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二四零章
匕首上刻九条游蟒,寄意龙生九子。
梁都事步上前:“翟大人,下官查明这二人系朝廷钦犯,需暂扣押在此,待叨教过陛下与柳大人后,再听令行事。”
一行官兵领着翠微镇的镇民上前, 查到梳香与云熙, 都督府的官差公然神采有异, 回身与梁都事小声叨教。
梁都事听得“皇族遗脉”四字,心中又是一惊,莫说昔嫡皇孙下落不明,被贬为庶人的朱稽佑,被废的十四王朱觅萧均有子嗣散落在外,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他戋戋六品都事有资格探听的。
梁都事看到如许的朱南羡,心中已有几分测度,都说十殿下朱弈珩好美玉,身不佩玉则不过出,本日看来,还真是如此。
他不是朱弈珩,倒是与朱弈珩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这位十哥说话的语气,神态,常日的风俗,若真故意要学,哪有学不像的。
梁都事不敢再行诘问,但他一惯谨慎,最后道:“殿下恕罪,因微臣与殿下实乃第一回见,此事又关乎钦差,关乎宗亲血脉,不知殿下可有何信物——”
翟迪点了一下头, 朝身后表示。
这头,官兵亦给那两名钦犯放了行,果然宗亲遗脉,还劳翟大人亲身将他们奉上了“十殿下”背面那一辆马车。
斯须,起端处只余下云熙与梳香。
朱悯达朱沢微一众皇子接踵离世后,他们各自的九龙匕也随之葬入皇陵,现在还存世的,也就那么悉数几柄。
早就推测他会有此一问,翟迪率先道:“大胆梁都事,殿下的行迹,但是你能够置喙的?”
“梁都事,你好大的胆量,你这是在质疑十殿下的身份?!”
禁障长达十数丈, 末端设在山弯处, 被查验完的翠微镇民被官差带至另一甲等候。
往上走的两辆没动静,往下走的那一辆停稳后,被一支折扇挑开了帘子。
梁都事赶紧道:“听明白了。”
“梁都事虽是受柳昀之意相阻, 他二人毕竟只是朝臣, 管不了天家的家事,”
朱南羡淡淡道:“无妨,你也是秉公行事。”
“殿下包涵,臣有一言,想大胆问一问殿下。”
这身打扮,敛去浑身兵戈气,反添三分文人儒雅。
“是。”苏晋应了一声,随后取出九龙匕,呈于掌中,递到梁都事面前,“梁大人,您可认清了,这匕首但是当年太|祖天子赠与陛下与陛下诸位兄弟的。”
又朝朱南羡深揖而下,像是要代为赔罪。
“回殿下,臣恰是左军都督府都事梁司。”
梁都事的目光也随之落到梳香与云熙身上。
翟迪将这副情状尽收眼底。
他下了马,步至身后的马车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殿下,梁都事尚未曾接到陛下口谕,不肯放行,您看是否要多等半日,待陛下的口谕到了复兴行?”
方才他与苏晋筹议对策, 苏晋说:“拦路的官员既是受柳昀教唆,那么他口中的钦犯必定不会是陛下,而是小殿下与梳香女人。”
“你就是梁司?”朱南羡放缓语速,淡淡开口。
梁都事大惊失容:“你没看错,真是那一名?”
梁都事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真是怪了。”
竟是姚有材偶然得知了那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他上头那位鼎鼎驰名的沈国公,一时竟不顾官差劝止,疾奔着追了上来。
然后道,“本王去岁因措置归藩事件,回桂林府了一趟,原筹算即月就返,半途遇大雪封路,滞留至今春,而后接到皇兄信函,知他于安南得胜,将至川蜀,是以绕道过来觐见,你可听得明白?”
前头沈奚的马车已朝山道这里驶来,这头朱南羡的马车也辘辘起行。
梁都事点了一下头,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不等梁司说完,翟迪便痛斥道。
“你们给沈大人放行了吗?”梁都事又悄声问。
接过匕首,递给苏晋收好,从袖囊里取出一张布帕擦了擦手。
小吏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这还能有假,当年沈大人在武昌府主持筑堤事件,下官与大人您是一起见过他的,沈大人的品德样貌,真真过目不忘,下官毫不会认错。”
苍翠山野间,只闻马蹄橐橐,绳缰清脆。
“敢问殿下,您现在不是长住京师吗?何故会俄然呈现在蜀中?”
