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

112烦恼

淑妃迷惑道:“崇庆殿这是要做甚?改邪归正了?要个贤能名声了?娘娘前番不是还担忧她要肇事么?”慈宫道:“她正肇事哩。”淑妃凝眉深思,道:“她这是要将功德做?好叫太子妃将来无恩可加于下?”

太子妃愈胜券握,慈宫愈觉欣喜,便也见机不问玉姐有何策,只说:“这倒是皇后职责所,我驳不得,官家多数也是要赞成。你若端的内心稀有儿,早做筹办。”玉姐一礼,道:“娘娘说是。”

洪谦返来且不能归家,须得先来覆旨,且将所携夷人土司后辈安设于四夷馆内。又要与政事堂答复南下诸事,虽有奏折先已送达,面复之事却也不能省。他是日夜兼程而来,只消队中无人沉痾,便要抓紧赶路:秀英这一胎将要生了。

土司后辈离家数千里,沿途见闻已觉天宽地广,及入京,有望洋兴叹之感。原家里,觉寨外城池也算热烈,入京方知何谓繁华。不由生畏敬之意。

慈宫笑得极慈爱,连连点头。人便是如许,都是认输,甘愿输与个豪杰也不要输与个狗熊。比方后宫争宠,甘愿输与皇后,不输与宫女。又比方两军对阵,宁叫名将砍死,也不肯中流矢而亡。前者好歹有个说法儿,后者的确死不瞑目!

慈宫道:“她这是疯魔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儿,拨了一个便要再添一个,走了老来了嫩。且这嫩来了,总有三五年时候习礼节、学打扮,3、五年后,东宫阿谁都过了二十了,算不得鲜啦。”

西南夷乱已平,北地虚惊一场,宫廷表里、朝廷高低,心内都颇喜好。欢乐却还是两小我,头一个是玉姐,她爹自那西南潮湿烟瘴之地返来了,不但未曾折损,反有功绩立。第二个是慈宫,她大好一个侄孙,如狼似虎胡人手里挣出命来建功,也是畅怀。

这倒是洪谦返来前写信与梁宿,请代为周旋与梁宿生母一轴诰命,好接往西南去随子到差。政事堂也须议之再三方能定下,却不急此一时了。洪谦一拱手儿:“这几日我必亲与相公分辩。”

洪谦额角一跳,深觉这半子世故,也确是安抚本身,却又说着玉姐现在过得极好,公然不着嫁时衣。恨恨想,半子世故了,玉姐未知发觉未曾?却要设法提示一二。

程实道:“挂记官人,却也能吃能睡。东宫里娘娘还打收回两个小公公出来,但有事,宫里也能晓得。却不知为何,到了日子哥儿不肯下来。两侯府并亲家处都雇了稳婆送来,皆是积年熟行,勾来咱家住下了。”

洪谦道:“娘子如何?”

这慈宫平生也放肆过,却也会忍,也胡涂过,却也有脑筋清楚时候儿。自陈熙劝她以后,她是平顺很多,因见玉姐也与她客客气气,也不针锋相对了,也不绵里藏针了,着紧是她也没个骨肉相连需求扶上御座人,将负气心收了,反觉日子镇静了些儿。还要说淑妃:“你也休与她争论了,争且争不过,何如不争?你另有三娘,三娘总要看她脸面行事。”将淑妃一点不平气心也太压了下去。

所谓“道法天然”,“十月怀胎、一朝临蓐”乃是常态,孩子不下来,绝非功德。果不其然,妇科圣手与稳婆们众口一词:“须得催产。”妇科圣手说:“拖下去,恐母子皆不得安。君侯休信那月份多便能生出圣贤来,那些个皆无实据。”

自慈宫至玉姐,却不知皇后端的有些儿疯魔了,因有孝愍太子横亘前,若与孝愍太子立嗣,则其子便是正宗。只消九哥,孝愍太子百八十年里是休想有嗣子,百八十年后,也不必有嗣子了。孝愍太子无嗣子,齐、鲁二王便不好立嗣子。杀千刀赵王反留下一个儿子来。皇后娘家比原侯家不受待见,陈奇一房至今还未见复职。慈寿殿自开首起便不是一心。皇后已无希冀,人一旦没了个希冀,便不知她能做出甚样事情来了。

却说洪谦一起心中便担忧着秀英,秀英孕期算来早该出产,却不知为何未有动静传于他耳中。北乡侯府离禁宫并不甚悠远,倾刻便至。未到门首,那程实早于街口道旁迎迓。洪谦跳上马来,手里拎着马鞭问他:“你如何得知动静?”

