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枋州八月(3)

段四也走进亭子。但他没坐到石凳上，而是蹲在地下，仰着脸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咧，段老将军的练兵，在我们燕山但是数一数二的好本领。可惜呀，老将军走得太早了……”

“你晓得，我上月已经向朝廷保举郭表出任燕山提督……”

朝廷的任命文书送达枋州的当天晌后，驿站送来上个月下旬上京最新刊印的邸报和朝报。

段四一下就明白过来。提督是从三品官秩，以是向来出任卫镇提督的人不是正三品上柱国也是从三柱国，可朝廷的公文与邸报上都只提到任命商成出任燕山提督，却不提给他晋升勋衔，明显这个提督只是个权宜之策，为的就是给郭表上任铺通门路。但是眼下商成因伤病不能代理事件，郭表接任燕山提督便是顺理成章，如许的景象下，朝廷还需求多此一举么？

“屹县商公讳成使定提督燕山七月丙子”。

他抬开端，看着垂垂向西沉落的落日。朝霞烧亮了大半个天空，地上的统统都被染上一层金红。城里最高的修建物钟鼓楼，高高的宏伟塔身上披着火红，在落日的晖映与暮色的映托下，就象是一名保护着这片地盘的光辉巨人。城里到处都冒起了炊烟；氛围里飘零着一股淡淡的麦杆味；虎帐外有寺院里的梵衲在摇着铜铃行走，一边走，一边念诵着祷告安然的佛号。这寓示着白天即将结束，夜晚就要到来……段四蹲在地下，冷静地听着佛号声远去，游移了半晌，问道：“督帅，有个事情哩，不晓得……不晓得能不能问。”

南校场是枋州驻军的一处驻地。固然枋州与北方各地的州县一样，重点防备方向都是向北，但南校场的范围并不比城北的北校场小，营房、伙房、操场、马厩、粮库、军器被服库等也是一样不落，美满是遵循旅一级的体例修建的虎帐。平时这里驻着两个营，连同驻在北校场的三个营一道，都属于左军乙旅的建制。不过，因为眼下左军大部分兵力被抽调去了燕中，其他各部又被分拨到各处寨堡加强防卫，以是虎帐中只驻着两个哨。早前西门胜曾经发起，把阿谁由边军改编的旅就放在这里；但商成没有同意。他了解西门胜的设法，西门克之是在思疑这些边军的战役力。但他觉得，这支步队是由边军中的精锐改编而成，战役力再差也不成能差不去那里。同战役力的题目比拟较，他更担忧的是新旅的规律。边兵的兵员庞大，有燕山本地的百姓，也有中原失地的农夫，也有出错受罚的卫军士卒，但更多的倒是因罪被放逐到此的犯人；这此中不乏桀骜不驯的逃亡徒。在边塞驻军时有严格的军法束缚，这些人普通不敢如何拆台，危急时提刀上阵杀敌博命也没甚么题目，可一旦在城内驻守，就不免有犯禁扰民的事情。在他的建议下，这支新旅被安插到岚口南边的一个大寨里，作为岚口驻军的预备队。

不管别人是如何对待本身的晋升，也不管别人是如何思虑这件事，作为当事人的商成，却如何看不出有多么欢畅。固然他带着笑容接管了大师的庆祝，又陪着来看望的左军司马督尉另有州府衙门的屈知府他们说了半天话，但谁都能够看出他是在对付。人们很快就自发得是地替他找出来由：必定是病疼的折磨使他的表情没法镇静起来……最后一拨来看望的客人分开时，太阳已经西斜。他也很怠倦，但却静不下心来歇息。喝下一大碗苦汤药以后，他就背动手穿过跨院，到一墙之隔的南校场前面去漫步。

“燕山卫接连两个提督都是假职，这类事情如果鼓吹出去，朝廷的脸面向那里放？”商成笑着说道，“以是只能想把我的位置摆正，然后才好让郭表来假职。不然御史台的口水都能把宰相公廨淹没――谁让他们癫瞽昏聩呢？”

