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平旧事(一)
老夫人听了因而不语。
又有作奸不法者,好吃懒做者,惹是生非者,鸡鸣狗盗者,邪心渐起,沟中诸事垂垂不平。然管家的二郎良善不足,气势不敷,镇不住一干人等。元娘利索,亦管不了外头事情。
家中世人惊奇之余,不及详细扣问,忙包裹金饰,几辆车子拉了。一起颠簸入了沟中。
接连数天,徐府与张府派出去的人沿着那群叛匪的线路紧着寻访,却涓滴不见容娘身影。
徐夫人强捺着哀伤,不竭的叫人去寻。恰好贩子不承平,大旱之年。失了口粮又背了一身赋税在身的耕户趁机肇事,北方来的流民更是挟带此中,抢大户,砸衙门。烧房屋,将世道弄的乌烟瘴气。
惠娘母子坐立不安,老娘诚恳,整天屋里垂泪,不敢张扬。惠娘凄然,奉侍起老夫人来却更加经心极力。
内忧内乱的大地上,便似邪魔妖怪颠覆了弹压的宝剑,刹时逃窜道人间为非作歹。
进之心道,本来容娘当家,本身总嫌她吝啬,不肯舍钱。本来,诺大的产业,都填在此处了。这谷中偏僻,平凡人等,不往此处来。可不恰是隐居好地。当年旧都大城,说破便破,竟不如此处安然!
那日田庄中人,也有逃散的,但过后接二连三的返来;或是遭了刀枪,尸首也横在那田间地头,并未如容娘那般消逝不见。
一日三餐就改做了一日两餐,只徐府世人一日用一餐干饭,其他人等,尽是稀菜粥。
进之急着要携家带口去临安,徐夫人却对峙守在清平,她只恐容娘返来寻不到人,无处可去。
春雨懵懂,不知夫人要听写甚么。她哼哼唧唧的说了一阵琐事,蓦地想到娘子省的病,方才哭哭啼啼道:“娘子一向在盼大郎派人去接,不想府中派了娥娘子来,倒是将惠娘子接返来了。当时小的便瞧着容娘子神采不好,一日一日的只是瘦,饭也用的未几。厥后,厥后,又不知得了甚么病症,月事也不来,老是呕。进的那点吃食,呕出来尚嫌不敷,连胆水都呕了出来,脸都绿了,瘦的不成模样……”
进之哑然,晓得本身怀了事,便哼哼唧唧的不再出声。
周姨婆嗤笑。脸上褶子深如沟壑。她瞥了一眼慢吞吞吃粥的进之,嘲道:“三郎,你不是在家顶用过炊饼了么,如何又吃?撑坏了肚腹,这沟中可没有郎中给你开健胃消食汤!”
徐夫人今后卧榻,乱世当中,没有良医可寻,只姑息养着。如有人安抚,话未开口,她的泪倒先出来了。
那岁大乱,清平城中闹闹哄哄,民气暴躁,有亲的奔亲,无亲的亦慌慌的往临安寻摸着去了。大家思惟皇家圣地,兵马很多,总比清平这么个一马平地的小城要安稳。
老夫人含泪安慰道:“真娘啊,不过昨夜之事,多派些人去寻,想来寻得返来。你莫急坏了身子,家中另有小的要顾着啊!”
也有恋家的,日日将房门紧闭了,不露脸面。也有穷的无处可去的,摆布无财可被人劫,干脆将破败的院门翻开,让人一眼瞧见里头失修的窗棂、杂生的野草、裂开的墙缝,好叫人消了邪心。
转头沟过了数月的安稳日子后。到了次年春季,四乡来投的人越来越多。沟中火食昌隆,的确可称是一个热烈的镇子了。但这个镇子里的粮食一日比一日淡薄,两位管事愁眉苦脸。算盘打尽,不晓得可否熬到七月的收割。但此时,稻种尚未下田呢!
徐府世人放心住下,方四周打量。宅中一应物事齐备,虽朴拙些。却极具农户风味。
“阿姐也瞧得起人,叫人打发这么些米,莫不是盼着我周家绝后,好甩了我们这几口人!”
内里寻容娘的人甚多,管事返来些许说了几句,大抵是小郡王与高九郎都帮着寻了,但娘子仍旧踪迹全无。
哀哀戚戚,到背面泣不成声,乃至声嘶力竭,气味微小。
但是世道更加乱了。
历经数年办理,转头沟山中树木葱茏,丘田连纵,林间起伏,风声可闻。溪谷高山,十数栋屋子均匀散落。鸡犬相闻。中间大屋,流派划一,宅院深幽。
徐守中去了数月,寄回了一封家书。书中寥寥数语,自报安然,与两位夫人问安,再无其他。
徐夫人眼神垂垂发直,神采变白,手脚不能转动。她的内心一清二楚,丧失的不但容娘,另有盼望已久的孙辈。
率先发作的是周淮南这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他借了他婆娘婉娘有孕在身,叫小厮找管事要粮要蛋要肉要面。卢管事无法,只得回禀管家的元娘。元娘皱眉,叫管事打发了两升粮食。
那群乌合之众闹了一场,不及临安,便被临安出来的军队一击而破。至此乱世,朝廷哪有耐烦审罪,一并砍了人头,挂在临安城墙上示众。
徐夫人气味微小,两眼枯涸无神,喝了几口参汤以后,好歹规复些精力过来。
徐夫人闻听容娘不见了,两眼一闭,便晕了畴昔。
徐府世人公开里心想,莫非是歹人见了容娘仙颜,将她藏了?但谁都不敢开口,唯恐徐夫人绝望,一口气不来,丢了性命。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罢了,每日多量半升米给你姨婆家。本身家里,断断不成开私灶。沟里的人,既然来了,粥米照发。我们徐家,历代忠良,岂可见难不救!大郎在外头兵戈,我们在家里头不成丢他的脸。熬过这阵,苜蓿出来了,野菜多了,天然好过些。”
进之无妨。一口滚粥入了喉,直烫得他面红耳赤。他冒充咳嗽了几声,正色道:“姨婆谈笑了,何曾吃过火么炊饼,不过是娘子做了几个野菜团子,尝个新奇。姨婆若欢乐,待会叫人送几个畴昔?”
