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萧萧(三)
山颠处,周文赫远眺战况,对赵当世道:“西侧徐总管管束了部分贼骑,川东兵战情稍稍减缓,已与其他贼兵相持。正面敌我两方尚难分伯仲。渡口闯贼援兵被断,大纛忽收,其势向东偏,将与靖南王苦战。靖南王若能穿透敌阵,便可囊括西、正及渡口,此战我军必胜无疑!”
杨科新面红耳赤,大声疾呼,批示数千鸟铳手朝倒地的顺甲士马猛击。厥后部,李延朗共同着传令发炮,将踯躅着的后排顺军逼退。
“杀——”
覃进孝抽刀亲身上阵,跃跃欲试的长枪手们顿时如潮冲起。转眼间,马嘶金鸣、戈戟铿锵,龙门山下树林两边兵马亦战成一团。
获得援助及策应的石砫兵鼓勇抢先,在马万年的带领下以排山倒海之势挤压顺军战线,顺军进退失据,乃至很多角落已开端有兵士遁逃。
顺军铁骑泥流般贯入林中,当当时,明军军令立下。早便埋没拴于树木的无数条绊马索随令齐齐拉直紧绷。王得仁此前扩开马队的号令虽说必然程度上减小了为铳弹射中的风险,但冲锋战线是以拉得极长并成一线,几近统统的马军都在一刹时马倒人飞,只要后排极少数见势不妙告急勒马,堪堪逃过一劫。
细碎的铅弹自空中洒落,顷刻间扫倒一片明军。
马重僖对疆场情势的拿捏非常到位,但见身前三十步,层层叠进的明军鲜明在目,三眼铳引线燃尽,刚好一齐迸射。
正值此时,数名顺军马军从斜刺里掠出,抢先一将铁甲裹体,腕粗长矛疾出。不但他,其他马军高叫着一时齐出长矛。
这战事是一刻也拖不得了。
蓬蓬血雾漫天,两边本还规整的战阵同时支离破裂。
快速转移至山下树林的三营明军对河滩西侧的战况起到了明显的影响。本来逞勇力压川东兵的顺军马军透露的侧翼遭到铳弹狠恶攻击,守势为之一滞,连同火线赶上援助的顺军也因火力覆盖而撤退断绝。
河滩东侧,黄得功马踏河浪,冲过数十名顺军兵士的小阵。
正驱千百烈马奔腾的王得仁见状,旗旄转指。但听数声刺耳竹哨,刘文炳、郭登先等持续率众打击川东兵战阵,王得仁则分出一支兵马,转向直扑山林。
“闯贼中懦夫很多,可惜跟错了人。”赵当世慨叹道,没出处想起了早便战死的郝摇旗,不由心生伤感,“王得仁既死,可令徐总管率兵出林,助川东兵夹攻闯贼马军!”
“李闯安在?”长刀一劈,周遭河水顿时鲜红如染。
“敏捷送徐总管回山上安设,让覃进孝暂代徐珲,出林夹攻闯贼!”赵当世判定命令。
“鸟铳手——”
东侧,马重僖身故。西侧,继王得仁以后,腹背为突袭出林的明军重创的顺军马军难以支撑,刘文炳、郭登先等顺军大将前后阵亡。代替徐珲批示战事的覃进孝率军与谭弘的川东兵合力,正快速朝着正面犹在鏖战的顺军蓝应诚、拓天宝等部包抄。
“噫,必是旧疾复发!”赵当世暗叹,徐珲的隐疾他是晓得的,但自从徐珲得楼娘照顾,便少见有恙,本觉得已经病愈,没想到现在变本加厉,“他不奉告我,是怕我担忧!”
周文赫受命拜别,只斯须,杨科新奔到面前一脸惶急道:“主公,徐总管吐血倒地!”
“狗日的,顶住!”跃马抢先的黄得功亦不免为打击覆盖面甚广三眼铳弹雨所伤。铅弹击碎他左肩甲胄,透入皮肉,顿时在里头构成半掌大的空腔。他咬牙对峙,去势不减,激昂之下,乃至连疼痛感也消去很多。他晓得三眼铳填装极慢,如此近的间隔,顺军最多发射一轮,挺过这一轮,便是放弃弓弩火铳只装备夹刀大棒、长矛宽刀的明军最好的反击机遇。
“鸟铳手——”
“请主公唆使!”
众目怔然,黄得功顿时突围而出。两马交叉,他甩镫反手扣住鞍鞯,低吼用力,刷地离开了乘马,斜身挂在白蹄飒露紫的一侧。皮靴与甲摆曳地,刮出清响,但黄得功随马拖行几步,旋即仰仗体力翻上马背。再看之时,人马合一,已然沿河如风奔驰。
赵当世长呼口气,决然道:“好钢使在刀刃上,靖南王之勇,正该大展于此。”
“令媛之躯?靖南王、宜川公、崇信侯他们哪个又不是令媛之躯了?”赵当世态度果断,“疆场再凶恶,往前十余年,我甚么样的凶恶没经历过?闯贼固然入彀中伏,但病笃挣扎,抵力死战,与之消磨下去对我军倒霉。”
“不是,徐总管本还在批示,俄然栽倒。”
激射的弹丸从纷繁的枝桠草叶之间掠过,劈劈梭梭高傲半片山坡的各处会合,声如沸锅炒豆。久经疆场的王得仁将冲锋的数百骑一线散开,操纵疏阵尽能够减小伤亡。千蹄雷动,只容得明军射击两轮,便近丛林边沿。
“传令,起浑营高低马上清算,随我下山击贼!”周文赫眼望发作苦战的河滩东侧,正自出神,不想却听得赵当世寂然说道。
赵当世惊道:“但是受伤了?”
