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帝师一(7)

忽听内里若兰道：“二位女人，启女人和谢女人来了。”说罢掀起帘子。

一时房中无人，我坐在窗下眺望东南角，锦素的屋子窗户紧闭。宫苑的花圃中植满了素馨花，香气芬芳得恼人。廊下宫灯垂下火红的流苏，随风飘摇，似倒曳的火焰。于无人之处生出迟来的欢乐，我自言自语道：“父亲母亲，女儿选上了。”

绿萼放下白玉栉，将窗户支起一些，转头说道：“女人有事尽管调派奴婢们做。”

绿萼低声道：“女人若不想见，奴婢就出去推说睡了。”

锦素有些不美意义，低头笑道：“我又不记得了。姐姐别笑我，我还未惯有人奉侍。”

我淡淡一笑：“那也算不上忍。”

我见她心直口快，层次清楚，见事也明白，不觉莞尔：“这也没甚么。何必因这点小事动气？”

芳馨一怔：“甚么风声？”我凝眸不语。芳馨这才觉悟，恭敬道：“女人是熙平长公主府保举进宫的，皇后和两宫娘娘天然是格外对待的。”

忽见粲英宫的执事杜若从南面过来，一径走到廊下。一个年青侍女上前行了一礼，两人扳谈数语，随即散了。未几时，绿萼捧着沏好的新茶走了出去，将茶壶往桌上一顿，满脸不快。我笑道：“绿萼姐姐不欢畅了。”

锦素凝神半晌，缓缓道：“恐怕坏就坏在她的盛名。宫中度日，最要紧是谦恭慎重。”顿了一顿，又展颜一笑，“姐姐如许一说，我就放心了。先前只怕被人嘲笑了去。”

红叶笑道：“客岁和我们一起进宫的，一共二十多人，只要奴婢和绿萼，另有那边的若兰和若葵，才有贴身奉侍女人们的福分。”

我将珠花放回盒中，笑道：“启姐姐和邢女人都是武将以后，不选也就罢了，封蜜斯但是王谢以后，盛名之下，为何也不能当选？”

启春也站起家：“我随你一起去。”我和启春走进小厅，正赶上邢茜仪披着柿色寝衣扶了丫头的手走出北厢。只见她冷眉星目，神情冷酷，连柿色如许喜庆热烈的色彩穿在她身上，亦没有半分热度。

锦素见她们都走了，方才道：“到底是我们出身不好，邢女人才瞧不起我们。不然姐姐何至于受如许的热诚？”

我出门前想起一事，向绿萼道：“邢女人出门时，来奉告我。”

启春推开锦盒：“这钗是庆贺mm当选的，mm不要推让。我回家后也会补一份贺礼给玉机mm。愿两位mm在宫中得贵主赏识，节节高升。”

绿萼道：“奴婢们入宫以后，一向在思乔宫穆仙姑姑那边学端方。穆仙姑姑说，之以是召奴婢们入宫，便是为了奉侍女人们的。”

杜如果粲英宫执事，不必与绿萼、红叶普通，以白衣示人。只见她一张圆脸，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身杏红色襦裙，外罩月白半袖。礼毕，我笑道：“姑姑请坐。绿萼奉茶。”

忽听锦素幽幽一叹：“我父亲本是仓部郎中，因犯了事，被处斩了。我和母亲便没入宫中为奴，那年我只得五岁。宫里固然贫寒，但总算衣食不缺。母亲每天劳作下来，也教我读书。”说罢走到窗前，但见绿萼与红叶将衣物堆在廊下，端立等待邢茜仪先行移居。

我赶紧伸谢。锦素游移半晌，方道：“那就多谢启春姐姐了。”

绿萼浅笑道：“奴婢与红叶本年十三，都是都城人士。奴婢们是客岁进宫的。”

只见锦素披垂着长发，只披着一件竹青色寝衣。一进门便笑道：“传闻姐姐要搬屋子？”

