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的葬礼

第七章 玉王(4)

“唔!”蒲绶昌从胸腔中收回一声怜惜的长叹,“我平生只见过一次刚卯,那是在一名……”

“不错,徒弟好眼力!”韩子奇不无佩服地望着蒲绶昌说,“这是我用十袋洋面换来的!”

“不,我至今也不晓得他姓甚名谁,家住那里,”韩子奇说,“这事儿提及来也是刚巧,有那么一天,一名小脚老太太找到我柜上,要卖一块‘镇尺’,说是她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用的东西。老头子起初教过私塾,兴了洋学以后就没事儿做了,喝点儿闷酒,画几笔竹子兰草,写写字。到老了,产业也都花光了,只留下几管秃笔和这把压纸用的‘镇尺’……”

蒲绶昌当然不能让他当众取下来,听他如许解释,也不好辩驳,就宽弘大量地笑了笑:“那就留着吧,让我们玉业同仁共勉!”实在贰内心想的是:千里逐鹿,还不知鹿死谁手呢,既然“博雅”宅能换仆人,焉知今后“玉王”的名誉就不能易手吗?他倒是想得很远!

韩子奇拉开玻璃门,左手在外边接着,右手掀起花插,暴露底部,让他看个明白。那上面,鲜明刻着两个字;“子冈”!

蒲绶昌的确不敢再往下看了,前边是元朝的青玉双耳活环龙纹尊,白玉双耳礼乐杯,青玉飞龙纹带板,虽是仿古成品,却不泥古,碾工细致精彩,自有元朝风采;宋朝的玛瑙葵花式托杯,白玉龙把盏,青玉狮子坠,在玉料的挑选和对天然色采的措置已经相称奇妙,恰是清朝“分色巧用”的先河初开。

韩子奇接过下半句话说:“是在一名私塾老先生家里?”

蒲绶昌也利市儿送小我情:“我带出的门徒,你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当年亦清见活着的时候,我就说过……”

青玉镂雕螭凤纹剑鞘饰,青玉涡纹剑金饰,青玉夔凤纹鸡心佩,在他面前缓缓地游畴昔,像一片片陈腐而又充满生机的云彩。他一时还不能明白鉴定身处于甚么期间,直到一件四周形的立柱白玉呈现在面前,他才像被一棒击中似的叫出声来:“刚卯!汉朝的刚卯!”

韩子奇谦逊地笑笑:“我哪有如许的胆量!这不过是朋友们的过誉之辞,但愿我不要孤负梁徒弟、蒲徒弟的种植,也不要断了‘博雅’宅老先生的遗风,我想这也是一番美意。徒弟如果感觉不当,那就……”

蒲缓昌急不成待地打断他的话:“独山玉的汗青恐怕还要早!我年青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块用独山玉琢成的薄片儿,因为残破,弄不清是甚么器物,从做工看来,像是五六千年前的东西!子奇啊,看玉,质地和做工还在其次,断代是最要紧的……”

“不错,他是用这当‘镇凤’!”蒲绶昌急得眼睛里像要伸出一只手来,“如何,他舍得卖了?”

这儿摆设的是:一只翡翠盖碗,一只白玉三羊壶,一只玛瑙杯,一挂青金石数珠,一挂桃红碧玺珮,一只玛瑙三果花插。那翡翠绿如翠羽,白玉白如凝脂,玛瑙赤比丹霞,青金石蓝似晴空,碧玺艳若桃花,交相辉映,光辉夺目。这些玉、石本身就已经是珍宝,天下风俗中把翡翠和缠丝玛瑙称为“荣幸、幸运之石”,青金石为“胜利之石”,碧玺被唐太宗称为“辟邪玺”,在清朝作为朝珠、帽正,慈禧太后的殉葬品中,脚下的一枝碧玺花,代价七十五万两白银!何况这几件东西,制作决计求工、精美细致、小巧剔透,蒲缓昌方才看到这儿,已经悄悄吃惊:这小子还真趁东西!嘴里不说,头却点了几点,又凑到跟前,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逗留在那件花插上,呆呆地看了半天、那花插雕着三样儿果子:佛手、石榴、桃,意为多福、多子、多寿。琢玉妙手充分操纵了“幸运之石”缠丝玛瑙红白相间、丝丝缕缕的色采,分色巧用:纯白处,雕成佛手,真如一只玉佛之手;退晕处,琢为桃子,好似用画笔层层衬着,到桃尖一点鲜红;班驳处,制成石榴,果皮裂开,颗颗籽实像一把红宝石!

