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技傍身 不会抓妖
白小茹报上生辰八字。
“我畴前在庙会上也是这么算过命，那会儿也说我命好来着，可我娘就死了，现在我成了无依无靠的，呜呜。”白小茹说着就悲从心起，抽泣抽泣起来。
“不，不，城内这时候上哪去找羽士和尚，找也找不到了，你就去看看，大伙儿都没了主张，就你多少还懂一些。”有人不依不饶。
“哦，狐妖附体吗，那我倒要看看，备好酒菜我就去。”老蔡想了想，感觉还能得些吃食，何乐而不为呢。
“畴前赶庙会就算过一次命，看你还挺眼熟的。”白小茹细心瞅了老蔡一眼回道，她晓得这一次算命关乎自家性命，故而想着法儿卖好面前这位。
“如何了，何事吵吵嚷嚷，搅吾修行。”老蔡不乐意的问道。
老蔡年逾三十，虽作墨客打扮，左脸颊上却有一道长约盈尺的刀靶，这一脸凶徒之相来自于一件不堪回顾的昔日恨事，当时他还是翩翩俊朗少年，家中略殷实，父母攒下余钱就有了供他去读书的动机，将来科举中第光宗耀祖何其美也。但是宦路过济这条路向来吃天赋，蔡家人祖宗八辈都是升井小民，家中独一的藏书就是家谱，那里懂这个，思来想去只好去请教一名算命先生，觉得命格好的读书也就好。那算命先生哪敢对人父母说你儿子没出息，将来次次落榜乘早断念，天然是尽挑好话，说些甚么印堂饱满，作官好前程把人家忽悠了一通。
“啊~，不好，要，要死了。”老蔡忽地扯起颤声大喊，这锋利的破音把四周人连同白小茹都吓了一个激灵。
“蔡先生。”白小茹又盈盈一拜，脆声道。
“早知如此，就该去报仇的，那样死的倒也豪杰，呵哈哈哈。”老蔡噙泪又狂笑不已，后脑勺狠敲椅靠，收回似鼓点的响动。
“老先生，城内有人狐妖附体。”有人言道。
老蔡心说：这女人看来不难相处，这就好办了。遂道：“我来给你算命，别怕，只需照实说。”
“嗯，这位先生你是谁。”白小茹家道殷实，从小也受过礼节调教，两个陌生人闯出去撞见她的睡卧之姿，秀脸刷地红了，忙从草地起家，微屈膝，恭恭敬敬行了个万福，心中不免着恼，却又不敢张扬出来。
“啊，这，如许是最好，喂，你们拿火把的靠近些，光不敷。”张玮听他说的如此慎重，不由寂然起敬，又转头呼喝余众把这屋子照亮些。
感业寺门阶前，老蔡从肩舆高低来，顿觉两眼黑昏，身子摇摆欲扑，强咽从肚里涌出的酸气，定了定神，这才施施然言道：“酒劲一时半会省不得，嘶，包子太硬，肚子撑的慌。”
张玮自夸豪杰，岂可落于人后，遂深锁眉头提脚根进了小屋。这个小屋平时是寺庙和尚的洗衣房，因不是门面显眼处故而修的草率了些，四壁无开窗，且全为裸木，洗衣房天然湿气重，木墙的料子也不讲究，受潮变形，腐臭缺损，应之墙面千疮百孔陈旧的不成模样，墙外月光透隙而入，照在白小茹的水田衣上，出现莹莹幽光。
一晃十余载，醉梦忆重新，昔日阿谁脆弱少年已成了不惑酒鬼，所谓一技傍身荒年不愁，师门传下的那一手算命方术，凭他在私塾几年练就的背书工夫实难自弃，有了这谋生，便在香河这个处所安设下来，垂垂打响名号，浑浑噩噩竟然还不算差。只是偶尔旧事脑海里一闪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熬不住时只要买醉自怜，酒杯中作无忧神仙。如此竟然很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形状，城内群黎路见此奇，不免莫测高深，算命的买卖反倒更加畅旺了。