洪谦大喜,命人请素姐来伴秀英,自封了五十两一个大红封儿与大夫,又稳婆一人各二十两,且命厨下置酒炖肉,接待诸人。天亮时分,又遣人往各处交好人家送信,自家冷水擦一把脸儿,换身衣裳便去朝上站班了。

因有土司后辈,很多话儿便不好多说,诸相又以洪谦离家日久,不好多做担搁,命他往附近交还印信符节,携土司后辈来往四夷馆,便可归家。到了四夷馆,各安设下,很有些儿依依不舍。

这朵儿也是伴着玉姐往慈寿殿里存候,心中原是忿忿,此时也觉心头发毛。轻声道:“娘娘?”玉姐甜笑看她:“我好得很。”朵儿原觉皇后坏,现觉皇后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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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谦亲与秀英说了:“这小子不急,我却急了,怕他憋闷坏了……问过大夫,顶好催产。”秀英脸有些儿肿,此时满面煞白,似个发面馒头普通,道:“你拿主张罢,我……听你……若我有个不好,你须看顾好金哥、珍哥两个,要叫他两个卧冰求鲁、芦花顺母,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不放过那贱人!”

慈宫叹道:“这还算好哩。我们娘儿暗里说,官家现在这副有力有力模样,另有多少日子好活?”淑妃一惊,竟失了声音。慈宫睨她一眼道:“是啊,自家丈夫,你是要惊。官家又是求神问道,又是罢休政事,想是自家精力不济之故。我观他气色,也不似是个好人模样儿――到底是亏着了。又经常病痛宣太医。不定何时便要宾天。”

洪谦见官家眼下青黑,面色黑中带青,说话有气有力,挥挥手儿也是懒洋洋,心便不由提了起来――官家这面相看着便透着股暮气哩。官家却已有些恹恹,他法事做了无数,却总要梦着故去妻儿,今见旁人朝气勃勃,更加索然有趣,命洪谦等人退下。

素姐正说:“这许是你心境不佳之故,待姑爷返来了,你这也就好了,”说着,将手儿平放于秀英腹上,念叨道,“休再难为你娘哩,出来罢。”

洪谦道:“好生读书,都京中,但有不便,可说与师生,如有人禁止,也可来寻我。”土司后辈一起来也知洪谦身份,不好一向伴随,只得与他告别。这些个土司后辈,头一课不是读书,而是习官话礼节――这倒是后话了。

仓促间进了家门儿,金哥、林辰并张家兄弟皆上学去了,洪谦径往背面来看秀英。素姐正与秀英一处说话里,许是养了几个孩子秀英心底软和了,又许是素姐迩来总不肇事两鬓已白却尽管念佛委实不幸,抑或是洪谦远行秀英心中没着式微想有小我说话儿,母女两个迩来相处倒好。看素姐满眼担忧,秀英心中倒不美意义起来,觉着本身之前去母亲未免刻薄了。

淑妃只觉嗓子眼儿发干,厮声道:“那崇庆殿是要做甚?”

洪谦道:“归去说话。”

玉姐笑道:“承您提点,我自稀有儿。”淑妃看她那笑容儿,不由脊梁骨里往外冒着寒气儿,讪讪点头,僵笑道:“那便好,那便好。有个甚,过来讲一声儿,我是不顶用了,娘娘辈分高哩。”玉姐笑道:“承您照顾。”淑妃竟觉着胆怯,不敢再问了。

九哥略一深思,便有了些儿循私意义:心内盘算主张,却不与洪谦先说,是恐今后事情不谐,免生芥蒂,只说:“大姐多个兄弟老是功德,她听了必是欢乐。原家时,娘……婶子也说,好男不吃分炊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大姐是好女,金哥弟兄几个与她一母同胞,想也不会差了。”

九哥一怔,才想起来,他这岳父做过赘婿,硬将归宗后生儿子与了程家。程家户主现还是素姐,还是是个女户。那素姐年纪也大了,不知可否看着金哥成年,届时金哥是分出去立户还是留于家中?分出,年幼,不分出,北乡侯府内便有些混乱了。待金哥斑斓乡里长到十六岁成丁,晓得这家不是他,不知又当如何了。

慈宫深叹一口气,取一笺表往桌儿上一丢,道:“你看看罢。”

一散朝,便往洪谦处行来,洪谦面上犹带笑意,看着梁宿往他面前行来,忙一揖礼:“梁相公。”梁宿道:“一道儿走罢。”想着当行至小我少偏僻处,才好将话说出,不然大庭广众之下,未免有些儿扫了洪谦脸面――他与洪谦两个又不须做戏,叫人记上一笔。

程实道:“官人一到京郊驿站,两侯府便有人得了动静报了来,是以娘子打发小来迎官人。”

大夫自秀英到产期而不策动时,便暗中预备下了催产事件,此事端是万事俱备,只等能做仆人发个话儿。催产时,洪谦于旁看着,待秀英策动,他便叫两个五大三粗稳婆“请”将出去,只能于房门外踱步。秀英这一胎生得比头胎生玉姐时还要艰巨,直到半夜时分,方产下一男,颇肥壮,脸儿虽皱着,分量一丝儿也不轻,哭声亦颇宏亮。

待玉姐理妆出来,胡向安带着一个门徒急奔了来禀报:“娘娘,北乡侯返来了!”