老夫人叹了一声,道:“家中就这么点粮食。你又不是不晓得,发甚么脾气呢。庄子里人更加多了,人家粥里还要掺野菜才够呢。”
“她苦里来,苦里去。来时无声,去时无影。倒腾出偌大师私,没享着半点福。昔日里头,叫她如何,她便如何。老是顾着家里,从不提半点要求。她来到咱家,过的这十几年,那里过了甚么好日子啊……”
他许是不晓得吧。惠娘内心黯然,他们那般恩爱,如果晓得,不知贰内心如何作想?
不晓得那小厮归去如何说的,徐家人恰是用晚餐之时,只见周姨婆气咻咻的赶了过来,将小布袋子米倾翻在地。乌黑的米滚得满地都是。
但外头战事更加频繁,沟中人事亦更加庞大。林子大了,甚么鸟都有。何况这十里长的沟中,狭长的溪谷里,藏了数百人,又逢初春,可寻食之处确切无多。
二郎守惟皱眉,本身爹娘却不好斥责。但府中长幼,皆是一日两顿,一干一稀。不想本身这两个不懂事的爹娘,竟如此无私!
如此折腾,已是入冬。
“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亏阿姐散粮食给他们。我倒是先说句不入耳的话,瞧着吧,迟早,这沟中有斗起来的那日。”
徐夫人踌躇再三。迫于时势,不得不该允了。又叫人去告了婉娘与娥娘,并那两户人家,一并往沟中遁藏。
徐府内,更是惶惑然然。
才刚初春,那里来的野菜?一掐一把水,只好做汤哩!
周姨婆干枯的脸皮耷拉,眼睛里更加凶恶。
徐夫人卧在床上,想起容娘,心中哀伤,又叫春雨过来,细细扣问当日景象。
于盼儿脸羞得通红,恨不得钻上天缝里头去。
便是这一日干饭,也有人熬不得这苦,矫揉造作的叫苦叫难。
但光阴一多,贩子空空荡荡,一有动静,便叫民气里慌镇静张。连张传授家,等了数日,也无法的带了媗姐儿进了临安城。老夫人想着总不是体例。正要劝,宋管事瞧了情势,便说转头沟早做了筹办,莫若退到转头沟,也好刺探动静。
玉娘与舒娘忙抚的抚胸,掐的掐人中,好歹将夫人弄醒来。
吃惯了徐家发的粮食,若哪一日徐家忽地说,仓廪缺粮,一户一日一斤粮,要减至一日半斤。心实的农户仍旧感激涕零的接了去了,心眼缺失之辈则愤激顿生。
眼看着沟中更加不承平,愁眉苦脸的二郎佳耦正不知如何清算。沟外,有敌来袭。
徐府一片苦楚。
金人未曾打到此处,包藏祸心的强盗却借机肇事,浪荡攻击,烧杀劫掠。
但是,容娘,仍然不见踪迹。
老夫人闻讯,脸上沉了又沉,心中悔甚,不好作声。她心中念着守中命苦,减了几日饭食,却还是挺过来了。
因想着沟中一时进了很多人,老夫人便问仓中粮食可足。宋管事垂首禀道:“娘子叮咛,每岁入成,留两成在仓中,以防次年灾荒。再者,今岁干旱,粮食一粒未卖,尽入了库中。谷中亦有一些支出,粮食一时倒是不愁。”
况徐家有吃不了苦的几个亲戚在那处杵着,公开里和面烙饼,浓烈的粮食香味引得腹中空空的人嫉恨不已,只恨不得扒墙入户,抢一两个入口。
元娘恼火地白了中间公婆一眼,又扯了扯中间老夫人衣衿,只盼着她来圆场。
元娘垂了眼睛,冷静的喝了一口粥。
“哼,淮南在你屋子里吃了几次了,莫来哄我!”
不但粮食,仓廪当中百般腊货火腿亦很多。田庄上不承平,连这那边残剩的十几户人家,赶着鸡鸭猪牛,断断续续的亦入了沟。沟中房屋不敷,却喜气候干旱酷热,沟中林木浩繁,一时世人脱手,搭了很多房屋,也尽够了。
周姨婆犹自不对劲,但徐家桌上稀粥清澈,她也不好再行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