“哼。”富户张玮冷哼了一声，这个脸孔可爱的算命老蔡出门就嚷嚷吃过了酒，脚浮不能遛步。好轻易抬了一口肩舆，路上非要吃食，这半夜半夜的，又不是饭点，好轻易给他寻来一个隔夜的包子，却他娘的嫌太硬，若非这妖狐能引来瘟疫，法力实在可怖，大伙终究不敢胡乱打死告终，又满城都寻不到和尚羽士，这才不得不求这鸟厮人，凡是能找到个尼姑啊，就把这厮扔退路边臭水沟里才解气。
“开口，千万不敢乱言，需知祸从口出。”老蔡闻言大骇，闪身扑向张玮，捂住他的嘴，阴沉着脸告戒门外余众。正这时一声咕咕怪叫，老蔡倒吸一口冷气，目含惊蛰四周张望，这引得四周余众也都毛骨悚然。
“哦，蔡某是穷算命的，喊我一句蔡先生就罢了。”老蔡道。
“哎呦，内里那算命的还活的呢。”门外那声音非常不测，这一带但是闹瘟疫最凶的地界，看来算命之人公然有点方术门道，念及此不由得面露忧色，看来不会白跑一趟。
“你畴前算过命吗。”老蔡翻开书册，逐字推算，一边又问道。
“是的，是的，公然有这段。”张玮连连点头道，他在一旁重新到尾看得细心，未见老蔡有任何弄假，内心只是佩服，公然算命是个大学问。
“嘿，这本书自师门传承于我，名为“天机算命册”，可惜不是本来，我师父那本也不是，都是手抄本，本来是哪朝的已不成考，只知是祖辈传了七十代不足。赖以生存的用饭家什故而贴身照顾。本日这趟买卖不敢怠慢，拿出来逐字查，免生偏误。”老蔡正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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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民气惶惑的，该不会真是短长的妖精吧，不对，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也是装神弄鬼惯了，却不过戋戋凡夫罢了，何曾知过命数，算得天机。”念及此，老蔡定了定神，又大着胆量往前挪步。
这时面前一花，门外一道光从门缝透入，恰好掠过他那沧桑不羁的脸颊。老蔡微微一呆，觉得是后脑勺撞出金星，忽而目炫了，一瞥窗子，挞定这光影婆娑必有人正往这边步来，不由奇怪莫非是房东吗，不对，现现在城内瘟疫横行，各家无不深切浅出，四个月房钱就那么一钱银子，竟然涉险跑这趟可谓不值也。再说夜晚来讨钱也不成理，比来粮价又高了四成不足，城内的家口常传闻有饿死，盗窃劫舍者更是无一日停止，这夜黑风高的阴沉街巷颇不承平，房东若要挑此时来收房钱，返来路上必扑街。
面前烟气萦纡，月下小屋独立，老蔡内心悄悄发麻，深恐内里俄然蹦出一头明白狐狸，但是现在千万不能露怯，许是酒壮怂人胆，他干笑一声，伸手推开屋门，透过班驳的火光，就见草地上横卧一个小女人正惊愣的望着他。
“幸而，饿死，幸而，饿死。”空肚喝酒，格外醉人，老蔡喝下东虏破城前就藏下的这壶酒，最后一滴，不，另有半滴，他伸出舌头在瓶口舔了舔，对劲起来：“所谓宁饿死，不能不吃酒啊。”
那些年他年青气盛，时不时在朋友跟前放话要报仇，这些话传入当事大户的家主耳中，那老爷深思嫣有千日防贼的事理，就寻个本地败落户，每日勾引当时还处世未深的老蔡去赌场玩，不过一个来月竟然欠下了一笔高利巨债，父母变卖祖业还是不敷以还清，不堪青皮地痞每日催债，打砸家什，绝望之下双双吊颈他杀。老蔡这厮倒是男儿大豆腐，只顾得连夜逃出城。那大户觉得如许的傻小子孤身出走，或遇歹人欺诈卖为奴身，或冻死饿死在路边，也就没有再去理睬。
“你是白小茹吗。”老蔡心中大定，总算不是妖形，看来不是个真狐妖。天幸啊，今后吃食无虞了。