催产前先辨胎位,胎儿已入盆,胎位正与不正,隔肚皮甚也看不着,稳婆只好打起十二分精力,手摸着、耳听着,也只要七分掌控。洪谦听了便说:“便是一分掌控也没有,也当催产了。头一样是保住大人。”

安产且要耗神吃力,何况催产?洪谦素判定,此时心中也不免焦灼起来,书房内踱了数个圈儿,终拿定了主张:“便催产罢。”贰内心,儿子也有两个了,秀英安危顶要紧,再叫她怀下去,恐秀英身子要受不住。这孩子顺利产下好,有个三长两短,也只当与本身佳耦无缘,抑或是去与他先头哥团聚去了。

洪谦哭笑不得:“娘子,我不是那样人!”

玉姐听得大笑,亲了章哥脸上一记,章哥高兴,也往她往上亲了一口,将口手涂了半张脸。玉姐颊上一片潮湿,将章哥抖了数抖,抖得他笑得极欢,便将他放于榻上。碧桃对着玉姐一指命颊,作着口型儿,叫她去补妆。

章哥已醒了,正与胡妈妈一人拽着绳索一头儿角力,小茶儿站他身后张双手护止,防他不慎后仰跤着头。

洪谦又领诸人往政事堂复命。政事堂前接洪谦安抚之策,内里有安抚土司,诱其后辈赴京读书,学成以后归去,是添一亲朝廷之土司,而减一反叛之蛮夷。这便合了“教养”、“野蛮”之意,政事堂称其善。今见其公然诱了很多人来,宰相们也是笑容满面。这些个宰相里头,北人居多,南人只要靳敏一个,听着那偏了三千里“官话”心头大感亲热,絮絮说了很多话儿。其他宰相乐得不与这些人伤神,也笑吟吟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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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情知九哥不是那般人,却也不由心头打起了小算盘。她与慈宫想到一处了,皇后先遣宫人出宫,次后必是要再选人入内,这些事都是皇后主持。过个3、五年儿,人也养成了,鲜灵水嫩又晓得宫中忌讳了,背面事便不消多言了。玉姐回东宫路上,愈笑愈甜。

玉姐跟前一个寺人头儿李长福一旁也笑看着,章哥却不甚喜好叫他抱。虽章哥尚说不出句子来,玉姐也晓得是为了甚――寺人身上气味并不好闻。越往上寺人,换衣愈勤,有些个还弄些香料来讳饰。玉姐善于宫外,于寺人有些许猎奇,用人时,却不大好用寺人,放心自宫外带来亲信人。只因晓得宫中寺人也有大用,待他们也加以皋牢。

那儿科大夫道:“如此,先用些药,不可时,再施针。”他可贵遇着保大人男人,却曾遇着很多保孩子人家,不管产房内出产、产房外等待,都想保孩子。还遇有一家妇人,出产时外头婆婆要保孩子、丈夫一言不发,末端大小均安,她自家不晓得,数年后始知本相,婆媳分歧直至婆婆归天。

这日早朝,四周人都觉着北乡侯心境大好,别人尚未入京时本章先上,朝上早议了他功绩、定下与他犒赏。洪谦已因女儿入主东宫封为北乡侯,且此番功绩称不上太大,故不升爵位,他又做国子监司业,官位亦是不低,政事堂便议定,赐他帛五百匹,金五百两,录其一子。

却追上九哥,如此这般一说。因玉姐经常算一算日子,九哥也晓得秀英晚产之事,今听又多了个小舅子,也是欢乐:“岳父端的是双喜临门。”洪谦笑道:“借殿下吉言。”九哥心内原有靠近之意,话便多些儿,将政事堂先时所议之赏格说出。洪谦一低头,拱手道:“臣子尚幼。”

洪谦笑道:“容我追上太子请他递个话儿与太子妃,内人昨夜产下一子,恐太子妃担忧。”梁宿顿悟:“你本日早朝咧开了嘴儿,便是为着这个?”洪谦道:“恰是。”却不好说催产一类话儿,毕竟有些儿不好。梁宿便将劝戒都收了,道:“你速去,我这里无碍要紧事,不过是问你越凌之事。”

