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情（23）
“我妈？！……”天星惊呆了！一股冷风裹焦急雨猛地扑在他的脸上，蒙住了眼睛，一个踉跄，他的头撞在身边的树干上！
人生的舞台上，悲剧，笑剧，笑剧，悲剧，轮番演出，不舍日夜，无尽无休……
天星没有再追上去，愣愣地看着那一点淡绿色消逝在风雨中。容桂芳甚么时候见过妈妈？妈妈为甚么要对她编造甚么“表妹”的大话？啊，莫非是妈妈成心要拆散我们吗？为甚么？为甚么！
“你胡说八道些甚么呀？”天星如入五里雾中，他模恍惚糊地感遭到，他和容桂芳之间仿佛被甚么人插了一杠子，弄拧了！容桂芳跟他吹的时候，他还底子没正眼瞧过陈淑彦，更谈不到甚么闻所未闻的“表妹”！这到底是如何回事儿啊？他的心怦怦地跳，嚷道：“辟谣！你听谁造的如许的谣？”
“辟谣？”容桂芳嘲笑了一声，“我就不信，你妈还能造你的谣？”
“不是你，是我？”容桂芳甩开他的手，“我不讲品德？哼，瞅不上我，就明打明地吹吧，不碍事的，用不着从上海拉出个表妹来打草率眼！”
他在风雨中奔驰，不辨方向，不管马路上的任何标记，连奔驰的大众汽车都不得不急煞车，让开这个忘了本身性命的人！跑着跑着，他的脚步放慢了，不是身上的力量用完了，而是面前越来越清楚地闪现出阿谁和容桂芳相对峙的女人――陈淑彦！啊，陈淑彦是甚么人？是他韩天星的老婆，正在家等着他呢！他归去能说甚么？能说这个老婆是妈妈“硬塞”给他的吗？不，妈妈没有逼迫他，是他点头承认的。他和陈淑彦固然没有像和容桂芳那样的厚交，没有那样的痴情，但是，要说淑彦如何不好，他说不出来，那样太屈心了！他如果回家因为淑彦而和妈妈大吵大闹，那就太对不起本身的老婆了！他不傻，他甚么不懂？从婚前的有限打仗和婚后半个月的共同糊口，他完整感到淑彦的纯粹、和顺、仁慈，她把她的心都给了丈夫，给了这个家，他还能忍心去伤害如许的老婆吗？那样，韩天星就不但在厂里不是人，在家里也不是人了！
容桂芳惨淡一笑：“韩徒弟，算了，畴昔的事儿用不着再提了，都怪我胡涂，瞎了眼。我如果会耍明枪暗箭，也就不至于落到这一步了！”她转过脸去，不再看天星，冷冷地说，“韩徒弟，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今后，做人得讲点儿起码的品德！”
夜深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连大众汽车也绝迹了。风雨当中，天，乌黑；地，乌黑；路灯投下一片亮光，扯开了沉沉夜幕，照着幽灵似的韩天星，游浪荡荡，形影相吊，像置身于一个阴沉森的大舞台。
铁打的男人被豪情的重压击垮了，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没法摆脱！他在马路上踟躇盘桓，不晓得该往那里走？天早就黑透了，乌云压顶，暴雨滂湃，银蛇似的闪电扯破了他的胸膛，重炮似的惊雷震昏了他的脑筋，他失神地望着天，天上不是有一个主宰万物的真主吗？主啊，奉告我！报酬甚么要受这么多的磨难？主啊，救救我！你既然让我做了小我，就指给我一条人走的道儿吧！
一股难以按捺的肝火，使他朝前冲去！回家去，回家找妈妈算账！他踏着满地的水，披着一身的水，顶着风雨往前跑，把雨衣、自行车都忘在厂里了。
他扶着树干站稳了脚根，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水，容桂芳已经走了，急风暴雨中，只瞥见一块淡淡的绿色在远处飞舞……
“我哪儿晓得谁是你的‘表妹’啊？”容桂芳冷冷地说，“闹了半天，本来就是‘玉器陈’家的女人！”
“甚么‘表妹’？”他莫名其妙地问。
“甚么？我不讲品德？”天星伸出湿漉漉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腕子，“我不讲品德？”
暴雨猛浇在这个发疯的人身上、头上、脸上，把他浇醒了。他蓦地想起正月初二那一天，他为小容子的毁约而痛苦不堪，而妈妈接待起陈淑彦来倒是那么兴高采烈；他想起春季的时候，他正堕入失恋的苦闷不能自拔，妈妈却喜滋滋流露给他，说陈淑彦对他“成心”，他茫然地看着妈妈，感激妈妈对他的体贴。现在想来，当时妈妈早就有了主张了；另有，夏天，仓促忙忙催着他和陈淑彦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春季，阵容浩大的婚礼……这统统，再清楚不过了，陈淑彦是妈妈早已相中的儿媳妇，为此，就必须搬掉容桂芳这块绊脚石，不吝使出任何手腕！而他却重新至尾统统服从妈妈的摆布，一点儿都没有发觉，他太傻了！不，是太爱妈妈了，一个儿子如何会思疑本身的妈妈呢？但是，恰是妈妈害了他！不然，他的婚姻不是这个模样，不是！他和小容子会永久糊口在一起，存亡不渝！为甚么妈妈不能容忍他本身选定的爱人？为甚么人不能爱本身所爱的人？为甚么他必须接管别人指定的糊口门路？为甚么妈妈要硬塞给他一个陈淑彦？……
他抱着湿漉漉的树干，狠恶地摇摆，老柏树不能答复他，只能被摇落浑身的水珠，“噼噼啪啪”打在他的脸上，啊，这棵树，是他畴昔等着和容桂芳见面的处所，明天完整下认识地又站在这儿等她！这是一次甚么样的“约会”？贰心头的谜解开了，心却被撕碎了！他找回了落空的小客子，而她，却永久永久也不成能属于他了；他乃至连让她了解他都不成能了！明天，另有今后冗长的日子，他将如何见这个被他伤害了的小容子？如何见那些鄙视他的同事？韩天星在厂子里没法儿做人了！而毁了他的，不是别人，恰是他的妈妈！
容桂芳终究出来了，穿戴那件淡绿色的塑料雨衣，雨帽拉得很严，脸被遮住了大半，只暴露一双大眼睛。出了厂门，她把雨衣裹得更紧了，侧着身子避开风头雨势，踏着地上的积水，快步拐上了中间的马路。
她吓了一跳！但她当即反应过来，是天星。她站住了，猛地回过甚来，瞅见那棵柏树，瞅见站在树下的、浑身**的天星，她仿佛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缕温情，但也只是一闪，就燃烧了。她垂下眼睛，睫毛上亮晶晶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花，抬高了声音，说：“韩徒弟，我们没话说了，好好儿地过你的日子吧！”
天星完整傻眼了，容桂芳说的这些，他底子听不懂！
“不成！”天星的眼睛在冒火，他在这儿苦苦地等了好久，决不能就如许放她走了，“小容子，你不要看错了人！我韩天星不会贱遇人，也不受人贱遇，畴昔是如许，现在还是如许！我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还会求着你、赖着你吗？你甭躲我，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跟你有甚么仇啊？你不肯意跟我好，拉倒，犯不上前心扎我一刀，后心再射我一箭！咱俩到底是谁甩谁，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她想也没想到，当她低着头走过那棵柏树中间的时候，会有一个男人厉声叫住她：“小容子，你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