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赤炼
李莫愁此番表情颇好,领了洪凌波安闲镇上闲逛。待的路过衣庄,忽的起了心念,叮嘱洪凌波几句,便自行进了去。少顷出来,一脸笑意,身后裁缝还在诘问:“女人,当真要做那般摸样?”
一灯盘膝而坐,李莫愁亦是闭眼运功。少顷,李莫愁蓦地睁眼,左掌横胸,右手伸出食指,缓缓向他头顶百会穴上点去。一灯身不由主的微微一颤,只觉一股热气从顶门直透下来。
两人略一沉默,一灯便道:“莫愁女人既然悟得存亡妙理,却为何放不下心中存亡?”
李莫愁资质不俗,又兼三世异象,一阳指指法短短数日,便已悉数习得。而后渐渐精研,自是不在话下。
“然也。”一灯点头,轻赞道:“莫愁女人果然聪明之人。与其胶葛于宿世此生,无尽虚妄,不如放眼当下。即便那些事,当真是你的宿世或者此生,那又如何?那虽是你,却也不是你。但说不是你,却又会因你而成你。”
李莫愁说罢,便是浅笑不语,只在心内道:“这才是我,赤炼仙子李莫愁!”
“徒弟,你……”
忽的,背后传来人声,却道:“净峰夕照,余晖犹暖。本日之坠,明日之升。”
数日即过,洪凌波如同平常普通,在庄内空位练剑。一套剑法练罢,倒是伸头张望。本来李莫愁早早拜别,现在应到返来之时。
李莫愁刚才也是随口而出,天然不管帐较,便是说好。只听得朱子柳说:“炼者,霞披也。然炼字过烈,听之甚刚,不予女人身份。倒不如退而求之,改成霞字,既不失赤子赤忱之色,亦有女子美好之感。”
一灯暂不说话,亦是表示慈恩退下。待的人散,只是轻叹了一声,而后便是摇了点头。
一灯倒是淡笑,不做正面回应,只道:“好一个赤炼仙子,好一个赤炼山庄。莫愁,你可真是让贫僧又多了一层佩服。”
声落人现,洪凌波倒是愣在了原地。仿佛不信赖本身眼睛所见,凌晨拜别的李莫愁此时却差点让她认不出来。
只见李莫愁还是一身靛蓝,还是脱俗如仙。只是本来女人芳华打扮,现在倒是发髻盘起,手持拂尘,仿佛一番道姑摸样。如此打扮,固然少了几分娇俏活泼,却多了几分端庄娟秀。
李莫愁倒是不识,待得一灯先容,方才了解。世人既熟,那朱子柳便道:“刚才听得女人说话,却甘冒大不敬,也要说上一句。”
李莫愁肃立山坡之上,眺望周身,倒是看不尽的山间美景,只是心内总有迷障不消,亦是悄悄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倒是沉吟道:“落日无穷好,只是近傍晚。”
李莫愁见得一灯愿听,便将本身脑中异象一一说来,又将本身思疑说尽,只道:“脑中这番思忆,困扰我好久,我实在不知是为何?往大师给我解答。”
一灯颌首,只是浅笑,合十赞道:“好一个赤炼仙子,娇俏如仙,斩业如炼,善哉善哉。”
这一日傍晚,正值落日西下,峰峦远处,倒是染红了半天云霞。
一灯尚在深思再做指导,却又闻李莫愁已经安然道:“若这是我宿世罪孽,那当代便由我来救赎。若这是当代殛毙,那从现在起,便由我来担下。”
世人月余相处,干系已是甚好,临到别时,一灯便是称呼李莫愁名姓了。
“是我非我,非我却也是我?”李莫愁单独深思,表情竟是豁然开畅,俄然道:“大师,多谢你。”
伤势病愈,又留几日,便到告别之时。李莫愁现在倒是去留随便,不做勉强,只是别离之时,硬说要送,一灯也是遂着她。
李莫愁心头一怔,转头看时,恰是一灯大师。一灯徐行前来,却无正面相谈,只是莫名而问,便道:“莫愁女人,你也喜好这漫山遍野的繁华吗?”
