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厢
“这工夫！便是当红的几个大青衣可也是没有的吧？”陈老板心中转念又道：“我这是胡思乱想甚么呢！如何能把萧六爷的内眷和伶人相提并论？”
“有，有有！”
右边的萧六爷轻笑着摇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肩舆，拱手道：“李大人先请，我浑家行动不便，要慢走一步。”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搭手过来，反而是一对弓足先落了地，一只白净苗条的手本身撩了帘子，一个美人出了轿门，并不睬睬等着搀扶她的萧六爷，站稳后，才缓缓的向前走去，固然法度又小又慢，还是能看得出腿脚有些不太矫捷，但上身却晃都没晃，端庄之极。
陈老板刚安排了李都守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闻声声响，转头望去，就瞥见一男一女向戏台这边徐行而行，固然看不清面庞，从身形也感觉这二位身姿卓然，陈老板内心就俄然闪出了“拣王谢一例、一例里神仙眷”这么句戏词来，待走近了，萧六爷问他可有雅座，陈老板才晃过神来，仓猝点头道：
陈老板在中间抹了把汗。看到这二位用心看戏，一颗心也终究放下来了。
李都守摆摆手表示不介怀，转头对陈老板点头表示开锣。
这出戏对崔莺莺和红娘要求极高，刚好牡丹社就有两个很好的旦角儿。一个绿牡丹，一个九龄秀，在沿江一带竟然还都小驰名誉，当买卖不好时，齐班头就上这出戏，常常都能上座八九成。此次能得以在斑斓台出演，乃至吸引了两位高朋来看，不消说是有这个启事在内的。
草台班子的女伶惯常有的一个恶习就是不敷持重，不管演甚么角色都恨不得媚眼儿满场飞，这绿牡丹和九龄秀，不但台风慎重，并且做戏和唱都实在不差！
到了门口，美人犹疑了一下，伸脱手去，萧六爷早就把帷帽拿在手上，悄悄柔柔的戴在美人头上，又细心将她头发理好，二人才迈步出来。
这大汉的侍从到非常简朴，只两个小厮，并没有带家眷，看到陈老板躬身而拜，看都没看的虚扶了一下，只顾着转了脸，笑嘻嘻的看向右边同业之人，道：“萧六爷，您先请？”
台下倒是一派温暖，李都守和萧六爷正在边品茶，边低声扳谈。一向到第二场，两小我才转头望向戏台，待到九龄秀扮演的红娘一句念白出来，脆生生的嗓子，又不失甜润，二人不约而同的眼睛一亮，再到崔莺莺徐行登下台来，一句“乱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唱将出来，二人又齐齐的微微点头。
陈老板心中暗自光荣，辛亏明天把斑斓台为数未几的几间雅座都打理了一遍，仓猝让两个僮儿带路，萧六爷走到那女子身边，低声问了一句，女子摇点头，伸脱手做出了禁止的手势，便渐渐跟着两个僮儿而去。
萧六爷一向目送着那女子转过楼梯，才落座，李都守方才只抬眼看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看着空荡荡的戏台子，这会儿才向右边儿转了头，对萧六爷道：“六爷，开锣？”
《西厢记》是牡丹社的特长戏。
李都守也不纠结这个，开朗的“哈哈”一笑，阔步挺胸的快步进门而去，陈老板没想到，到了这里两位客人不是一同出来，一时候竟不晓得要跟着李都守出来，还是在这里伴随萧六爷。
萧六爷满脸歉意的道：“劳李大人久等了，开锣吧。”
那一群人，前面是二人并列而行，左边是其中等身材的大汉，脸面乌黑，一大把络腮胡子，双目炯炯有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身着赭红的长袍，腰间是白玉扣带，一看就代价不菲，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开一折之间模糊可见是一只娇柔滑嫩的杏花绘在上面，笔法能看出来是极逼真的，但配着如许一个糙脸大汉，很有种奇特感。
锣声响起，第一场《渡河》，本来这场就很丢脸出甚么出彩的处所，加下台下寥寥数人，想必高朋也没有大声喊好的事理，以是这台上的锣鼓喧天，反而衬得台后代民气里空落落的没底儿。
李都守斜眼看了一下萧六爷，不动声色的把目光重新放回台上，暗道牡丹社公然另有些真本领，他本来是不想来看这些草台班子的戏的，只是有人保举，又听闻萧六爷成心前来听戏，这才承诺了给斑斓台的老板一个面子，没想到出乎他料想以外的好。
绿牡丹担忧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又看向九龄秀，见她闭着眼睛，脑袋还跟着前台传来的鼓点一顿一顿的，不由得有些气紧，跺了顿脚，干脆不再看她了。
萧六爷这才徐行走到肩舆前，翻开轿帘，伸过手去。
萧六爷善解人意的道：“陈老板请为李大人带路，我随后就到。”陈老板这才仓猝也跟进了门。
萧六爷不紧不慢的荡着茶叶，这绿牡丹嗓子也是极好的，曲调唱的中规中矩挑不出弊端，想来花了很多工夫，很值得一听了。但最出彩的倒是妆容，端庄又带着些春思慵懒，很会画，很衬今晚这场《西厢记》。
到了楼梯口，陈老板看着她抬腿落足都显得吃力，左手按在扶梯上，乌黑的手背上闪现了筋脉的青色，想模样极其用力，这才晓得萧六爷的内眷本来行动非常不便。
神仙眷侣忽有了如许的瑕疵，陈老板内心非常可惜――但即便这么吃力，萧六爷家这位内眷的上身却还是挺得笔挺。
每年纪不过来的梨园子在斑斓台退场，他固然没阿谁荣幸得见那几位名伶大师的戏，但也看过很多戏，这场《西厢记》，不客气的说，满是靠绿牡丹和九龄秀撑起来的。特别是和张生的戏，那位小生实在不如何样，做戏稀松平常，嗓子一到高处就水的不得了，扮相不管如何也看不出来风骚俶傥四个字，幸亏九龄秀扮演的红娘，摆布交叉，一小我带起了三小我的氛围，最妙的是，她带的又恰到好处，又一丝一毫都未曾抢过绿牡丹的风头。
萧六爷看着她的背影，本身点头轻笑了一声，扔了帘子，仍然赶上前去，和那美人并排而行，手臂却谨慎翼翼横在她背后，似怕美人跌倒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