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祸福
宦娘边给她敷膏药,边无法地笑着道:“娘当真是个水做成的人儿。哭多了最是伤身,娘当那泪珠儿不要钱的么?那每一滴都凝着人的精力量儿呢,令媛难买。”
李老太太看着不过是常鳞凡介,毫不起眼,谁能推测她有个儿子是侯爷,有个女儿是宠妃!
宦娘笑笑,安抚道:“人是活的,银钱是死的。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咱娘俩活得好好的才最为首要,钱没了,还能再赚不是?”
贰心上微凛,复又看向宦娘的背影。她的打扮与京都贵女们甚为分歧,贵女们以柔弱为美,以矮小为美,近十年更风行起了裹小脚,鞋弓袜浅,三寸弓足。而这宦娘,发髻上只插了支木钗,身量极高,只比他矮不到一头,至于身材,则胖瘦合宜,不管是哪一处都与贵女们的民风相去甚远。
这般心神不宁地独自考虑着时,宦娘耳边忽地响起了一阵拍门之声。
对男人而言,乱世乃是良机,凹凸贵贱至此重新摆列。时势造豪杰,知名竖子可跃然一变成公侯勋卫,公侯勋卫亦有能够沦为提牌执戟的寒微之人。
宦娘摇点头,不再说话。她不肯为死物操心难受,倒是极其光荣身上还带着从药铺赵掌柜那儿拿来的膏药。她瞧着沈晚神采不对,必定是肩颈处又刺痛起来,却怕她忧心,忍着不敢奉告她。
现在的朝廷,若你想入仕,要么得是世家大族出身,要么就得和世家大族沾亲带故。且时人崇文轻武,纵你身有军功,凭此封侯拜相,在那些朱紫眼中,你也不过是个勇夫悍卒罢了,羞于与你为伍。
见宦娘背对着他不言语,李绩内心早已认定,嘲笑道:“庸脂俗粉,也想着凑趣高枝,不幸好笑。罢了,而后你在我娘切身边服侍时,还请坐戒垂堂,自负自爱,不然我定将你逐出去,毫不包涵。”
沈晚自发没用,赶紧擦了眼泪。说实在的,这些年来若非有女儿在旁支撑,沈晚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宦娘留步看那雹子,恰好挡在了李绩门前。李绩是枕戈达旦惯了的人,最是警悟,当即便拿了匕首开门去看。见是这心机女子,李绩内心愤怒,顿时便感觉是这沈宦娘想要勾引他,迎奸卖俏以保本身安然。
屋外雨势涓滴未减,恍似瓢泼盆倾,落地时击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中夹着金锞子大小的冰雹子,宦娘立在檐下看着,不由心生惊奇,只因这冰雹子竟模糊泛着蓝色,甚为诡异。
第四章
与李老太太聊了数句后,宦娘暗自心惊,却本来这侯爷乃是朔阳侯李绩,而这毫不起眼的李家,远比她所想的还要繁华。
她入迷地看着,心中暗自揣摩,却忽闻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娘,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敷膏药。”宦娘轻柔地笑着说道。
她谨慎抚着老太太回了屋子,又经心折侍她睡下,这才起家拜别。虽稍感疲惫,可毕竟寄人篱下,如此行事也是应当。
雹子噼里啪啦地敲着窗子,其间乃至未曾断过。宦娘因常日要夙起作活,早已养成了在寅时与卯时(约凌晨5点)瓜代时醒来的风俗。只是本日醒来,宦娘不由心生讶异,只因那窗外还是黑洞洞的,毫无拂晓之色。
宦娘手上微顿,随即笑道:“小时候被人丢石头,泼脏水,当真怨过娘。厥后垂垂长成,我便明白,北叟失马,焉知是福是祸。娘若不出错,便不会有我。旁人若不欺负幼年的我,我便不会想着长进。娘一向说我若生活着家大族的话,定是做当家主母的料,但是娘想没想过,若我做贵女的话,定然会与其他贵女普通行动,成日里只晓得揣摩妆容服饰,不敢大声说话大步走路,说不定还得裹小脚……休咎相依,咱娘俩要做的,便是尽力为之,转祸为福。”
但听得她道:“小叔子部下的兵来接我们了,快唤醒你娘筹办筹办罢。小叔子在繁华道有间闲置的府邸,内里有水有粮,能撑上很多光阴,我们从速走罢。”
稍稍犹疑后,李绩平声道:“这雪这雹子,恐怕都有蹊跷。你与你娘亲多加谨慎,切勿让这雹子沾身。”
这朔阳侯李绩,实在是个传怪杰物。他有个姐姐,恰是当今圣上甚为宠嬖的李宸妃。李绩锋芒初露之时,人皆白眼相看,说他是弟凭姊贵。而后李绩凭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赚下了军功,平西南兵变,攘西北贼匪,于官方威名赫赫,朱紫们劈面敬他一声朔阳侯,背后里却还是甚为不屑。
“是娘迟误了你的出息,娘怨本身少不经事,被人蒙骗。”沈晚泣道,“宦儿,你当真未曾怨过娘吗?”