李莫愁不明其意,正欲相问,却听得朱子柳说道:“女人刚才所说赤炼山庄,小生倒是以为可改一字,就怕女人见笑。”
两人又至铁匠铺,李莫愁又是出来一番相说,一番比划,愣得铁匠呆了好久。直到李莫愁放落银两,再三叮咛,才回神重新劳作。
洪凌波只是奇特,却也不问,一起尽随李莫愁随性而为。
李莫愁说完,便是眼神果断,再拜一灯:“大师,莫愁不会再怅惘了。既然都是我,那便是我罢。从现在开端,我便是赤炼仙子,赤炼仙子便是我!”
一灯摇点头,缓道:“你确是看破,但亦是放不下。你知存亡,却不敢面对,你当日所为,不过是一种回避。你想散得一身功体,来回避那份不得不担下的罪孽。”
蓦地,一灯倒是展开了眼,劝止而道,话中似有责备之意:“莫愁女人,你这是做甚么?”话落,倒是刹时脱手,冷不防便在李莫愁脐下气海穴轻点了一下。
“大师,今后如果有缘,还请来我……”李莫愁想做聘请,却又忽的顿住了。本来她俄然想起本身所住之地,倒是知名无姓,亦是不知当初名讳。不太短短一瞬,李莫愁就自行接上,道:“还请再来我赤炼山庄,莫愁定要再向您好生请教。”
时价好春,山野诸花正盛,满眼嫣姹。李莫愁天然点头,却道:“嫣姹虽美,却非悠长,待过了春,便是谢了。”
李莫愁悄悄点头。一灯双手合十,却道:“贫僧忸捏,竟没法帮你辩白这是宿世还是此生。”李莫愁神采一愕,却又听得一灯道:“不辨宿世此生,便又如何?正如前一刻的你,现在转头,便是过往。而现在的你,在前一刻,便是将来。”
世人下山入镇,一起之上又有扳谈,却多是平常话题。
“凌波,为师返来啦。如何,不熟谙为师啦?”
一灯只用佛理讲解,李莫愁却也是听得明白,亦拥戴道:“大师的意义,是要我不管那些所谓的宿世此生,只需掌控住当下的本身,便是好?”
一灯这般说,慈恩豁的了然,这才记起,一阳指替人疗伤,实在甚是耗损功体。如果这般强交运功,即使伤者治愈,本身亦会受损。平常环境,便是一身功体散尽,与凡人无异。李莫愁习得一阳指时候并不久,这般疗伤,只怕是要送了命。
李莫愁微一沉吟,已明其意,亦是轻笑道:“蛋破生鸡,鸡大生蛋,既有其生,必有其死。”说完,便见得一灯浅笑,甚是赞美。
“徒弟,您这是……”慈恩亦是不解,只怕李莫愁运功疗伤出错,让一灯走火入魔了。
督脉点完,李莫愁已是满头大汗,背部衣衫早已湿透贴身。但见李莫愁抬手一擦汗,却不及歇息,身形微微晃了晃,便再度运功,马上便要再点一灯任脉诸穴。
李莫愁又是一震,她本来觉得一灯又会再以佛典范故劝说,没想到现在一灯却说帮她,不觉甚是猎奇,当即心念一转,倒是问道:“大师,佛说因果,又说循环,不晓得人活世上,能不能洞悉宿世此生。”
李莫愁心内一震,已然被一灯说中苦衷。不过现在却也是豁然,随即轻笑而道:“果然是甚么都瞒不过大师,莫愁当日确有此心。即便是现在,莫愁也想回避。”
李莫愁心头又一怔,侧眼看向一灯,却见他满目慈爱,打量着本身。刚才本身随心而答,心内伤情不自发便在话中透露无疑,现在回神凝神,方知一灯又是成心开导。当下收敛哀伤神采,不想让他担忧,故而平和道:“大师说的真好,这满山的花如此素净,待到晚春便会寥完工泥,只不过来年此时,却又是遍山的朝气了。虽说不是本来的一番繁华,但是落活着间却还是是那番繁华。”
李莫愁起家,满头大汗,在洪凌波搀扶下坐落,面上倒是忸捏之色。只听一灯叹道:“我传你一阳指,只是让你助我疗伤,没让你以命相报!”
