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卢婆子茶饭店
“就是他府上的。你个管事怎做地，连济王都不晓得？”袁当值已是微醺，酒气涌上，一个呃逆，说话更是不忌。
小灶下水烧得咕噜噜地响，正摒挡些鱼虾的李大娘子瞧见，扯起她那尖尖的嗓子四下里叫八斤。八斤嘟哝着从院子角落的茅房里钻出来，一脸不满：“连上个茅坑都不痛快！”两手兀自系着裤带。
卢管事叹道：“原道老百姓难，莫想现在连官老爷也难哩！莫非就别无他法？”
一时酒饭上齐，袁当值抿了一口便皱了眉，冲卢婆子道：“老婆子，你本日这酒莫不是兑了水吧，直淡出个鸟来！”
“我可不信，那个会看中那样地儿？”
“你当偏了些，有人可就喜那偏僻清幽处所。”
卢婆子亲身斟了茶，晓得此时候必是要用饭的了，便问要些甚酒菜？
转头又叹：“现在新安楼的酒水更加不像了。头回我妻舅从临安带回两瓶眉寿堂，那劲道……。”说着便眯了眯眼睛，似在回味。
无法，袁当值只得又举起杯盏，喝了个精光。
卢管事听了呵呵直乐，袁管事啧啧直道：“这贼婆子，凭短长的嘴，我只说得一句，她硬是回了我十句。”
卢管事朝卢婆子招了动手，便叮咛将那糟的鸭脯肉鸭掌切两盘上来。卢婆子有买卖可做，非常欢乐，也不要八斤端，亲身送了上来。
卢婆子闻听，掀了一边眉毛，怒道：“当值老爷，这却不好冤枉我。中秋放新酒，八斤天未亮便去排的队，挤得鞋都掉了，也只沽返来这十数斤。哪来的水，有也是大老爷你的口水！”
那袁当值平日也吃惯了卢管事的酒饭，当下不再推委，坐定了，两人说些张长李短市道见闻宦海邸报之类。
“济王？挨着主家田庄的阿谁……?”
堂中世人爆笑，卢婆子再无半分力量去捉他，只笑得直喘气：
1僧道削发，由官府发给凭据，称之为“度牒”。唐宋时，官府可出售度牒，以放逐政用度。
卢管事忙布菜，又斟了一回酒。那袁当值便乜了眼瞧他。
“哼哼，可不。临安济王爷府中客岁就瞧了去了，只不知为何没有下文。咱县老爷还怕人家都把地圈走了，连酒库都无体例可想了呢！”
“这只爪子倒是大，熏得也黄，只怕难啃！”
卢管事两个喝了一回酒，提起仆人想买两间屋子住之事。袁当值讶道：“贵府上不是有一处宅院？”
袁当值摇点头：“难呐！知县大人原想城中几个大户大家出几贯钱，把慈幼局办起来，谁知一开口，各家倒有停业之难，只好作罢。来，喝酒，莫理那些闲事。”
“你本日倒要把我灌醉怎地？”
卢管事一瞧，正有本日要寻的袁当值。也不再计算，起家朝那边号召，那小吏已是瞧见，笑着应了，入得店来。
“好小儿，到你爷爷处耍把戏!且说来听听，看你有几分本领！”
“卢管事，又看亲戚来了！”
“你瞎扯甚？不过是喝盅酒，乱讲几句闲话罢了！”
袁当值瞧了卢婆子那只筋骨凸起的手，双眼饧涩。
“这酒倒是越喝越有味哈！可惜本日的菜却淡了些，不下酒。”
卢管事捋了一把髯毛，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八斤。
卢管事骂了一声奸猾，也不在乎，提脚去了。
“现有几间屋子，可惜地儿太杂，又窄。城北……”
“啧啧，不就吃个酒嘛，昔日咱都是怎吃的？来，小的陪您一杯！”
“那是。可现在二爷来家，尚赁了屋子在外哩。再者，如有个甚亲戚来投，莫非叫人家去住堆栈？当值如有合适处所，奉告一声。”
“你这婆子好不费事，已是用饭时分，??滦┥酢s泻貌松霞秆?矗?衲晷戮粕狭胶???欤 ?p> 卢婆子自是免得，眉开眼笑应了，转头便叮咛自家李大娘子将些鱼虾煎煮了，又切了一片豆腐煎了，并些时令菜蔬命八斤端上去。
卢管事便唤结账，八斤自角落串了出来。笑嘻嘻地唤了声老爹，又倒了盏茶，替卢婆子收了钱。卢管事谑道：“好孝敬儿！”
