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张府二三事
张纪全倒了杯酒笑了:“原是你,怎的不睡?金疮药都捣完了?”
走近了才发明,那儿果然是个墓,并且立了碑,碑上写的甚么,乌七争光的苏凤锦也未曾瞧清楚,她替张纪全添了件衣,北风大雪里吹得她衣衫混乱雪满白头。
用过膳以后苏凤锦便去睡了,因着她歇息的那间屋子侧面便是正街大道,后半夜时忽又下起了雪,模糊里闻声谁在唱戏,混着铁甲兵戈的声音,于暗沉飞雪的夜色里格外入耳。
苏凤锦裹着战青城那件过大的狐裘大氅站在张府的门口,这件狐裘大氅原也不是她要穿的,是晨起的时候战青城将她送到张府硬塞给她的。
苏凤锦站在药阁里头,捧着方剂瞪着这一万七千余种药高七八丈的药柜子面庞微微扭曲。这么多药,跟个藏书阁似的,她上哪儿找啊!
苏凤锦在炉子边坐了一小会儿便和缓了,干脆就去了那件大氅,张太医排闼走了出去,手里头还拿着个东西在捣药,见苏凤锦来了,将那东西塞进她手里:“这两日你去药房里头捣金创药,越多越好。”
苏凤锦微微瞪眼:“那位是张大人?”
田七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大雪纷飞里那人倒是不唱了,提了一盏酒颤抖着来到那石屋子前坐下,饮一杯倒一杯的,苏凤锦默了默,终是回屋抱了件披风提了灯出去。
“三七……”
田七拉了个小凳子给她:“老爷叮咛过了,这几日你就跟着我在药阁里头帮帮手。”
毕竟是要去别人家里干活的,身边带小我原也不太像话。
“那是夫人,老爷不顾那些羽士的禁止,执意将夫人葬在了这里,道是离得近好照顾,苏姐姐,实在老爷十几年前原也不过就是个半桶水大夫,这十几年来见天的揣摩医书,将人都磨老了。你来府里的时候老爷可欢畅了,还叮咛我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呢。”
“好。”苏凤锦捧着药钵跟着张太医去了药阁。
苏凤锦点头答允着,她来的时候便叮咛了东屋的,谁也不准跟着她。
“她也喜好。”张纪全指了指前面的墓碑。
苏凤锦伸了手在他眼晃了晃:“张大人,我是凤锦。”
长安城夏季的拂晓来得很晚,卯时已过天却还是暗沉沉的,雪已经不下了,有的只是吼怒的酷寒,长安城长街行人来去仓促,晨起卖菜的夫役也是恨不能将整张脸都埋进衣服里头,免得那冰刀子似的风刮得难受,好似整张脸都失了知觉普通。
田七哈着气开了门,见苏凤锦来了,忙将人请了出来:“苏姐姐,今儿冬月呢,又寒又冷的,老爷还没起来呢。您快随我去屋里头烤烤火。”
苏凤锦对于医药一事不敢怠慢,又恐有急用,以是便老诚恳实的寻药材,拿小称称是一钱也不敢有多的。
“嗯。打我晓事以来年年冬月老爷都会来这儿唱戏。”田七点了点头,吹灭了灯盏,两人挤在门槛上坐着,瞧着那委宛清唱的张纪全,光阴仿佛刹时扭曲,苏凤锦模糊里好似瞧见了另一个同他一起唱戏的身影。
苏凤锦细细数了数,金疮药里头有十五味药材,而药阁里头有药一万七千余,她先将药名记了一遍,再爬上趴下的去寻药材。
苏凤锦指了指鼎底下的火:“这个要烧吗?”
田七提着一盏灯坐在门口,朝苏凤锦低声道:“吵醒你了吧,实在老爷先前不如许的。”
苏凤锦哦了一声:“那张大人要唱到甚么时候?眼下天这般冷,莫病了才好。”
张纪全冷哼了哼:“这事儿可别奉告她。”
张纪全还能唱戏?唱的那女音真真是透进了沧桑。
苏凤锦坐在他身边,取了那空杯子倒了杯酒,一口闷过以后便悔怨了:“这甚么酒!如何这般辣,咳 还呛人。”
张纪全眼眶热了热,似浸在梦中:“你来了?但是来接我?”