据赵当世目测,河滩西岸前后已然登岸了近三万顺军兵士,明军只要三万。网张至此,该扫尾了。
布阵碧绿树林中的明军行伍间号令声此起彼伏,二千余名长枪手由覃进孝同一批示,结成个个小阵凑成半弧状的战线,屏息待敌。
“放——”
“疆场凶恶,主公令媛之躯怎能轻动!”周文赫劝道。
“放——”
“王得仁为我军绊马索所制落马,可还是凶悍非常,手杀我军十余人,后我军上百人四周围困,以套牛粗索七八条将之四肢紧缚紧紧绑在树间,而后覃中军手起刀落,连挥三刀才砍掉他的脑袋。”周文赫神采凝重,“王得仁的没头尸身登时半晌不倒,只见得鲜血自腔中喷薄不止,煞是骇人。”
顺军骤乱,不但因黄得功于层层重围中如入无人之境,更因那被他杀了的铁甲将恰是顺军虎将马重僖。
“架枪——”
“长枪手前出五步——”
“长枪手——”
呼吸工夫,其他顺军马军突然围至,但闻得黄得功大喝,浑身一震。眼角紫影晃过,竟是先前那驰远了的白蹄飒露紫又摆脱顺军兵士的牵引,蓦地回返。
铁甲将返身再攻,黄得功力拄长刀,带着数十斤重的盔甲高高跃起,不但避开了铁甲将挑来的锋芒,更顺势攀上马,双腿紧夹马腹,在其身后拔出腰刀。只见刀刃一划,那铁甲将喉断而死,垂垂坠地。
“刘爷,不妙!”十多年流寇当下来,白鸠鹤眼力见再差,也看得出己方难挽颓势,自但是然打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主张,“咱撤吧!”
只过半晌,两军比武搏斗。顺军马军手握沉厚的三眼铳,锤砸迎击,只专刺马腹、人喉、马目、人面。刘宗敏与白鸠鹤率其他顺军随后便到,他们的战术秉承自宣大、蓟辽等地明虎帐兵,前排兵士清一色的三眼铳,后排零涣散衍则是较之虎蹲炮能力更著的三管灭虏炮,步骑更迭,连环递进。
自徐珲领三营下山,摆设龙门山的只剩起浑营,虽说仍然压抑着渡口,但火力毕竟减弱很多,顺军渡船在开初的惶恐迟疑过来,开端调剂航向,往更上游驶去,避开通军器炮的打击范围,能够想见,后续顺军军队仍不能被完整隔绝。再看河滩疆场,面对视死如归的顺军兵士,西侧、正面明军目前只能保持略微上风,东侧黄得功军倒是士气如虹,但从各处河段登岸的顺军兵士持续奔赴东侧,绵绵密密,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完整突破顺军战线。
白蹄飒露紫似通仆人情意,即使遍体鳞伤,仍然义无反顾,只朝着顺军最麋集的地区狂驰,黄得功不住呼咤道:“李闯安在?”
白蹄飒露紫长嘶一声,远远跑开。沉重的甲胄与人在河滩砸出个深坑,但黄得功身轻如燕,敏捷挺起,长刀在手中轮转,光闪错落。
“好!”赵当世一拍甲胄。他在山上看得逼真,那王得仁在山下纵横驰突,几近凭一己之力掀翻西侧明军阵地,端的是锋利无匹,此人若死,顺军必定丧胆。
“拉——”
河滩东侧,告急收拢了二三千兵马的刘宗敏挪动本阵,截击突击中的黄得功军。其部前锋千人均为马军,且十有八九乃昔日边塞明军出身,是以武备及战术一脉相承。卖力批示作战的前锋将马重僖在奔驰中挥手,扈从立时高悬黑边三角小旗。很快,飞奔中的顺军马军逐步放慢马速,并在颠簸时操放火折子快速扑灭手中三眼铳的引线。紧接着,黑边三角小旗撤下,复悬白边三角大旗。旗旆跟着河风飘飞,顺军马军蓦地加快,大家皆铳口朝前平举,身子则微微后倾。
但是,不远处的刘宗敏倒是龇牙瞪目,嚷道:“撤?早些年景日在河南、山西乃至湖广等地撤来撤去,好不轻易熬出头打到了北京,屁股还没坐热,又撤了。先撤北直,又撤山西,现在还要从陕西撤。他奶奶的,陕西是故乡,老子打死也不撤!”说罢,双目就像要喷出火来也似,一拎马头,径直往明军来势最凶之处猛冲畴昔。
黄得功马快,战阵狼籍,本来保护四周的马得功等追之不及,又给沿途顺军兵士缠住,当下并无一人在摆布。
“唔——”黄得功深呼一口气,当机立断仰身翻上马背。
起浑营是赵营成本嫡派,但因为一向是郭如克带着,以是火器比例教其他诸营并不算高。赵当世留彭光在山上,持续批示火炮轰击渡口,自率哈明远、王光恩、魏山洪、杨友贤四哨官所部近战兵士并亲养司两百骑敏捷下山,直奔渡口。
行至山腰,忽闻山脚传起震天动地的喝彩声,在前开路的周文赫吃紧回报导:“主公,刚得讯,贼军虎将王得仁授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