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巫云渡口
“你醒了，我看还烫不烫？”我的手刚伸出来，便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放在了他的胸口上，接着他便非常放心肠重新闭上了眼睛，沉甜睡去，只是不管我如何用力，也没法抽脱手来。
朦朦的夜空，只要几点稀稀落落的寒星，不时吹来几阵清冷的江风。那片荒地还是如白日一样，除了几棵稀少的杂草，再没有半点别的了。
我怔了一怔，咬唇道，“你说，你返来了。这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
好歹到了这个份儿上，再不问个清楚，死也难甘心。
山洞里，慕椋仍在昏睡。那柳叶豹实在短长，这一口就几近将他的锁骨咬穿，连他肩上的衣裳也深深嵌进了肉里，我稍稍扒开，他便疼得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幸而路上早备下各种济急的丸药，此时恰好派上用处，找出来给他服下了，这才温馨下来一会儿。又给他包扎好了，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裳，直忙到了大半夜。我亦深感怠倦，见他睡得还算安稳，我便放下心来，靠着草堆，渐渐睡下。
我走近了看，上面一行大字“巫云渡口”，中间另有几行小字，是一首诗：
他神采突变，立马松了手，坐立不安起来。
他缓缓抬起手来，颤抖着，久久不敢落在我的肩上。
“不疼。”他回道。
走了不知多久，我终究停了下来。那是一个渡口，未登上船面，我先重视到了立在中间的一块青石碑。
“我来了，来了！”我一边应着，一边仓猝伸手触他的额头，倒是如火普通烫，再看他的神采，早不是惨白了，两腮红红的，一样非常烫手。
幸亏颠末一早晨的繁忙，他终究好转起来了，不再喊叫，安温馨静地躺着，脸上回了些赤色。
“若不是，你的梦里为何只叫我的名字？如果，不知你是从甚么时候开端，牵挂起我来的？是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还是更久更久之前，在沛县城外送别之时？”
真到了巫云渡，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当真只是做梦来过吗？的确和我梦里所见一模一样，只是当时是天还未亮的凌晨，现在是傍晚了。
未及念完，眼角已湿，心中万分压抑。
“我，可曾是你牵挂的人？”
我忍不住伸手，悄悄抚平他有些混乱的眉毛。那一刻，我多但愿他就是良生。
真的是慕椋。
我盯着他的脸，这表面，就连闭眼的神态，和三年前在沛县养伤的良生，并无二致。
“清华，清华！”
我忙弹起家，问道，“如何样，还疼吗？”
“明天早晨，”
我如一只游魂，漫无目标沿着江边飘零，听着时而短促时而轻缓的呼呼的浪声。
我心中惊奇，是我所梦之渡口么？我惊奇地冷静跟了上去，他行动有些不稳，我放心不过，仍搀了一起。
又过了大半日，迷含混糊当中只觉有人不时推我的肩膀，我方勉强展开双眼，发明本身竟正伏在他的身上，已睡了好久了。
“路途稍远，还是骑马去吧。”他道，这时候他已不再躲闪。
本来是梦，洞里除了那堆未尽的微小的火光，到处还是黑漆漆的。我并未踏出洞口一步。
眺望冰棱花满树，雪地英魂尚觉冷。
疑是鸿雁懒过冬，半分音信未曾闻。
“慕椋，你可曾远游？”我冷不防幽幽问道。
“我可有说了甚么不该说的？”他严峻问道。
“明天早晨，”
他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同坐在船面上，看远处灿艳的落日。它倒映在江面上，带来温热，平和的气味。
这实际中去巫云渡的路程比梦里的远很多了，我又心急，不得不在内心抱怨马儿走得太慢。
不知何时，我忽想起了那片安葬良生的荒地。猛一睁眼，脑筋刹时复苏，抬起脚便往外奔去。
听罢，我刹时声泪俱下，掩嘴痛哭。
我摸摸本身的脸，泪痕未干，回想起方才见到的那诗，眼眶还是湿热。
他的眼皮忽而动了一动，眼睛渐渐展开来，不道别的，只顾呆呆望着我。
渡口还是没有人，一只船孤零零地锁在木桩上，跟着阵阵微风悄悄地摇摆。
他侧过甚来，泪流满面，哀痛道，“自当时起，便是日里，夜里，魂里，梦里，不时，牵念于你。”
我觉得他要逃，急喊道，“要去那里？”
我忙翻身起来，跑畴昔，只见他蜷在一处，眼睛紧闭，浑身却颤抖不止，嘴里不断说着胡话。
他望着远处，喃喃道，“沛县城外一别，已是四年不足了。”
“来，”他伸手给我，我也没有踌躇，跳上了马，与他同乘。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不发一言，要往外走去。
谁知一起身便被拉住了，这时才认识到本身的手还被紧紧握在他的手心。一时候，两人都仓猝地缩开手，可也没有完整放开。
因昨日遭猛兽攻击，我们的马惊逃了一匹，现在只剩下一匹了。
妾将素手摘青梅，一壶热酒待君归。
我心急如焚，只得重新燃了火把，抓着水壶便往江边跑去。夜里北风砭骨，偏我心急又忘了披上大氅，一起上几近把我冻死。他浑身发热，我只得用毛巾浸了凉水，一遍遍给他擦身，没有水了，便又跑一趟，交来回回数十次，直到洞口洒进第一缕阳光，我都未曾有半晌合过眼。
轻舟已锁留远客，铁齿深深说旧痕。
那段路，是我走过的最惊心动魄的路。我仿佛已经预知到，此行，我是去接良生返来的。我无需转头，也无需说话，我只需他不要半途变卦。
看他神智大好，我内心感到无穷欢乐，便道，“你饿了吧，我去找点吃的。”
两人同时出声，又是一阵要死的沉默。
他掩着胸口，顿了顿道，“巫云渡。”
明天早晨，他的胡言乱语，向来只要两句话，一句是我的名字，另一句是“我返来了”。我固然一夜繁忙，现在却还没有半点睡意。我的耳边不竭反响这句“我返来了”，你从那里返来？为甚么要跟我说返来了？我未曾等你，我只等过，良生。
忽觉耳边吵嚷，细心一听倒是慕椋在呼喊，我忙回身往回跑，却不料扑通一声滚在了地上，手上还紧紧抓着几根干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