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雨连天

7.第六章

春雷隆隆,急雨下得昏天公开,柳朝明神采森寒,再耐不住性子听下去,将茶盏往案上一搁,怒斥道:“是没人教过你该站在那里回话么?”

看柳朝明不语,孙印德又抬高声音流露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苏知事面儿上瞧着像个明白人,皮郛里裹了一身倔骨头,臭脾气拧得上天了,早几年作妖获咎了吏部,杖责八十棍还……”

杨知畏道:“这你不必忧心,我会将府尹挂印留与你。”

刘义褚道:“算上我,也就十来人吧。”说着,俄然用手肘撞了一下苏晋,乐道:“我说你这厮如何荤腥不沾,本来竟藏了个仙女儿似的相好,嘴还挺严实。”

苏晋稍一游移,当即跪地行了个请罪的大礼,仓促进了下去。不稍半晌,她便返来了,换了身洁净衣裳。

柳朝明转头看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感:“他私查禁案了?”

小吏冲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一扬鞭,马车骨碌碌走了。

苏晋道:“既然把人都带走了,你如何还在?”

他叮嘱道:“虽申明日留你在衙署调剂是以防万一,但孙印德毕竟是个靠不住的,你这一日要多留意些才好。”

雨细了些,春阳摆脱出云层,洒下半斛光,将退思堂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柳朝明站起家,路过她身边冷冷丢下一句:“不会便学。”

周萍借机道:“回禀大人,衙中有一知事,乃进士出身,当年受教过传胪仪制。”

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了,门外站着的人,已从刘义褚变作一身着藕色衣裳的女子。

刘义褚听了这话却为莫非:“下官常日里审个案,诉个状子倒还在行,何如举子出身,不熟谙传胪的端方,恐难当此任。”

苏晋道:“如何?”

刘义褚郁郁道:“昨夜孙老贼点天兵天将,二更天便叫我们起家,跟他去城内各个点巡查,你是张大人点名留下镇场子的,唯独没吵了你。”

春闱至今,仕子聚众肇事共十五起。也曾有状子递到大理寺、都察院,状告春闱主考裘阁老秉公舞弊。

柳朝明的面色更加丢脸:“那你还杵在这?”

柳朝明面无神采道:“你生来便会拽文?”

日出将明,风从天末吹来,西角矗立的碧竹仿佛染上一蓬清霜,女子原还在四下张望,循名誉来,看到苏晋,呆了半日才问:“是……苏公子?”

苏晋听他满嘴扯谈,面无神采地将门闩上,换了身浅青直裰,仓促洗了把脸,才又将门翻开,一边冷声道:“你上回诽谤皋言有个相好,成果那人是……”

外头风雨交集,贰心心念念后生的安危,听了这话,就势道:“便命他出去发言。”

当务之急,是传胪当日的安危。大典过后,状元游街,一甲三人自承天门出,路过夫子庙,至朱雀巷,一起当谨防死守,万不能出岔子。

景元帝更非仁慈的天子,十余年前那场阵容浩大的谋逆案,罢中书省,废宰相,株九族,连累万余人,直至本日还在清查翅膀。

刘义褚道:“不留下我,你还盼着孙老贼能把周皋言留下?他巴不得你倒八辈子血霉,把人都带走,也是铁了心不叫你好过。你还是求菩萨保佑,今儿可千万别出事儿,不然孙老贼在外巡查,顶多算个办事倒霉,你这镇场子的没镇住,把稳都察院的柳当家活剥了你的皮。”

至晚时分,霞色喷薄而出,一方六合浓艳似火,应天府一干大小官员立在衙门外规端方矩地站班子,恭送二位大人。

柳朝明是为仕子肇事来的。

考场案非同小可,柳朝明与张石山商讨后,只简朴奏明圣上,决定等传胪以后彻查。

她虽换过衣衫,但发梢未干,泠泠水意称着修眉明眸,清致至极。

苏晋揣摩半晌,摸索着问:“大人的意义是拿这死囚做文章,当真有仕子肇事,杀一儆百?”

