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山墙
这里几人直犯愁,前头那几个男人却已行远。容娘心中愤怒,便欲退回。靖哥儿倒是玩心大起,不肯。他紧紧拉住容娘的手,转头朝守中唤道:“爹,爹!”
容娘看得心痒难耐,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其他几户人家不见人走动,想是外出干活去了。她起家,走到靖哥儿身边,看春儿行动。田中蓄水足有四五寸深,此时被春儿搅动,水甚浑浊,看不清春儿捞的甚物事。靖哥儿却跺着脚嚷嚷:“诺,诺!”容娘定睛细看,水面上暴露鲤鱼肥肥的脊背,游走之间,鱼尾那抹绯红清楚可见。
容娘歉意的一笑,刀氏忙取出面粉递过来,她愿筹算做汤饼的。容娘也不客气,揉、饧、擀、煮,动何为是快速。间隙时她切了细细的黄瓜丝,蕈丝,鱼片,刀氏便宜的辣脚子姜等,滚汤烫熟,倒入汤饼,非常鲜香。
繁华婆娘刀氏正在筹划晚餐,小小的厨房里有条不紊。容娘说要做鱼羹,那婆娘忙将菜案洗了又洗,刀子去外头磨石上荡了荡,铮亮的锋刃直晃人眼。虽不比家中片鱼的薄刃,也能够用了。
容娘听到脚步声,晓得几人返来,忙退进阁房。刀氏替她另端了饭菜出去,容娘一人用饭。不想敏捷的刀氏家务甚是勤奋,厨艺却不堪一尝。一碗一碗的皆是羹汤,肥肥的腌肉漂泊在汤面,里头透亮的汤水,略有咸味;黄瓜汤倒也罢了,偏生又加了腌肉,黄瓜的美味与腌肉的味道交叉,极其奇特……!
守中将靖哥儿放下,重伸了手给容娘。容娘又惊又羞又吓,她的脸上烫得短长,偏生无处可躲,也不好转头,只得就了守中的手,借力下坡。
容娘谨慎翼翼的拉着靖哥儿,担忧他一起滚了下去。靖哥儿却非常镇静,小短腿迈得勤,反走得快些。他对劲地咯咯笑着,任容娘在后狼狈跟从。火线一个陡坡,林中排泄的泉水将野草浸得湿漉漉的,容娘的绣花鞋早已湿透,行得一步,便直往下滑。幸亏前面的小环机警,一把将容娘与靖哥儿拉了返来。
容娘心中垂垂揪紧,那消逝的惊骇重又缓缓凝集,她咬了咬唇,艰巨问道:“金人,还会南下么?”
容娘惶恐,忙将头垂了。本日大哥笑了两回,实是罕见。她只顾着低头数地上的石头,身边守中却喊昌明。一时昌明过来,将手中图纸递给守中。守中反手交与容娘,道:“你造过房屋,瞧瞧这个!”
厨房里尽是浓浓的鲜香,刀氏满脸羞赧,两手在围裙上搓了,连声说小娘子妙技术。
容娘与小环面面相觑,只不敢信赖。靖哥儿蹦跳着掀帘出去,拉了容娘的手边往外牵:“姑姑,去玩,去玩。”那几人已走远,容娘忙牵着靖哥儿跟在背面。
鱼剖了,取出肚腹,挖了腮,片成薄片,撒些盐,混着姜末腌了。
繁华伉俪听了,忙不迭的谢恩。
容娘就着鱼汤吃了一碗饭,饭倒是熟了,一颗一颗梆硬,非常耐嚼。容娘担忧靖哥儿,用罢饭便偷偷从布帘裂缝里瞧了一眼,却见靖哥儿正襟端坐,一板一眼的用饭,并无抉剔。容娘与小环相视一笑,到底还是大郎镇得仆人!
容娘听得清楚,白甲问昌明道:“你那日救的娘子可死了没?”
此话问得煞气甚重,况白甲本是个阴人,听起来便凉飕飕的,让人在这大热的天直冒盗汗。
“若果然来,此墙可挡得住?”
守中此话,原是心中一时愁闷所发,不想他日这堵山墙,公然挡住了几拨强盗。
大郎听了容娘的话语,不由惊奇。不想她一个弱质女子,贯穿如此之快,行事如此之爽利!先头她拖拖沓拉,要她的钱倒似要了她的命一把。现在容娘接管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守中自嘲一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过是存一时幸运罢了!况现在匪患祸行,挡几个强盗倒是能够的!”
山间小户,并无院落。繁华家的屋子坐落在山坡一处小小的平台上。不独是繁华家,沟里其他几户人家的屋子也是如此,错落摆设在这侧的山坡上。山谷两侧峻峭的山坡,俱是一丘一丘狭长的山田。此时恰是田中禾苗着花季候,芳香的禾花香夹带着林中树木的清爽气味,令民气中浊气顿散,心旷神怡。
回程途中之辛苦不待赘述,只白甲与昌明在前头扯话之时,被容娘闻声,倒惹出了今后一桩姻缘。
容娘再不言语,当晚,几人便在繁华家中拼集。次日凌晨,容娘起床帮靖哥儿洗脸,本身也草草梳洗了。外头守中却叮咛道:“你去厨房弄些吃的,吃过后便解缆回城。”
守中深深的看了容娘一眼,将四周乱跑的靖哥儿一手抓住,塞进车中。
容娘听了,晓得守中企图,忙应了。她心中策画了一番,便道:“山中林木石头不愁,可省一大笔开支。只是,若不使外人晓得,如何请人来建?”