宦娘经李老太点过,此时已能听出这话里的“赔罪报歉”之意。她笑了笑,回道:“寒意砭骨,将军还请速速回屋罢,宦娘先行告别了。”
但是对于女子而言,乱世倒是莫大的灾害。风云开阖,时势动乱,女子便成了悬疣附赘般的拖累,命如土芥,苦不堪言。
宦娘也将本身包的严严实实的,仅仅暴露一双凤眸来。她与康嫂子及沈晚一同去了大堂,但见朔阳侯坐在堂中,见她们来了,站起家来,凛声道:“人已齐了,速速出发罢。”
母女二人又闲谈了几句。宦娘提点沈晚不要沾那雨雪和雹子,沈晚连连点头,记在内心。
宦娘心底光荣,赶紧去唤沈晚。二人没甚么好清算的,沈晚想让朔阳侯的兵士去隔壁院子里拿她们母女攒下的银钱,宦娘却硬生生地拦下了她,说甚么也不让她去。沈晚没了辙,只好服从女儿的安排。
李绩闻言,内心一怔,抬眼看去,公然瞥见这跟着雨丝坠下的雹子大多是普通模样,有少数则模糊泛着蓝光,若不细心察探,当真发明不了,便是发明了也多数觉得是目炫之故。
沈晚内心却还是舍不得,叹道:“那但是你攒了好久的,都是你的心血钱。”
沈晚听了,心上酸涩,复又低泣起来。
宦娘与娘亲挤在一间房中。沈晚望着这窗外异象,复又红了眼圈,低声道:“我们屋里头还放着银钱金饰呢,筹办给你添妆用的,可别被人趁乱拿了去。方才你没返来时,娘好几次想举把伞回咱屋里头,好好清算一番,将值钱的都搁身上带着。”
她仓猝开门去看,倒是捂得严严实实的康嫂子。
她蓦地将门阖上,心中终究确认,此次事情非同小可,天下怕是要次序大乱了。
她轻手重脚地绕开沈晚,穿鞋下床。悄悄将门翻开了一条缝,宦娘眯眼向外看去,惊见天气甚为妖异,暗红、深紫、墨黑三种色彩杂糅在一起,覆盖了全部苍穹,令人看来便心头沉闷,生出一股压抑之感。
宦娘因着娘亲的身份,自小到大受了很多冷嘲热讽,早已不会为此愤怒。李绩言语刻薄,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悄悄一叹,随即背着他,平声说道:“侯爷你看,这雹子里有些泛着蓝光呢。之前那不会溶化的雪,我也曾细心看过,有些雪花也模糊泛着蓝光。”
朔阳侯冷哼一声,沉声道:“如何?心底还是不安宁,感觉要上我的床榻方才气放心?你且放心,既是答允了,便必会护你们母女全面。你大可不必半夜时分在我门前踯躅不去,端是扰人清梦。”
宦娘惊起回顾,正撞见身着红色亵衣,神采肃冷的李绩。她赶紧转过身来,又羞又恼,别着脸就要疾步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