了,身后则跟着四个捂着嘴偷笑的小女婢。

闻声,刘浓和陆舒窈齐惊!

“真的?”

小轩窗。

“哈哈!”

陆舒窈眯着眼睛,胜利被其勾起了猎奇,嘴上却淡然笑道:“常听人言,事若透则非奇,眼若明则无怪,定是你自发风趣尔。”

“哦……”

小郎君微微向后仰着脑袋,眉色古怪的笑道:“阿姐,你不是说凡事若明便无趣吗?哦……看来,阿姐也有不明之处啊。唉,他们如果淹死了,那就不是趣事,而是丧事了,我的好阿姐!!”

“呀,我就画这个!”

“小娘子,我在这儿……”

陆舒窈心机刹时数转,向陆纳道:“七哥,快去把衫袍换了吧,谨慎着凉!”

抹勺奇道:“东园?小郎君,我们不是去西园么?”

陆舒窈眼睛一弯,嘴角亦随之而翘,悄悄一推窗棱,借力直起家子,朝着室外款款迎去。人尚未及帘,有人挑帘进室,随风扑入一片梨花香。

这,他……

一只螃蟹!

呀!

陆舒窈遥遥的一撇,只见七哥和刘浓皆是浑身湿透,袍角尚在滴水。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低声奇道:“静言,你不是说掉水的是他和张迈吗?怎地七哥也……”

“阿姐,我来讨口水喝!”小郎君踏进室内,疾疾的向阿姐行了个礼,随后绕过屏风,拿起矮案上的茶碗便饮:咕噜咕噜……

“嗯,不错……”

再往上抬,定眼。

醉月玉仙,他……

这刘郎君到底是多么样的人呢?昔日在虎丘,其据心而不言,形神却脱任,不似作伪;若真说其言不由心,岂能做出这般妙诗?可若说其……

家随答道:“不知,只说有要事!”

香,暖暖的,绕鼻。

陆舒窈眯眼细细一阵打量,越看越对劲,微微翘起嘴角,眼睛亦跟着挑起来,像极两弯新月儿。突地似记起甚么,顺手又从身边的人手上接过笔,埋头一阵疾撩,便见画上再多小半景,此中有个少年郎君正背靠柳树喝酒。如此加景,整幅画形更显活泼,再无所缺,她对劲致极,把笔一递,绷着十指缓缓伸展,唤道:“抹勺,愣着干吗呢,收画吧。”

刘浓窘但是笑,穿戴布履练剑更加轻盈,现在便未着屐,个头恰好与陆纳齐平。两人并肩而行,一个风神如玉,一个神采飞扬,看得几个女婢尽皆神醉。

“花褪残红青杏小……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陆舒窈懒懒的伏在窗口,眨着那对标致的小梳子,眼眸敞亮,声音低若蚊蝇。

刘浓缓缓抬眼,斑斓的小仙子渐渐的一点点闪现,富丽的襦裙作淡黄,浅露金丝履;十指叠在腰间巧倚一丛绿竹,俏生生;未梳髻,飘带松松系着,半缕乌雪绕在胸,尚余一半在背后,极长,垂至腿间。

刘浓心道:此等定形法更易突神,真若春蚕吐丝也!

星湖低低不见。

抹勺道:“小娘子,要作画吗……”

取何景?

“无妨!”

“独妙,妙在何矣?”小郎君蹲在潭边石头上,不知何时,竟扯了条渔杆垂钓,头亦不回的问道。

陆舒窈稍愣,偏着头看向左,的确是抹勺,而抹勺的神采非常奇特,似笑又不敢笑,整张脸都揉成了一团。突地觉悟,向右一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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