我笑道：“贵妃是mm的伯乐，以是mm尽管放心上任，不要胡思乱想，方不孤负娘娘的美意。”

我一笑：“mm是因为房间太闷，才和邢女人换的。”

我笑道：“不成胡言乱语，谨慎被人听了去，说我们张狂。”说着一指桌上的茶壶道，“请姐姐再去泡一壶新茶来。”绿萼笑盈盈地捧起茶壶出去了。

锦素道：“贵妃好歹也问了姐姐的学问，姐姐对答如流。若说等闲，mm是最等闲不过的。娘娘只问了几句题字之事，便赐了丫头和笔墨。只怕有人不平，今后会肇事端。”

绿萼惊诧：“女人这话是甚么意义？”

晚风阵阵，卷了屋里的湿暖之气出去，地上的被水洇湿的处所一分分干了。静了半晌，我俩同时抬眼道：“姐姐（mm）说，为何我们如许等闲便当选了？”说罢同时笑了出来。

如此谈笑半晌，红叶自去洗漱。关门闭户久了，甚是气闷，因而起家开窗。绿萼按住我道：“女人要甚么？”

我笑道：“绿萼，你跟着姑姑去。”

锦素叹道：“这也没甚么不能说的。只怕姐姐晓得后，觉得mm是倚靠了贵妃才气当选，内心瞧不起mm。”

芳馨笑问：“女人看看，这房中的陈列可还对劲么？”

我恍然道：“这珠花确是宝贵，只要像启姐姐如许悲观的女人才肯将它送给一个素不了解的人。”

我点点头。芳馨叮咛红叶和绿萼将贵妃犒赏之物搬入房间。但见靠北一张黑漆镶铜雕花大床，悬着天青帐幔，南面立着妆台，上摆清漆嫁妆。东窗下是长榻，铺着极新的绣褥。

我笑道：“晓得了。”芳馨顿时松了口气。不一时，红叶出去道：“于女人住在东南边的配房里，现正在沐浴。”见我不说话，又问道，“女人要安息了么？”

我笑道：“姑姑先前在宫中可听到过甚么风声么？”

我笑道：“‘应龙以屈伸为灵，大人以知机为美。’[14]小小配房，让给她好了。”

我与锦素一道穿过天井走到东南角的北配房。锦素亲身斟茶，若兰见状笑道：“女人又不记得了。这待客奉茶之事还是使唤奴婢吧。”

四人一道进屋，但见北窗大开，正对角门的门房。红叶赶紧关了窗户。启春道：“表妹没选上，自是表情不佳，还请mm海量汪涵。mm早些安息，我先走了。”我晓得她要去找邢茜仪，也不留她。不一时，谢采薇也告别去了。

我笑道：“实言相告，我本日当选，也是倚仗了熙平长公主与皇后的友情。贵妃虽问了我几句，那不过是大要文章。依我看，谁当选，谁落第，娘娘们早就想好了。”

我心中一沉。想必熙平长公主早已与裘皇后商定，我必是要去守坤宫了。

我会心：“如许也好。”

我坐在妆台前，见启春送给锦素的珠花盛在一个万字纹的锦盒中，便拿出来赏玩，一面道：“mm细想，贵妃赐给启春姐姐的白虹剑是前朝名剑，赐给邢女人的是周贵妃敬爱的蝉翼剑，这两柄剑也只要赏赐给她们才是最合适的。为何娘娘还未考问我们，便连落第的犒赏都备好了？”

锦素的屋子陈列与我的房间一样，朝西的窗户大开，房里还留着沐浴时的香氛，水汽缭绕在烛焰上，散出五色光芒。锦素道：“若兰、若葵，你们自去梳洗。这里不消你们奉侍。”因而红叶也借口看绿萼，一并退了下去。

我浅笑道：“我并没有放在心上，mm也不要再想着这件事了。明天还要给皇后存候，我就不留mm了。”锦素点点头，叮嘱我好好歇息，便告别回房。

忽听门外红叶道：“女人，邢女人就要出来了。”