又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苏晋称是。

方才柳朝明对苏晋严苛的态度,孙印德看在眼里。

苏晋应是,方说了两句,柳朝明冷声打断:“听不清。”

杨知畏见他推委再三,不悦道:“自当由刘推官顶上,署内事件繁多,但也不是离了谁就不可。”

小吏弯着一双笑眼,对孙印德打个揖,歉然道:“这原是我的错误,昨日巡城御史巡街,瞧见孙大人您当值时分去了轻烟坊,喝得烂醉如泥,方才出衙门的时候,柳大人还叮咛下官,说等其间事毕,请孙大人到都察院喝茶哩。”

柳朝明却不置可否:“你看着办。”

苏晋默了默道:“柳大人,下官一介墨客,连伤人都未曾,君子远庖厨,宁见其生,不肯见其死,遑论取人道命,下官不会。”

她松了口气,依张石山所言,将传胪的端方细心说了一遍,无一不当。

苏晋顿了一下,只好大些声气重新讲起。

天涯已泛鱼肚白,刘义褚捧着盏热茶,打着呵欠歆羡道:“还是你好福分。”

他堂堂府尹出亡都避到宫里头去了,还将这苦差事甩给他?想得美。

少倾,苏晋站在退思堂门槛外,跟张石山柳朝明施礼。她淋了雨,唯恐将湿气带出来,并不进堂内。

张石山原想让她去换过衣裳,但柳朝明自到衙署一向面色森然,张石山晓得他一贯看中守礼克己之人,怕再对苏晋宽宥,惹他不快,便开门见山对苏晋道:“你既是进士出身,想必熟知传胪大典的端方,你便从唱胪起,自游街毕,一一讲来。”

张石山面色不虞:“堂堂京师衙门,连个知仪守礼,调剂坐镇的人也找不出?”

孙印德又道:“若下官带衙差去巡查治安,京师衙门又由何人坐镇调剂?”

杨知畏道:“明日我在宫中,府衙统统事件当听孙府丞调派,依柳大人张大人的意义,凡有肇事,一并抓回衙门。”

孙印德仓猝称是,又游移道:“只是下官戋戋一四品府丞,也不知该何时上门,才不至于叨扰了左都御史大人?”

到底是做学问做惯了的人,翻起书来如老衲入定,直至外头响起打门声,苏晋才回过神来。

张石山点了点头,命一干人等悉数退下,只留了苏晋。

苏晋抬起眼皮,瞥了堂上一眼,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很多,眉梢眼底流暴露一如既往的高深。

苏晋晓得,也正因为此,柳朝明才没有去找五军都督府,没有去找上十二卫,而是叮咛戋戋应天府带着衙差去拿人,若当真有仕子肇事,只当是暴民收押。

自古考场案无一不是一场连皮沾着骨头的血雨腥风。

退思堂鸦雀无声,苏晋道:“回大人,下官一身尽湿,恐将寒意带进堂内,若叫各位大人感染了病气,该是下官的罪恶了。”

只要将事件的本质化繁为简,才不至于变成大祸。

孙印德撩袍往地上一跪,道:“游街治安是由五城兵马司卖力,当真有人肇事,那下官岂不要跟批示使大人要人?下官戋戋一府丞,批示使如何肯将人交给下官?”

张石山天然晓得这小我是跪在退思堂外的苏晋。

孙印德赶紧上前搭一把手,要扶柳朝明上马车,一面说道:“禁案只是个说法,实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前一阵儿有个贡士擅自回籍了,他非说是失落,要闹到太傅府,詹事府头上去,若不是下官拦着,怕是要搅得天下大乱。”

他排头立在车马前,投其所好地就教:“柳大人,不知苏知事躲懒旷值,私查禁案,数罪并罚,该是个甚么措置?”

他的话没头没尾,仿佛一副要科罪论罚的模样。

他话未说完,马车前一都察院小吏抬手将车帘放下,把他与柳朝明隔出里外两个天下。

大理寺都察院两位堂官并头找上门来,她不敢怠慢,加上日前看过的贡士名册,内心猜到此次的仕子肇事并非面上看着那么简朴。

苏晋不言。

小吏朝孙印德一拱手,笑道:“孙大人,眼下天气已晚,大人若实在有话,不如他日上都察院与柳大人细说。”

苏晋连夜又将《随律》,《随法典要》以及《京师街巷志》翻看了一遍。

孙印德掐死杨知畏的心都有了,状元游街,众百姓争相竞看,当真有人肇事,混在百姓里头,哪能那么好抓?

柳朝明的目光在苏晋身上扫过,淡淡道:“明日,我会命刑部给你送个死囚过来。”

苏晋皱眉道:“眼下衙门还剩多少人?”

推荐小说:

寒门权臣 |  九州龙婿 |  重生九零之听阿嬷的话 |  驭妖王之小狐妖逆袭 |  这个洪荒有点怪 |  游戏之卡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