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伊舫折莲花（7）
我无穷怠倦地跌坐在船面上，胸口奇痛，分不清是旧伤还是心伤，只是闭着眼，顶风骚泪，暗想：这个七夕过得可真够糟糕的，可谓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明天早晨又要失眠了，能够今后这辈子也别想睡好觉了。
这段宣言非常古怪。太多的战乱、拜别和痛苦，让我和段月容都累了，他明白，我也明白。
即便原非白胜利了，我又能陪不幸的非白多久？在原家这个大染缸里，我又能洁身自好多久？这些题目我之前想过，却从不敢深想，因为我惊骇一旦深想，我就会胆怯地畏缩，会无私地挑选逃窜，逃回段月容为我缔造的暖和六合里。
可他却全不睬，只一字一句道：“你既认定了这条路，我便要你好好活着。我和夕颜要亲眼看着你栽在他手上，肠断心碎、万劫不复的那一天，然后再当着你的面大声嘲笑于你，这是你欠我们的，你必须得活着，好好活着来给我和夕颜热诚，得活着……。”
“月容，你这是何必？”我颤声答复道，泪如泉涌。
我坐在床头轻抚夕颜的黄发，段月容则坐在床尾轻拍夕颜小腿，哄她入眠。我们两人冷静相视，一时无言以对。
“你……”我万般气苦，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不断地低头抹着泪，看着夕颜痴痴道：“也罢，你既如许，那趁便也把我扒了吧，冤孽偿清好散场。”
二人过来同我见了礼，挥泪而别。段月容走时，已经规复了他的帝王傲气，对我高高在上地嘲笑道：“来岁七夕，卿再当用心筹办，朕也许还会游幸渭河。”
但是此时现在，段月容和我都沉默地看着渡口残暴非常的炊火，俱心照不宣地迷惑着：我，花木槿，能从山雨欲来的原家争斗中，满身而退的概率有多少？
或许他不过是想要相互有个盼头，可到头来不过虚幻一场。
我握住他圈住我的双手，想转过来看他，可他的双手如铁臂勒得我的胸腹疼痛，不让我转动。
我平生第一次，以君臣之礼送别了他们。段月容也不睬我，只是木着一张俊脸，领着众臣，扭头绝但是去。等我爬将起来，那明月阁的舫船已经隐在夜晚的碧波水雾当中了。
他邪佞地对我一笑，重重冷哼一声，对我有力的宣言表示鄙弃，他眯着眼，一字一顿狠戾道：“总有一天，不是我便是夕颜，扒下原非白的皮点天灯，你这蠢妇又能如何样。”
段月容安静下来，尖下巴点在我脑门上，气味均匀，双手悄悄环绕着我的腰间。而我靠在他胸前，看着星空，一片怅惘凄楚。
说到厥后，固然咬牙切齿，却语声打战，哽咽不已。他的热泪直淌到我的脖劲，但是我又何偿不是泪流满面，亦头也不回地说道：“好。不管你信不信，我承诺你，只要大理大塬战役共处，我的信誉仍在，我与原非白生虽同寝……死分歧穴，就是爬……也要爬回夕颜的身边来给你们嘲笑，而后平生但凭皇上叮咛，我花木槿说到做到。”
段月容同夕颜走时，已是子时，百姓游兴仍不减，恨不能把前几日禁足的欢乐全数要返来似的。坊间市里的灯火仍然透明如昼，不知何时又悄悄靠来一艘简便快速的中型舫，也是通体镶金嵌玉，美轮美奂，极尽豪华都丽，令人夺目，上面还高高挂着三个大红灯笼：明月阁。
我就如许在七夕半夜的冷风里悲观地想着，泪流满面。
“你给我听好了，在无忧城里，你承诺过我，如果你、我另有那该杀的原非白三个活着出城，便跟我走，现下里这个信誉还是有效。若你心中另有夕颜和我，便等他死翘翘时，必活着返来见我们，然后平生一世做我大理皇的仆从。”
决计必然，我反倒轻松起来。我站起来，刚巧夜空中牛郎星织女星忽忽下起了耀目标流星雨，映着波光粼粼，蔚为绚丽夺目。两岸的烟花亦不甘逞强，冒死升空，只觉光芒万里，亮如白天，水天炫彩，如置身火焰琉璃天下普通。两岸百姓冲动地喝彩高叫，远远地传到舫间，楼下司马家和于家的孩子们更是跑出房间，到船面四周跳叫不已。
这时大舫停了下来，想是渭河中心到了，恰是隔岸观烟花，晴空赏星月的最好地点。
另有，如果非白死了，我能活得下去吗？真的活下去，又有甚么脸回到夕颜和段月容身边？段月容说得对，就算能回，原家又岂会同意？
我扶着窗棂，心中感慨，脖子处却传来暖和的气味，身后的段月容悄悄围上我。
但是，现在的我已然再没法转头了！
夕颜那件大红绫肚兜上乃是鲤鱼戏莲叶图案，鲤鱼鳞片针脚密布工致，鱼眸子如人目夸大，莲叶碧绿婀娜，但觉整幅绣功品清爽雅丽，活泼活泼，乃是绣品中少见的佳品。那鱼眼处有一弯紫色的新月暗号，公然是段月容所绣，不由心中大恸。当初我虽抱起了夕颜，救了这个孩子，却未曾想，最后倒是段月容替我把她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乃至超越了本身的亲生儿子，方才的肝火不由消逝殆尽，而红烛下的紫瞳亦悠悠地看向我，渐复安静。
段月容噎在那边，额头青筋暴跳，紫瞳戾气丛生。
临走时，我才瞥见一个红肤男孩拉着小玉的手出来，舍不得放，来来去去说些体贴备至的知心话。小玉泫然欲泣，另一个高个男孩双手抱拳，不断地嘲笑，恰是豆子同沿歌。
我便指着夜空对段月容略带怠倦地笑道：“月容快看，牛郎织女前来相会了。”
我让人堵着暗宫中人，不让他们到后舷来。齐放在船舷候着，亲身架起舷板，又跳到那艘舫去查验一番，方让段月容抱着夕颜从秘梯下来，转到船舱船面，登上那艘小舫。
我对他板着脸道：“你要对我如何样都行，别教坏夕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