我又问道：“之前在那里奉侍呢？”

只见绿萼与红叶俱身着红色襦裙，以银环束发。宫中侍女如此打扮，务求清净整齐，朴素无华。我笑问她二人：“两位姐姐家在那里？本年多大了？几时进宫的？”

启春笑道：“玉机mm雅量，还请多担待我这位表妹。”

门外走进四个小宫女，捧着盥盆沐巾，红叶和绿萼忙上来奉侍我换衣沐浴。统统安妥，我便点了一盏灯，一面看书一面等锦素过来。芳馨道：“女人明天还要给皇后存候，还是早些安息吧。”

珠花上最大的一颗珍珠巨大浑圆，熠熠生辉，耳边响起启春自傲笃定的语气：“mm必然会当选的。”“待玉机mm当选，我也补一份礼。”连她也晓得，同在陂泽殿遴选，寒微的出身反而是通行无阻的令牌。

绿萼蹙眉道：“刚才奴婢返来，被杜若姑姑拦住。姑姑说，住在这里北厢的邢女人，夜晚一贯浅眠，那间配房毗邻角门，晨间人来人往，恐邢女人睡不好，是以想换间配房。也是呢，这院子里住的都是王谢闺秀，只要于女人出身低些，但是于女人另有贵妃撑腰，只要我们是无依无靠的。杜若姑姑不寻我们寻谁？只怕杜若姑姑还要亲身来和女人说呢。”

此时绿萼梳洗已毕，掀了帘子出去道：“于女人说好了要过来发言的，女人还睡不得。”

杜若笑道：“这事哪能劳动绿萼女人？奴婢那边有人。”说罢躬身退出。

绿萼撇一撇嘴，起家扬起布帘：“朱女人请姑姑出去发言。”

杜若如释重负，忙起家道：“措置得开，措置得开！二位女人稍待，奴婢这就去唤人来清算物事。”

我不觉好笑：“我还不惯被人奉侍。”

绿萼从窗口见她走远，不由嗔道：“女人真好性子。北厢近角门，北墙另有窗子，喧华不说，鱼虾肉菜、恭桶泔水都从那过，气味非常难闻。传闻之前粲英宫里住人的时候，北厢向来是做库房的。”

绿萼道：“大师都说，这回进宫的女人们都是有学问有涵养的。本日一见，果然如此。奴婢们都不识字，跟着女人不但面子，还能长进。奴婢们打心眼里情愿奉侍女人。”说罢从妆台上拿了一柄梳齿白玉栉，渐渐为我梳头。

我谨慎问道：“mm究竟是如何得贵妃赏识的？”

启春换了一身湖蓝绸衫，谢采薇披着玉色寝衣。两人说谈笑笑，飘但是入。

邢茜仪转过身来，冷冷扫视我二人：“表姐何必委曲本身与奴婢为伍？”

“那一年我七岁，宫里的执事姑姑命我学习宫规，做些杂役。母亲虽不甘心，也没有体例。因而我白日劳作，早晨读书，整日怠倦不堪。有一天，我不谨慎打碎了长宁宫里的玉瓶，执事姑姑要惩罚我。刚巧贵妃路过，听了母亲的申述，不但不惩罚，还免了我的使役。从那今后，我便在家用心读书。贵妃每逢新年都考问我的功课，本年又荐我参选。娘娘待我们母女，恩重如山。”

芳馨笑道：“是皇后娘娘下旨将粲英宫安插起来的。本来这些配房都是空的，家什和陈列都是前两天现从堆栈里寻出来的，有些都是前朝旧物了。只要被褥铺盖是奴婢们客岁夏季新缝的。”说着扶我在塌上坐下。

谢采薇道：“我倒感觉史女人很好，人美不说，学问也好。她讲的陶朱公的故事，我但是第一次听。就算再不济，也比劈面的那位好很多，在这粲英宫里，别人都规端方矩的，只要她，一个早晨也不肯姑息，偏要和玉机姐姐换屋子，矫情成甚么模样！”