李莫愁倒是辩驳,只道:“前日我欺瞒大师,确切想用本身功体,替大师疗伤,这番存亡之心,应是看破。为何大师却说我放不下?”
李莫愁观其轻功,甚是不俗。再看其人,一身青丝衫,头戴清闲巾,手持判官笔,甚是儒雅。这边慈恩却已开口:“朱师弟,如何是你。”来人天然便是朱子柳。昔日一灯大师在位时的四位臣子亦跟随他削发修行,成为一灯大师门下的渔、樵、耕、读四位弟子。这朱子柳,便是墨客了。朱子柳只道大理有事,四下探听,才寻到此地,不想正巧碰到。
一灯笑语刚落,却闻得远处一声赞美,有人远道:“徒弟,你这般奖饰于人,做门徒的,可要妒忌了。”话音当中,几分打趣,几分尊敬。随即,便是一人呈现在了世人面前。不及世人开口,来人已经近身作礼,便道:“徒弟,门徒终究寻着你了。”
李莫愁低头不语,慈恩大惊,洪凌波倒是一知半解。此时一灯已经起家,沿榻而坐,柔声道:“莫愁女人,当初我们便说好,你每日助我点通三处要穴,我再自行调息运功,月余便可将伤病愈。可本日你倒是骗我,一口气点通我督脉周天。若不是我及时阻你,你必将又要点通我任脉周天。你当真想要散尽这一身功体?”
李莫愁稍作缓歇,面上忸捏之色稍敛,安抚洪凌波道:“没事,徒弟没事。”随即倒是对一灯安静说道:“大师,莫愁骗了你,请包涵。”说完,便是自行带着洪凌波退下。
“行走江湖,免不得费事,这身打扮,倒会省去了很多事。你别担忧,徒弟可不是真削发,也不会让你削发。”
李莫愁头也不回,直是牵了洪凌波再走,口中却道:“嗯,就是那样,你好好替我做,我过些日子来取。”
“谢了又当如何?待到来年,便又是一山的美景。”
李莫愁自顾颠仆,洪凌波马上来扶。孩童心急,出口责问:“你这和尚吵嘴,徒弟替你疗伤,你如何偷袭她?”
再是数日,李莫愁果然焕然重生。本性率真,却又收放自如,连带慈恩和洪凌波,都被她这类情感传染,变得明朗了很多。一灯天然是欢乐,在李莫愁的助疗下,伤势好的更快。不到一个月,便是病愈。
“赤霞山庄?”李莫愁闻之一顿,稍即便是喝采,直谢:“朱师兄果然文思灵敏,莫愁谢过了。那便依了朱师兄,今后我那边,便叫赤霞山庄啦。”
一灯本来就对李莫愁身上的诸多怪相存疑,现在李莫愁这般问,却也是豁得起了猎奇。
“慈恩大师,我现在用一阳指替一灯大师疗伤,请你在一边护持。”李莫愁说完,边上慈恩随即点了点头。李莫愁又对一灯说道:“大师,莫愁献丑了。”一灯倒是不说话,只是冷静闭眼。
实在一灯也是不明其理,佛经虽有存亡循环教义,却又有何人经历过。只是李莫愁这般说,便已知真正困扰她内心的,恰是此事。当下略一深思,便道:“这便是你担忧本身失心疯的启事吗?”
李莫愁一指导过,当即缩回,只见她身子未动,第二指已点向一灯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一起点将下来,约莫半柱香时候,已将他督脉的三十大穴按序点到。
一灯接道:“你想如何逃,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再是数日,李莫愁却不再为一灯疗伤,而一灯也籍以自我调息,伤势倒也好的甚快。
世人皆喜,再是一番相谈。送至绝顶,便也是停足。李莫愁拜别三人,自是领了洪凌波回走。
李莫愁“哎呦”一声轻呼,身材便不由自主软了下去。慈恩护持一边,忽见一灯睁眼以后倒是如此言行,顿时一愣。
一灯亦是一怔,随即便问:“如何的宿世此生,莫愁女人固然说来。”
一灯点了点头,悄悄笑了一声,又道:“那你说,这世上是鸡先有呢,还是蛋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