守中嘴唇一勾,倒是笑了。那笑容虽浅,却显得脸上明朗了很多。
那只手,粗糙,坚固,有力。
“谷中耕户皆为白叟,房屋破坏,如有大雨之日,恐它倾圮,干脆一并重修。你不必计算谷中出产,只叫保持近况便可。务必,不使此处惹人谛视!”
她这两个月垂垂规复,神采红润,脸颊饱满,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时而凝住,时而流转。确是――,水灵秀美!
几人仍旧来到谷中入口处,昌明几个已在商讨些甚么,山风将那几人的话语声刮过来,容娘听了个大抵,越听到背面,她心中越惊。她也不好去问得那几人,便往一旁检察山势的守中趋近几步,轻声问道:“大哥,你但是要建,――墙?”
容娘接过一看,恰是一道山墙,便如城墙款式,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中留大门,可供车马通入。上置过道,有城阙,有雉堞,可御――内奸!
繁华听了,便骂他婆娘做的饭菜难吃,回身又赔笑报歉。
夏季入夜得晚,吃过晚餐天犹大亮。容娘正愁此处狭小,只能待在房中,正古板有趣间,外头守中道:“出来吧,带你去外头瞧瞧。”
“靖哥儿,过来!”守中朝靖哥儿伸出双手,表示靖哥儿跳下。靖哥儿初始另有些忐忑,便偷偷的瞄了他爹一眼,却见阿爹嘴含笑意,并无指责的意义。靖哥儿大喜,两腿一纵,跳入守中宽广的胸怀。
容娘用手势比了比山谷入口。
出门便是下坡,坡陡草滑,那几人行得甚快,容娘拉着靖哥儿甚是吃力,裙子又缠脚,路旁的波折亦不时拉扯。如果逢到那水漫过的门路,更是寸步难行。
日头偏西,余晖映得这半面山坡黄澄澄的。山风吹过,非常风凉。容娘与小环帮着刀氏摆好碗筷,春儿与靖哥儿在坪中追逐,几只鸡犹安闲草丛中寻食,憨鸭摇扭捏摆从郊野中返来。守中几个从坡下上来。见到这一幕,除了繁华,余者三人皆冷静谛视,心中滋味庞大。
刀氏在厨房里委曲的甚么似的,案上堆积了昨晚的几样汤羹,除了那碗鱼羹以外,其他,只略略舀了两勺。怕,是自家男人舀的。
春儿手脚矫捷,一会儿工夫,就捞了几条鱼上来。活蹦乱跳的鱼在桶中游曳,桶小鱼肥,有些拥堵。靖哥儿用手指戏弄着鲤鱼,不时还抓上一抓。鲤鱼吃吓惊跳,水珠四溅。靖哥儿嬉笑着回过甚来,道:“姑姑,鱼羹,鱼羹!”
守中侧脸去瞧那蜿蜒的溪流,道:“此事我自有计算。”
昌明许是不欢畅,情感降落:“没死,也差不离了,不吃不喝的,只剩了一口气!真不明白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娘子,死要面子何为,只被人摸了一回击,便要寻死!”
守中瞧了瞧她,道:“不知。”
繁华小儿春儿约莫六七岁年纪,只见繁华婆娘交代他两句,他嬉笑着应了,回屋取了一样古怪网子,便往屋前水田中去,靖哥儿扔了手中蚂蚱,兴高采烈的跟在背面。春儿技艺矫捷,他哈腰握柄,不时将网兜伸向田中。靖哥儿在背面一时喝彩一时感喟,小人儿的脸上哀喜交叠,非常活泼。
容娘心口狂跳,垂了头跟着前面守中行走。小环急的在坡上轻唤容娘,容娘方才觉悟,复转头去接小环。
刀氏备得有一片肥腌肉,约莫是在灶房里挂得久了,黑乎乎的,瞧不出肉的秘闻。待她用热水洗过。倒也有浓浓的腌肉香味。容娘要了两片腌肉。在锅中逼出油。捞了肉片出来,倒进鱼头鱼尾和鱼骨,并些刀氏捡的野蕈子,大火熬出乳白的浓汤。再放进鱼片。滚上几滚,鱼肉变色,加几片黄瓜,起锅,装碗。
几人吃过,待解缆之际,容娘交代繁华道:“既然谷中不好过分张扬,今后有甚出产,便交与邱庄头卖了便是。你在此处辛苦,今后每月添一贯钱的月钱与你。如有其他事情交代与你,再行考虑。”
此是后话,临时不提。守中将图纸上几处指给容娘看了,本来不止这墙,里头的房屋也是要建几处的。
靖哥儿白嫩的面庞上挂着水珠,晶莹剔透的模样,实是惹人垂怜。
清脆的声音在山谷回荡,劈面有个一样的声音回了过来。靖哥儿大惊,愣住以后,再此大喊:“爹,爹,爹……!”无数声音反响,靖哥儿大喜,只朝劈面山坡喊个不断,连守中已到面前都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