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旧相识(3)
赵九娘不言声把荷包里的物事取出来捧在手里。固然书房里只要桌案上的两盏油灯照亮，可她手里的物件被昏黄的灯光一映，华彩流转光影动乱，方寸之间尽是乳红色的氤氲，连她的一双手也被光晕包裹出来，变得朦昏黄胧模恍惚糊。跟着灯火摇摆，模糊有暗金色的七彩华光从她的指缝里流溢出来，倏长倏短变幻陆离……
“记得文告上是如何说的吧？”
赵九娘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讷讷地说：“民女看过。”
商成已经拿起本公文，闻声她叫唤，忍不住笑着嘲弄道：“两邦交兵？你怕是吓胡涂了！到了衙门里敢如许嚷嚷，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九娘子，匪贼是匪贼，造反是造反，你可别把两桩事混为一谈。送走送走，”他指了指桌案上的几颗珍珠，“另有这个东西，也送走。”
“是！”两个保护齐声应道，过来一脚踢在赵九娘膝窝里，按在地上就交剪两臂掳缚起来。赵九娘一面挣扎一面说：“大将军！你不能如许做！两邦交兵，不斩来使！”
赵九娘听他口气不善，却那里敢说半句话，跪在地上只是连连叩首。
商成一时也静不下心看公文。从九娘子替郝老道捎来的话里，他晓得，郝老道自知穷途末路，已经在悄悄地另做筹算；燕山剿匪已经靠近序幕。眼下燕北各县都在兴建水利，几条官道的补葺整治也连续完工，拘束他手脚的两件事现在都有了端倪，现在，他能够腾出更多的时候来措置更严峻也更艰巨的事情了……
商成高低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没看过提督府剿匪的文告？”
商成一向等她唱歌似的把话说完，才问道：“文章不错。郝老道请人做这篇文章，花了很多钱吧？”他仰着脸嗤笑一声，又说，“他还想‘建功’，还想为我马前卒。就凭这几颗既不吃又不能喝的珠子？他想得倒是挺美啊。”
赵九娘吓得两腿颤抖，几近又要跪下去，只晓得冒死点头，那里敢搭半句腔。半晌，俄然又硬着头皮说：“大将军也要为底下的兵士们想一想――黄花寨的两万弟兄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商成和两个亲兵说话，赵九娘一字不拉都听在耳朵里，此时瞥见商成满脸讽刺之色嘲笑望着本身，也不言语，冷静从怀兜里取出一个贴身藏着的茶青色锦缎荷包，双手捧着走到桌案边，恭恭敬敬地放在商成面前。
赵九娘被带走了。
“四颗东珠，就只为这一件事？”
赵九娘踌躇了。她晓得大赵律法里有这一条，平常百姓不是打官司和审案子就不消下跪，可她眼下是重罪之人，又有求于商成，这和打官司又有甚么辨别？但是商成的话音固然平平，此中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游移了一下，也就站起来。
目睹这一幕，苏扎脱口而出就是一声赞叹：“撒巴鲁！德朗舍撒巴鲁！”田小五也不晓得赵九娘捧的是甚么宝贝，嘴里吸着冷气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手里的那团光只是发楞，直到九娘把东西放到桌案上退开两步，这才看清楚冥冥一团光晕竟然是从四颗榛子大小的珠子上弥散而来。
赵九娘默立了半天，俄然双腿一弯当场跪在墙边脚地下，咽着声气说道：“只求大人网开一面，放过黄花寨一干弟兄。”
“两万？”商成哈哈大笑，“连寨子里的猪狗都算上，郝老道也凑不齐三千人吧？我燕山雄师二十个营一万多兵马围个破盗窟，郝老道还想玉石俱焚？他也配？杀他就和捻死只蚂蚁一样，连丁点的力量也不消。”他瞪视着赵九娘说道：“你既然本身奉上门，也就不消再归去了，把她绑起来派小我送去府衙……”
苏扎已经醒过神，闻声他问，在门边一躬身，嗓音嘶哑地说道：“督帅，这是神珠。是上天赐给凡人的神珠。”