八斤嬉笑着躲过卢婆子，大声叫道：“爹诶，快叫娘停止，儿面庞疼哩！”
李大娘子刚拧了一只青虾脑袋，手指上粘着一团虾粪，听了此话顺手便将那虾粪朝八斤一甩，口中嘲笑道：“懒人屎尿多，你一个上午上得三四回！还不给堂上送沸水去！”
“贵府二爷的半子！已看了两回了，还托人做中求见了县老爷，主薄也吃熟了！”
八斤两只黑溜溜的眸子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堂中另有几桌客人，且卢婆子正翻开帘子出来，非常不便利。便朝卢管事挤了挤眼，拉了嗓子大声道：“老爹下回再来啊！”
卢管事因道：“为何不另建酒库，现在清平县繁华，两个酒库也当得，又多为朝廷赚些银子，县老爷也得好名声。”
“嘿嘿，你认得的！”
袁当值吃多了卢管事的酒菜，倒很肯帮手，当下内心便将县城地界转了一圈，方道：
“老婆子…我…要有…你这么个叼儿，…早被你…气死了！”
八斤揪紧裤带跳了畴昔。顺手提起直冒白烟的炊壶往堂上去。堂中稀稀落落几个客人，尚不到午餐时分，衙门里常来的几个吏人并些老主顾还要些时候。老板娘卢婆子却扯出一个菊花般的笑容在号召一个熟客。八斤径直走畴昔，口中呼喊着“沸水沸水”。到了桌子叫一声：
“城北可偏了些？”
“来，吃菜吃菜。”
卢管事赔笑道：“原是高家大郎，那倒是个有本领的。”
八斤人细眼尖，早瞧见，朝卢管事嬉笑道：“老爹，那可不是你亲家？不唤过来喝两盅？”
这倒是句谑语，卢管事因与卢婆子同姓，每常照顾些买卖罢了。可卢婆子一个孀妇婆子，熟谙的人便常常好开些打趣。八斤夙来是个没脸没皮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十足从那张阔嘴里往外蹦。幸亏是个半大小子，也无人计算。
袁当值呵呵笑了两声：“你道是不想呐！每年要上报几次折子，何如无财帛拨下来啊！上回老爷原想请十个度牒1下来，料也能收个几百贯，连酒库、慈幼局一并理了。谁想，呵呵，一个都未给。”
八斤那张阔嘴往两边一扯，拉得好宽，暴露一口瓷实白牙，抬高了声音道：“阿爹，你成日请那当值喝酒，供得他菩萨般虔诚。他发言却不实在，藏着哩！”
那边卢管事看得直乐：“该，你个王八羔子，连你爹都敢说道，揪下你脸上的皮！”
卢婆子手脚矫捷，反手揪了八斤脸皮，骂他个小王八，嘴里浑如抹了八斤猪油普通世故！八斤身子泥鳅普通扭动，口中故作姿势“哎呦哎呦”，炊壶却提得稳稳铛铛，不见一滴开水溅出。
袁当值连连干休，称家中备得有饭，吃盏茶足矣。卢管事那容他推拒，朝卢婆子怪道：
卢管事笑不成支，连眼泪都逼了出来，正低头拭泪间，斜对门衙门走出几个公人。
袁当值那两条八字眉毛便抬了抬，夹了只虾嚼了，拉长了调子道：
卢婆子最是讨厌人家说她黄瘦干扁之类，当日她男人便是拐了个白白胖胖的女人丢家弃子而去。现在又被当值讽刺，便恨恨的啐了一口，回了后院。倒惹得四周人大笑，袁当值对劲不已，乐得又灌了几杯黄汤。两人胡乱花了些饭，袁当值便道了声“老是偏你，那日我请管事！”，回身仍朝衙门去了。
卢管事听了心中一动。
卢管事闻听，不觉惊奇。自家一贯做事谨慎，本日只为刺探口风而来，如何流露了半分口风，这小子为何说如此话来？
两人吃了一会酒菜，又说到新安楼店堂狭小，回回沽酒要挤个半日，又有哪家被踩了脚掉了鞋袜之类的妙闻。
卢管事应道：“当日东京丰乐楼的眉寿才短长，香飘十里啊！诶，莫提莫提，来，吃菜吃菜！”
八斤呵呵笑了两声，将几个碟子撂在一处，欲走时又丢下一句：“管事每费了钱，请公人们喝酒用饭，不如给我几个铜子，却也有些用处！”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