段四默了一会，说：“前几天，燕州那边来文说，我们提督府替段老将军请爵的事，又被兵部采纳了。”

段四眨巴着眼睛望着商成。这事他当然晓得。商成的提督印信和大将军剑，还是他亲手转交给郭表的。但朝廷没有任命郭表而是挑选了商成，这不恰好申明在商成和郭表之间，朝廷与宰相公廨更看重谁更信赖谁么？

商成没有说话。段老将军不幸战死就义，这本身就是件令人哀思的事情。可更加让人难过的是，老将军走的时候，勋衔还是朝廷在十一年前授予的游击将军。燕山提督府曾经多次上表朝廷为老将军请勋请田请爵，但愿能让白叟有个身后的荣宠，但统统的报告都被严词采纳。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第427章 枋州八月（3）

细心的人立即就在邸报上“天子起居”与“朝庭进奏”以后的“官员升迁”中，瞥见如许一条动静：

商成被他的话逗笑了。他反问段四：“你晓得，有谁是在出任卫镇提督的时候，其本身既不是柱国也不是上柱国？”

商成很长时候都没有说话。宰相公廨现在把燕山提督许给他，这是政治聪明的表现；这个任命与燕山当下的局面无关，也和他在燕山做出的成绩无关。

商成笑了笑，说：“那是当然！这是前头段修老将军一手教诲带出来的兵，你想，他们再差还能差到那里去？”

在商成的这些侍卫亲兵内里，段四约莫是此中天禀最高的一个。他比来一年多跟着田小五苏扎他们识了很多字，也读了几本书，固然书籍多数是囫囵吞枣地死读硬背，但书上的事理还是明白了很多。但是，这个世上的事，却不都是能够依托天生的聪明便完整了解与处理的。起码他就不管如何都想不通，为甚么商成正式接任了燕山提督，但看起来却并不如何欢畅。

段四也嘿嘿地笑起来。笑过以后，他再问说：“他们不想让郭表出任正职，那就直让他假职好了，为甚么还要俄然一下子把你拔上提督座？我感觉，这此中必定也有汲引的事理。”

段四更加不明白了。跟在商成身边的时候久，“政治”这个辞的涵义他多少能够了解，“聪明”的意义就更不消说，他读过的《墨子》中就有“若此之使治国度则此使不聪明者治国度也”，两个辞连在一起他也模恍惚糊地能体味出几分意义，但这和商成做了燕山提督有甚干系？

段四用力地皱起眉头。他脑筋有点乱，完整没体例了解如此庞大的事情。为甚么商成没晋勋便做上提督，最后的成果倒是郭表只能假职？

段四停了一下，先在肚子里打好腹稿，然后才说：“我看您仿佛对当提督的事不太上心。是吧？”

商成点了点头。这此中当然有一篇事理。他说：“宰相公廨也怕啊。俗话说得好，‘由来只见新人笑，几时曾闻旧人哭’。宰相公廨不先把我这个‘旧人’安设好，一旦我心头不忿闹起来，郭表这个‘新人’还不得抓瞎？何况我们燕山是边镇，眼下又在和突竭茨人打着仗，宰相公廨不先把我安抚稳妥，郭表敢打这一仗？就算宰相们信赖我不会***，可单是为着保护军心，也得把我安设好。以是先把我汲引做上提督座，然后再下公文说我病重不能理事以是自辞提督，再任命郭表的假职。如许才气四平八稳啊。”说着话，他仰起脸来非常自大地哈哈一笑。他晓得，郭表的假职背后当然不会如此简朴，此中必定牵涉到南北两派和军中的萧系杨系另有鄱阳侯系，不晓得颠末多少回的明争暗斗，最后才得出如此的成果。对于这个成果，他说不上对劲还是不对劲。但他对这个成果很高傲――不管是南进派还是北进派，不管是杨度还是萧坚，不管是宰相公廨和是军中山头，他们都不敢轻视他屹县商瞎子；这才是对他的最高夸奖！