商成耷拉着眼皮望她一眼，轻声说道：“你起来吧。这是在我家里，又不是官府问案，按律法你不消跪。”当然，就是在提督府里赵九娘也不消跪他。他固然是提督，提辖燕山军政诸务督领军民一应事，可实际上管不了打官司和审案子，即便赵九娘有委曲，状纸也递不到他面前。
“黄花寨郝坎，本是燕边良善庄户，只因为扈镇高姓大户逼迫不过，才勾连恶人误入歧途。然从匪以来，无日无夜不思改过改过。至本日，坎自知罪孽深重，本不该与朝廷作对，更不敢劳动天军挞伐，甘心自缚大将军帐下，便为牵马备镫之卒，亦足坎一世之心愿。将军所忧愁，无外燕山之匪患连缀炽烈。坎重罪之身，不敢望朝廷法外施恩，但请建寸许之功，以燕东数州县之蟊贼为大将军稍解烦愁。”这是郝老道事前请人写好托亲信捎给她的文章，就是为了劈面呈献给商成，好博个一官半职。她本来是随身紧密照顾，只是从敦安过来的一起上有好几道官府设下的哨卡，唯恐被人发觉搜出，才不得不在半路上熟记以后毁掉。她的长吟调可谓一绝，嗓音又好，此时蒲伏在地把一篇文章娓娓念来，顿挫顿挫且略有金石之声，即便中间没有脚鼓铜铗伴奏，也直如坊间歌肆里的唱书普通。
那一晚，就在他将近歇息的时候，苏扎向他禀报了一个坏动静：赵九娘在逃解途中打倒了两个兵士，摆脱捆绑逃脱了……
“记得就好。郝老道这类人，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痴心妄图甚么‘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他想得倒是美气！”商成嘲笑说道，“如果杀人放火都能仕进，那我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和突竭茨人玩命的大头兵，又该如何办？”他的手猛地在在桌案上一顿，鼻子里冷哼一声，厉声问道，“你说，我们这些从戎的如何办？”“啪”地一声响，他手里的茶盏顿时被掼得粉碎。
“神珠？”商成把那颗珠子放下，望椅子里一靠，抿嘴一笑说道，“就是东珠嘛，东北黑龙江……东北苦寒之地产的天然淡水珠，中原是可贵一见，但也不是多么奇怪的物件。”转回脸来斜睨着赵九娘，问道，“你隐姓埋名躲藏了那么久，又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潜进燕州城，总不成能就为了送这东西过来吧？”
“民女记得。”赵九娘艰巨非常地答复说。敦安县衙贴出来的文告她假作猎奇去看了两三回，文告上的话一字不漏她都能背下来，“自文告密布之日起，及蒲月一日子时止，凡情势所迫不得已通匪资匪且能自行向官府请罪者，只罚赋税；凡匪劣凶顽之徒，能于蒲月一日子时前向官府缴械投案者，依情节轻重，罚三月至三十六月苦役不等；凡揭露揭露匿案隐罪不报之事者，减罪；缚匪劣凶顽之徒投案者，减罪……”她也曾几次思忖想过向官府自首，服三年苦刑，然后做个好人，这总比现在如许随时提心吊胆地要好――在贩子上随便别人望本身一眼，本身就要狐疑是不是被人看破了行藏，这那里是人过的日子啊！但是……但是官府能信赖她这个青瓦寨的四当家手上干清干净没沾过血？文告里如何说的？“凡嗜血好杀残暴之徒，不赦……”
他低下头，开端严厉地思虑如何面对那道一向就存在的困难。
赵九娘一声不吭深深地低下头。
有那么一霎那的时候，商成也被这四颗珠子吸引住了。这是“光芒之珠”！他在书上瞥见前人提过，但却向来没见过。他在观光博物院或者文物馆时也瞥见过大珍珠，但可那些镶嵌在冠冕金饰上的珠子多数因为光阴的流逝而落空了光彩，变得灰蒙蒙地毫无活力，底子就不能和面前这四粒珍珠比较……他拈着一颗珠子啧啧赞叹，转头问苏扎道：“你刚才说甚么？”
“说吧，求我做甚么？”
第239章旧了解(3)
商成端着茶盏仰靠在坐椅里，微微扬了扬下巴，表示她把荷包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