“天然放了。”小吏答,“国公爷的马车,我等那里敢拦?不过沈大人传闻此要上京的是翠微镇的镇民,多问了两句。”
朱南羡已作势要上马车,听了这话,回过身来:“说。”
山道上一共三辆马车,在听到“沈大人”三字后,都急停了下来。
朱南羡却道:“无妨。”
岂知翟迪听了这话,眉心一蹙,似是不测,又似是不满,问了句:“你没接到陛下口谕?”
陛下在蜀中,十殿下在蜀中,柳大人在蜀中倒也罢了,如何连沈奚沈大人也赶来蜀中了?
梁都事见到九龙匕,哪另有不信的事理。
梁都事想要解释已来不及,若上前劝止更是不敬,早传闻沈大人与十殿下之间有龃龉,这厢要面劈面地撞上,真不知可否相安无事。
梁都事听翟迪称马车内的报酬“殿下”,心中一凛,正思考着陛下的兄弟几近死伤殆尽,现在车厢里的该是哪一名殿下时,则见一只苗条如玉的手翻开车帘,朱南羡在苏晋的掺扶下下了马车。
朱南羡抬手一拦,看了一眼苏晋,叮咛:“拿给他看。”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与宗亲有干系,我们当中,只要有一贵胄宗亲, 一山更比一山高,就能暂将梁都事的疑虑压下去。”
半晌,一名小吏急仓促自山弯处跑来,凑到梁都事耳畔低语几句。
梁都事一愣:“甚么口谕?”
立即将九龙匕跪地偿还:“十殿下恕罪,是微臣有眼不识泰山,请殿下惩罚。”
朱南羡又道:“至于这两名钦犯,恰是本王昨夜见了皇兄后,皇兄命本王亲身押奉上京的,他二人与我皇室遗脉相干,本王不便,亦不会与你解释太多,皇兄的口谕想必随后便到,届时,你自会知悉此中因果。”
“罢了。”翟迪说道。
沈奚的声音如昔日清泠,桃花眼下泪痣自带三分玩味,语气却字简意长:“惊天的要事?”
鱼目混珠也好, 暗度陈仓也罢,到了这个当口,只要能顺利分开蜀中,不管甚么体例, 总要一试。
得了朱南羡首肯,他赶紧从地上起家,亲身将“十殿下”奉上马车,正要命身边的官差放行,忽闻禁障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鼓噪声。
十殿下命令,他自不敢不从,但是,毕竟事涉钦犯,还是谨慎为上。
姚有材像是要抓住拯救的稻草,奔得极快,撞上沈奚马车的车辕,独自跪下,上气不接下气还犹自指着朱南羡与苏晋的马车道:“沈大人,这里头坐着的,底子不是甚么平常百姓,而是、而是死而复活的晋安帝!”
三辆马车瓜代行过,两边的车夫互不了解。
一名弱女子与一名孩童为何是钦犯, 对此, 官府的咨文只要一个解释,宗亲之故。
但是,合法这时,忽闻山弯处,有一人高呼:“沈大人,国公爷,下官有惊天的要事要禀报——”
朱南羡点了点头,目光自云熙与梳香身上一扫,语气还是平淡:“你既见到本王,放行吧。”
春寒料峭,他换了身月白长衫,外罩鸦青薄氅,一头乌发梳成髻,以一支玉笄簪着,腰间玉扣上嵌着的浅碧玛瑙与这满山翠色交相辉映。
梁都事看朱南羡以布帕拭手,忆起十王爷确切是出了名的好干净,心中悔怨至极,怪只怪本身平日里太谨慎,竟平白获咎了这位最得圣上信赖的殿下。
再退一步说,他虽没见过朱弈珩,但他曾在北疆当统领,朱昱深他见过不止一回,面前人如星似月,眉宇之间,与永济陛下真是越看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