很多人都感觉心头象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真是不轻易呀！在二十个月以后，朝廷终究下决计要重用商子达了；京师里的衮衮诸公总算做了一件功德！一些还在内心感慨，屹县商家的先人们也不知是做了甚么样的大善德，竟然使商子达能有如此令人目炫的成绩；这小我在三年不到的时候里腾越跃迁，从一介匹夫直至总领百万百姓数万将士的卫镇提督，如此势头，自太祖定鼎以来，遍数朝野表里，另有谁能比他更快？也有极少数人捧着邸报把这条动静看了再看，细心地揣摩这事和朝廷上的风向窜改有没有甚么联络。毕竟本年的邸报上连篇累牍都是谈南征，右相张朴更是南进派的旗手，商瞎子却不管不顾地在北边和突竭茨人连番恶斗，末端不但不吃朝廷的怒斥，还进了提督，这是不是在表示着甚么？是朝廷的目标还是是在北边，还是张朴与南进派在朝堂已经暴露颓势的苗头？

商成也叹了口气。参军以来，对他帮忙最多是就是这位老将军，而他最尊敬最感激的也是这位老将军。老将军不但帮他措置中军里的啰嗦事件与梳理军旅中的庞大人事，还帮他清算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练兵体例，偶然还主动替他担任务，把他的一些不实在际设法所带来的弊端都承担畴昔，以保持他在军中的威望与严肃。能够如许说，如果没有段老将军总结出来的那些体例，燕山中军就毫不成能有明天的战役力，燕山全军的战役力也不成能在如许短的时候内获得极大的进步，更不成能在持续的作战中持续保持昂扬的士气！可令人怜惜的是，现在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将已经永久分开了他，也永久地分开了这片地盘。

在虎帐的操场南边，有一个小土丘，能够是当初修建营地平整地盘挖出的土渣没处所倒，就都堆在这里，久而久之就构成这个土丘。因为批示衙门又在校场中间新立起一座驿馆，以是就把驿馆和校场之间打通一道角门，还在丘上修了个草亭，把这里变成一个乘闲憩息的处所。丘上还种着几棵枣树。但是，令人煞怪的是，八月恰是枣子即将成熟的季候，别处的枣树都是红灿灿一片的大果子，这几棵树上却连青果子也寻不到一枚。可望望不远处一排排整齐布列的营房，看看一队队练习的兵士，听听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号令，这煞怪的事也就不奇特了；有这些兵在中间望着，树上的枣如果能有熟透的时候，那才真恰是桩咄咄怪事――怕是树上的枣才泛青，就被人摘得一干二净了……走到草亭，商成便不再走了。他在亭上的石鼓凳坐下，看着上面操场上的兵士们练习。

商成苦笑了一下，说：“看来，郭奉仪也做不上提督。他和我一样，也只能是个假职。”

商成笑了。这个时候当上燕山提督，值得他上心吗？

因为这里的驻军少，又不是全军合操，以是在操场上的只要三队人百多的兵，仅仅占了偌大园地的小小一角。这些兵以什为单位，有的在练行列，整齐一排踩着小军官有节拍的号令纵横来去起止；有的在练刀枪，手里提着刀盾擎着铁矛随一声声的短促喝令或进或退或劈或刺。操场边还立着一片几十个仿佛战马的木头架子，二三十个兵骑在木架上，伏着身拿刀矛左砍右扎，嘴里呜哩哇啦地胡乱叫唤，看上去很有点傻气。但略微晓得军事的人一看便晓得，这些兵士是在作骑马战役的练习。西边更远一些的小树林边还立着一排箭靶，三排兵轮换着挽弓上前练习射术……段四没有坐，站在亭口细心看了一会那些左军兵士练习，转头说：“这些兵练得不错。固然比不上我们中军，但看着也象差不太多。就是不晓得拖出去今后能不能打。”

商成把目光从钟鼓楼上收回来，说：“甚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