锦素睁大双眼道：“姐姐的意义是……”

锦素悄声道：“我们没有根底，姐姐忍一忍是对的。”

我笑道：“前事我已尽知。巧了，这间房我住着有些气闷，传闻劈面的北墙上多开了一扇窗，正想着它通爽的好处，姑姑就来了。我这件难处，不知姑姑可否措置得开呢？”

我浅笑道：“不急。红叶，你去探听一下，于女人住在哪个屋子里，问问她在做甚么。”红叶回声去了，我又向芳馨道，“我另有话想和姑姑说。”

锦素捧起装着珠花的锦盒，向启春道：“托姐姐的福，mm得以当选。此物贵重，姐姐美意，mm愧不敢受。现将珠钗偿还，mm感激不尽。”

我向她施了一礼，她只点头请安，便径直走进南厢。启春唤道：“表妹。”

我笑道：“无妨，请她出去吧。”

忽听内里脚步声响，我赶紧表示她噤声。公然有人在门外说道：“奴婢粲英宫执事杜若求见朱女人。”

杜若道了谢，坐鄙人首。好一会儿，方作色难堪：“奴婢身为粲英宫执事，本当好生奉侍各位女人，只是奴婢笨拙，正有一件难事措置不开。”说着抬眼偷看我的神采。

我站起家道：“邢女人要挪屋子，我且畴昔看看。”

锦素抿嘴一笑，算是默许：“遇乔宫有一名皇子和一名公主，mm盼望能和姐姐一道去。”

绿萼笑道：“女人现下不风俗，若今后做了女参女典，可如何好呢？”说着掰着指头道，“女参是正五品，女典是正四品……”

锦素见我发楞，唤道：“姐姐……”

绿萼道：“奴婢那里敢活力，就是不忿他们这般欺负我们。”

红叶和绿萼将墙下的东西都搬了出去，重新安插一番。红叶忿然，几次欲言又止，倒是绿萼在向她不竭地使眼色。

谢采薇嘻嘻笑道：“玉机姐姐就是有涵养。”

锦素笑道：“姐姐也不成松弛，长公主待姐姐也是很好的。”我一怔，随即豁然，“是。我毫不孤负长公主的恩情。”

刚巧红叶梳洗了进屋，绿萼便推她道：“红叶跟去奉侍，这里奴婢守着。”

锦素扭了一绺头发在手，迟疑不语。我笑道：“恕我冒昧，mm不想说便不说。”

芳馨道：“不知女人有何叮咛？”

我笑道：“我也不惯的。”说着相视一笑，俱是了然。

采薇挽过我的胳膊：“玉机姐姐别理她。我向来就看不惯她故作狷介的模样！”

我抚着衣柜上的莲花刻纹，转头笑道：“如许好的房间，我向来都没住过。”

我和锦素忙上前去见礼。启春笑道：“恭喜二位mm，现在可扬眉吐气了。我就晓得二位mm必然能选上。只是那奸商也选上了，我有些不平。”话音未落，世人都笑了起来。

红叶一拍额头：“是了，奴婢竟不记得了。”

正说着，内里小丫头道：“于女人来了。”

锦素笑道：“此物过分贵重，明天一早，我便还给启姐姐。”

刚巧采薇与锦素走来，采薇甚是不忿，正要反唇相讥，被启春按下。邢茜仪冷酷一笑，向启春行了一礼，回身进屋。我不觉宽裕，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站在原地更是难堪。

我笑道：“没甚么。一会儿换屋子，我们先把物事预备好了，一会儿来人好搬。”

锦素道：“姐姐好胸怀。”说罢拿起我方才看的书，又道，“这里乱糟糟，想姐姐也没故意机看书，不如到我屋里去。”

我亦笑：“mm既得周贵妃赏识，势需求去遇乔宫。mm得偿所愿，恭喜mm。”

我一怔：“怪闷的，我去开一点窗。”

我笑道：“公然这宫里的动静是长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