韩子奇还是笑笑,引着他往前走。

“舍不得!一向光临终,他都舍不得!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像有甚么话说,却又出不来声儿。老太太一边儿哭,一边儿问他:‘你另有甚么事儿要交代给我吗?’老头子很吃力地抬起手,指指桌上的‘镇尺’,又指指饭碗。老太太猜想着说:‘噢,你是说,这东西能换碗饭吃?’老头子点点头,手垂下来,就咽气了。他身后,因为没有留下遗产,后代们都不来送葬,老太太央告了邻居,把老头子草草埋葬了。发送完了老头子,老太太一小我日子就更艰巨了,连饭都吃不上,这才想起亡夫的遗言:‘镇尺’能够‘换饭吃’,拿着找我来了:‘掌柜的,您瞅瞅这个东西……’我拿在手里,粗粗一看,色彩白中杂有绿斑,但不是翡翠,像是‘独山玉’。独山大因为硬度高,德国人称它为‘南阳翡翠’,但毕竟不是翡翠。现在我们玉器行里,普通都不把独山玉看得特别贵重,但是我查过河南《南阳县志》,上面记录说:‘豫山在县东北十五里,又曰独山’,‘山出碧玉’,指的就是这类像翡翠的独山玉。现在独山的东南山脚下,另有个叫‘玉贩子’的处所,相传是汉朝玉器作的旧址,独山上另有很多前人采玉的矿坑,可见独山王在汉朝是很驰名的……”

韩子奇又在前边等着他了。

蒲绶昌浅笑着说:“好,好!”他本来就是来看玉的,现在,韩子奇和玉儿把面子都给了他,该看看了。抿了一口茶,就从桌旁站起来,倒背动手,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确有些权威气度。他不晓得韩子奇的展品是按年代摆设的,就先奔离他比来的、色彩也最惹眼的柜子去了,实在这是全部展览的尾巴。

汗青稀释于天涯之间,蒲绶昌跟着韩子奇在琢玉史的长河中溯流而上,转眼间从宋跨入了唐。唐,是中原和西域频繁交换的期间,那几枚带板上的人物和玉珮上的飞天令人目炫狼籍,仿佛听到了盛唐宫廷中的笙萧鼓乐、丝绸之路上的鼙鼓驼铃。蒲绶昌像进入了梦境,脚踏了云雾似的在艺术珍品前飘零,任凭飘零到那里吧,统统都让他沉醉!

“这是……?”蒲绶昌忍不住伸脱手去,手触到了玻璃。

玉儿听他这么厚颜无耻地为本身贴金,心中悄悄好笑,但她不像姐姐那样劈面揭人家的短,只是暖和地笑笑说:“奇哥哥常常念叨您呢!蒲师伯明天肯来恭维,我们做长辈的也感觉光彩!蒲师伯,就请您过目吧!”一个聘请的手势,就把话题引到展品上去了,但愿他早点儿看完早点儿走,免得言多语失,再生出甚么枝节。

迎门便瞥见那副槛联:“奇技惊天,一脉青蓝出圣手;收藏冠世,千年灿烂聚名庐。”蒲缓昌朗读了一遍,感觉很不是滋味儿;哼,过分度了,过分度了……

这话说得让蒲绶昌内心格登一震,脱口道:“你小子口气太大!”

“陆子冈!公然是陆子冈!”蒲绶昌就像见到了明朝琢玉大师陆子冈重生,充满崇拜地呼喊着这个数百年来在玉器行业中视为崇高的名字。

蒲绶昌喃喃地说:“可贵,可贵!这……恐怕是从宫里流落出来的?”

明朝的又占了好几个柜子,有;青玉竹节式杯,青玉缠枝花草镂雕杯,青玉“万”字耳乳丁纹杯,白玉缠枝花草壮丹珮,茶晶梅花花插。

韩子奇笑了笑,并不答复,却说:“徒弟,您往下接着瞅!清朝的东西,我倒是有一些,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才摆出这么几件像点样儿的。其他的,像甚么金镶玉树啦,珍珠桂花啦,东西是真东西,就是俗气太盛,就算了!大清的东西就是有这个弊端,您说是不是?”

院子里的一些将要散去的看客,见韩子奇毕恭毕敬地搀着蒲老板来,便随波逐流,复又跟着返来。蒲绶昌昔日在玉器行里的名誉、职位,人们不是不晓得,韩子奇这么尊敬他,谁还敢萧瑟?认得的,不认得的,都上前拱拱手,问个好,蒲绶昌的自负心获得了满足,不觉飘飘然起来,大模大样儿地跟着韩子奇朝东配房走去。世人都跟在背面,想听听这位里手对韩子奇的“览玉嘉会”有何高见。

内心这么想着,蒲绶昌的眼睛又移向上面的横披,瞥见“玉王”二字,便按捺不住了,瞥了瞥韩子奇说:“子奇,你竟然敢称‘王’啊?”

韩子奇请蒲绶昌落座,叮咛玉儿泡茶,又赶紧拣蒲绶昌爱听的话说:“我晓得徒弟的眼界高、气度大,想的不是自个儿的买卖,是玉业同仁。子奇鄙人,但徒弟的教诲永不敢忘啊!”

这时玉儿捧上茶来,蒲绶昌接过茶,看了玉儿一眼,感慨道:“喔!梁二女人也已经这么大了?亦清兄的在天之灵能够安眠了;我呢,这颗老友的心也总算放下了!”

“嗯?你也去过他家?”蒲绶昌倒吸了一口冷气。

蒲绶昌瞅着那件花插,茶玄色像只笔筒,周身缠着一根悔枝,朵朵梅花倒是红色的,美满是巧用吵嘴二色,匠心独运,精工巧制。

推荐小说:

惊天剑帝 |  狂人修神 |  我和美女上司 |  噬天神帝 |  快穿嫁到:男神,超苏的 |  十二州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