“切，狐妖附体那是找羽士，和尚亦可，吾非僧非道，汝等何来。”老蔡饿的紧，只想放心等死，连连推托道。
“说我是狐狸，好得很，我就是狐狸，哪个敢来欺负我，老娘就妨死哪个。”白小茹一脸凶恶的暗忖道，饱尝虐待的她不由得喜好上这奇妙的高耸遭受。
“张四爷莫怪，我只会算命，不会抓妖。”老蔡转头瞅了张玮一眼，非常无辜的莫可何如道。
言罢狂笑不止，待要从椅子上托起家子，手肘从椅柄上滑落，后背猛撞椅靠，这一击不轻，乃至于岔了气，连声不断的咳嗽着，痛苦之色浮上脸颊，垂垂凝固，故作的强颜欢笑终难自欺，现在他只感人间统统皆索然寡味，眼中尽是懊悔，恨他的仇敌，更恨他本身。
“嗯，报上八字来。”老蔡从怀里取出一本书，盘膝坐下，将那书置于腿上。
坐落于城北的感业寺内有一片极小的山桃树林，一间低矮小屋里光影碧绿，草堆上盘坐了一个小身子，那对灵动的眸子子在随风而动的光影间忽隐忽现，有一点点滑头，又有一点点惊骇，白小茹垂垂觉悟，人们说的狐妖附体就是她，诸人望向她的眼神如此畏敬，仿佛只要她念一个法咒，当即就能妨死这群人。
大伙簇拥老蔡进了山桃树林，老蔡眸子子摆布偷瞄，见了这阵仗也不免内心打鼓了，羽士削桃木为剑，用之降妖除魔，世人只道桃木克妖魔，就想起这个山桃林或可弹压狐妖，竟然特地把白小茹请进林子，四周桃树上密密麻麻贴满道符，枝丫挂各种寺里法器，从这个连夜赶工的颇大阵法中，足可见民气殊顾忌也。
“这是啥？”张玮忍不住猎奇，问道。
“蔡兄弟，算命能算出她这妖物来源吗。”张玮惑问道。
“内里有人吗，人活的吗。”远远就听有人如许鼓噪，老蔡冷哼一声，这门外何人如此无礼，叫门还问屋里人死活，遂怒道：“你们有屁就放。”他听门外的动静估计来了很多人。
“行，你老请。”
“这啥意义。”门外有人听了忍不住问道。
“我就晓得，她是狐妖附体。”张玮伸指对向白小茹，两眼凶光狰狞道。
蔡家佳耦是悲伤欲绝，怨起当年阿谁算命先生，上门发兵问罪，算命先生唯恐叫这对佳耦激愤之下当场打砸了招牌，无法之下就说愿收此子为徒，传之算命秘术，这也是一门餬口手腕，事已至此蔡家佳耦没何如便承诺下了。
如许老蔡当年就去私塾厮混了几年，学问马草率虎，倒养成了风骚性子，只要一有闲钱就去帮衬北里，与妓子缠绵，呤唱些狗屁不通的烂诗曲解，妓子阿谀话将他捧得垂垂浮滑以柳永自居，人言乐极生悲，又一次过年有了一笔闲钱，与城中大户公子为了一个小清官争风妒忌，那公子哥岂会好脾气，当场抄起瓷碗，扣破碗口朝他脸上划来，这一幕是老蔡整整十年久久夜不能寐的梦魇，多少次深夜惊醒长啸嚎啕，摧心剖肝的懊悔，他的脸就此破了相，大明宦海有个不成文的端方，科举功名落第者以国字脸为佳，脸长的太丑有碍朝廷面子观瞻，老蔡这不止是丑，而是一脸凶徒之相，连先生也都劝他断了科考的动机，尽早另寻前程。
“不对啊，按书上的口诀，丙辛之岁寻庚上，丁壬壬寅顺水流，怪事，怪事。”老蔡捧着书又掐又算，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终究昂首拧眉嘀咕道。
“意义就是说，她本该有个好命，特别是在白露季节取水用神，大吉啊，丁壬壬寅顺水流，你们还不懂吗，看这书上写的清清楚楚顺水流啊。”老蔡高举算命书道。
“嘿，你这厮，行，你算，算吧。”张玮不耐烦的催促道，早知这姓蔡的家伙不顶用，就不给他那包子了，现在粮价飞涨，一个不馊不臭，当天出笼的新包子可不便宜。
世人走到门口，兀见那老蔡的刀疤子恶脸探出来，只道身怀异术的高人必有异相，而对那骇人长相皆不觉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