淑妃焦心道:“大哥临走前来讲过,她也姓个陈,咱这头襄着东宫,她那头拆台,她一小我作死,还想扳连大师么?”慈宫一笑,咬牙道:“既是我说她不肯听,便由她去。端的是老天有眼,我不兴事,便有台阶儿与我下。”

洪谦返来时,便见着这副景象,素姐很有些儿局促,说一声:“你们说话儿。”便自去房儿里与菩萨上香。

次日玉姐来存候,慈宫便留下玉姐与淑妃两个,却将这皇后放宫人主张说与玉姐,却又不说皇后背工儿。淑妃眼睁睁看着玉姐一脸顿悟,又波澜不惊,起家而拜,与慈宫道:“娘娘今番如此待我,我必不忘。”暗道,慈宫人老经事多,看人确是胜一筹。当下也顺着说道:“崇庆殿毕竟是您长辈,太子妃行事间,这个谨慎……”

九哥以他话中有推让之意,便道这岳父端的高风亮节,也是洪谦先时工夫做到,九哥道他是个好人,是以有此一想。不料洪谦抬开端儿来道:“臣愁且来不及哩,且想不着这风骨一事。殿下晓得,金哥姓个程,是程家人,却又是我宗子。珍哥虽是次子,倒是姓洪头个儿子……臣须得趁他们都还小,想个分身其美体例,不然今后便是祸端。”

然朝上并不宣读,世人便不由想,难不成他已晓得了?洪谦实不晓得这内幕,他高兴,实是为着老婆与他添了个儿子。梁宿看他这模样,暗道毕竟还年青,又头回立这等大功绩。却又存了提点他“宠辱不惊”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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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猜疑接过来看,倒是皇后写与慈宫。后宫里头用得着这些个奏疏笺表处所原就少,非大事也不必这般慎重。翻开一看,皇后写着,因比年有兵事,且官家御极数十年,不如做一善事,将宫中大龄宫人开释出宫。

话说这玉姐回到东宫,身上犹带寒气,撤除外头大毛衣裳,换一双便鞋,将头上沉坠金钗除下两枝来,这才抱动手炉子去看章哥。因与胡人开榷场互市,这二年外相一类皮多,玉姐这置冬衣内却有两件狐皮吊里,端是贵重,没个几十张,做不出一件衣裳来。玉姐固不看重这衣裳,也不欲糟蹋了它,入室便脱下,免得离得炉子近了,溅出火星儿来燎了衣裳。

皇后设法便是:我不好过,你们也休想好过了。既是太子妃总好拿礼法说事儿,又好要个好名声儿,皇后便要这上头叫她吃个哑巴亏儿!皇后此局做得也算是高超,淑妃尚且看她不透,不想慈宫老辣,玉姐多智,皆猜着了。皇后尚崇庆殿里看宫秀士留下女儿十一娘,越看越高兴。

这淑妃一儿一女,儿子已死了,只剩个女儿,看得如同眸子子普通。本朝公主过得原就不比前朝,若再不得圣心上意,是要受搓磨了。久高位,淑妃深明此中枢纽,玉姐端的想弄三娘,且不消自家脱手,一个眼色,自有人去办来奉迎她。淑妃心头一紧,道:“只恐先前树敌太深。”

洪谦返来了,且甚事没做,阖家高低心便安了下来。秀英见着他,泪珠儿不由落了下来,一手扶腰一手抚腹,道:“没知己贼,你可返来了,这孽障不照你面儿不肯下来哩。”洪谦道:“他是心疼亲娘哩,怕你仓促出产,没人照顾,方不肯来。这是数落我哩。”两人一递一递说话儿,秀英心渐安,洪谦却想,后半晌该见见大夫、稳婆。

见玉姐来了,世人皆起家见礼,章哥也叫胡妈妈抱着,两只手儿朝玉姐伸来。玉姐笑将他抱起,问小茶儿与胡妈妈:“他可曾调皮?”小茶儿道:“小儿郎,不怕调皮,只怕不调皮。大哥本日一早比比划划,发号施令好久,我们只看出他要吃奶、要走步儿。”

到得京中,验看符节函件,向宫中请见,携林逸、朱璋等并土司后辈等待召见。官家迩来极闲,听着有事,便也见上一见。返来一见洪谦等,自是“清减”,又看土司后辈等穿着与中原极分歧,又特问了几句。这些个年青人倒是会说些儿官话,只是咬字极不准,官家费老迈劲儿与头两个答了几句,背面便不敢一一与他们问好了,只笼统说:“尔等既慕风化,故意向学,善莫大焉。”允其就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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