苏凤锦提着大氅跟着田七一块入府去了后院的药阁,药阁里头堆满了药材,苏凤锦也不识得那些药名,只跟在田七背面绕过药材去了那一个庞大的鼎下边,鼎下边正生着火,火很小,全部屋子里头满盈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儿。
今儿凌晨的时候可贵战青城竟穿了战衣出门,瞧着英朗神武,威武不凡,想来是出城去练兵,苏凤锦向来不会多问她朝堂上的事儿,这一次也不会去问,想来来日方长的,能出甚么事儿呢。
苏凤锦做的事儿实在倒也轻松,不过就是将药全数集齐,再捣烂了做粉,旁的事就有田七去操心了,只是这诺大的药阁里头寻一味药,真真是废民气神。
于月光下亭旁确有一个小石屋模样的东西,苏凤锦当时觉得是作他用的,未曾多想,可现在一看才发觉不大对劲儿,怎的瞧着同她娘亲阿谁墓似的。
她披衣起家,却见药阁外的亭子里头亮着一盏灯,一人正身着戏袍手执折扇低吟浅唱。
张纪全敲了敲他小脑袋:“就你晓事!去看着些,瞧着呆头呆脑不知轻重的,别将我的药弄毁了。机警些,莫说了不该说的。”
田七笑得阳光普通:“是,老爷。”
田七虽还小,却打小跟在张纪全的身边,他经历的怕是不比苏凤锦要少的,加上府上多少会有些老一辈的下人谈及旧事,田七坐在一旁越听便越心疼这个言辞锋利的张大夫。
田七哼哼道:“有一部分是已经没得救了,另有一部分……先前成心偶然欺负过夫人,归正连着小一辈的老一辈的,老爷都不救。”
田七披着披风缩着身子点了点头:“我也是听府里头的人说的,老爷年青的时候喜好和夫人去瞧戏,有一段时候夫人还特地去学了戏,夫人学的是霸王,老爷只得学了虞姬,夫人未曾病故的时候老爷还常常同夫人在那亭了里头唱,真真是笑煞府中人呢。”
夜间的风雪落得大了些,划一的脚步从大道穿行而过,苏凤锦内心模糊有些不安:“田七,外头是如何了?如何金戈铁马的。”
苏凤锦哭笑不得,这约莫便是因果报应了。
“那,他为甚么要拒为人家瞧病?”苏凤锦裹着战青城的狐裘大氅,那道暗黄色的身影在风雪里舞动,酷寒的风雪里有戏文在哭泣,那每一声的低吟浅唱都好似一段被重新开启的旧事,厚厚的灰尘扑而来,尽是苦涩的味道。
张纪全点了点头,背了个药箱子出了门。
苏凤锦凝着那抹华寂的身影,忽觉酸涩:“这也是传闻的?”
田七扯了扯苏凤锦的衣,低声道:“苏姐姐,你瞧见那药圃边阿谁斗室子了吗?”
唱的是霸王别姬,那亭中亭亭之影倒是虞姬。
“将军将苏姐姐送我们这儿来莫不是护着她?”放眼天下,这张府里头不是毒就是药的,哪小我敢乱闯?便是战青城也只敢带兵围了府不敢闯出来,现在细细想来,那么个来由倒也可用。
苏凤锦将整张脸都埋在广大的狐裘大氅,闷声闷气:“她才不喜好冰天雪地里同你在这儿吹冷风呢。如果身子差些的,还不得冻出弊端来。”
那盒子一翻开便是浓香劈面而来。苏凤锦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当即拿了碗筷坐在桌前开吃,扒了好几饭见田七在一旁咽口水,便拉了他一块儿。
这狐裘大氅披在苏凤锦的身上瞧着唱戏的似的,长得很,苏凤锦头上戴着兔毛做的团子护着耳朵,手里头还紧提着这件贵得要死的狐裘大氅,恐怕落了地沾了污水。
外头田七跟着张纪全自暗道里头出来,一脸担忧:“师父,战将军公开里差我们做那么多金疮药,莫不是又要有大动静了?”
“这几日天寒得很,要不时保持小火,每隔三日那鼎里头的药材就要重新换一遍,正巧本日是最后一天了,明日要换药材了。”田七是个生得浓眉大眼的孩子,约十岁大小,骨骼生得很纤细,瞧着比十岁还要略小一点点,那双眸子敞亮又洁净,人也懂事得紧,府中的药阁普通不会答应旁人出去,以是多数都是这小子在打理,倒也是个无能的孩子。
张纪全瞧着她狼狈的模样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像当真是像,她年青的时候第一次喝烧刀子,也是你这般模样,现在想来,已过了几十年的风景了,这光阴倒真是快。”
苏凤锦不懂剧,只是那曲调她倒是听过的。
这般一忙便忙到了入夜,饿得头晕目炫的,田七和提了饭食过来:“苏姐姐,你瞧我一忙就给忙忘了, 这是将军差人送来的吃食。”
苏凤锦抹了一把风拍过来的雪渣子,蜷作小小的一团:“真难喝,也就你喜好。”
田七心头一跳:“嗨,那有甚么呀,这长安城里头不是有巡防营吗?见天的都是这么巡查的,我们已经风俗了的,可都要听着这声音才睡得安稳呢。”
“此处有药共一万七千余种,金疮药的药方在这,你自个儿看着抓,如果多了药狠了,少了不达药效,可不干老夫的事。”张纪全扔了个方剂给她便走了。
药阁的最里头有无数面柜子,柜子高入屋顶,每一面柜子上头都写有木牌子,苏凤锦一起走,白芷、白头翁、长卿、雪见草等药名一眼扫过,苏凤锦跟在张纪全的身后绕了大半天,瞧着这庞大的药阁就似一个迷宫似的,也不知田七这孩子是如何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