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滋味不好,子蛊已入会阴,开端反转逆行,荡子此时该当各处打滚,惨呼出声,不该还站在原地,捏得住剑。但是他并未停下脚步,不听,不答,振臂出剑。
除了硬抗,还能如何?蚺婆大吼一声,挥起手中木杖,存亡攸关,她不得不撑起残躯,奋力相搏。
“臭贼!臭贼!还不快快纳命来!”
妖墨客话中带着浓浓讽刺,玉衡和天权本就是互不相干的两部,他一个玉衡精锐,凭甚么要去帮天权毒物?更不消提,若蚺婆身亡,沈雁也是活不下来的,子母蛊一损俱损,这荡子都选了他杀,他欢畅还来不及,难不成会放弃自家任务,去帮这类无用之功?
苗疆女子多么高傲,蚺婆平生从未向人求救,但是此时现在,对着这面带笑容的阎罗煞星,她终究怕了、惧了,惨叫求救。
一剑不中,一剑又起!无影斜挑,再刺!
背后却传来一声大笑:“婆婆,猎物是你的,合该由你亲手措置。我们已奋力帮你拦下一个,还待如何?”
十丈以外,山崖横亘面前,她逃不了太久了。
只要能追得上……
身在半空,脚下再无半点着力,两人齐齐向崖下坠去。
蚺婆面上变了色彩,她不得不惊,不能不慌,这沈雁,真格是要杀她!
这句嘲弄让蚺婆目眦欲裂,再也不看玉衡那群猪狗不如的败类,她跌跌撞撞向后逃去。断了一臂,身中两剑,破钞阳寿激起体内凶蛊,蚺婆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但是她仍能迈得动法度,狼狈而逃。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妖墨客分神对答时,手中折扇正点向严漠肩头,底子不成能回扇禁止,他反应也算不慢,腰间一折,一个铁板桥使将出来,剑尖擦着鼻梁飞了出去,谁知方才躲过一击,另一声脆响紧接响起,鹤翁手中骨链缠上了严漠左臂,钨金鬼爪正中肩胛,殷红血液迸出尺余,但是他面上忧色未现,胸口便是一凉,颀长竹枝款式的剑柄已穿胸而过。
存亡之搏到了现下,已经近乎闹剧,比拼的不再是技艺身法,而是谁能耗住最后一口真气。三剑一剑弱过一剑,蚺婆晓得沈雁即将油尽灯枯,只要能拖到子蛊逆行,她就有了六成胜算。而沈雁也清楚明白,子蛊癫狂,母蛊也一定安然,重伤行功,蚺婆能撑的也不过是盏茶工夫,现在失了兵器,只要能追上她,必妙手刃。
脚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毒血渗入了一丈周遭的泥土,也毒死了土中统统植被,落空了这些蔓藤的抓力,附着在岩壁上的泥土开端松动,悉悉索索向下落去。蚺婆干枯肥大,沈雁身形劲瘦,两人加起来也不算重,但是这落空抓力的泥土,却承不住他们。那块山崖,坍塌了。
一杖挥出!咔啪一声,杖身碎成了两段,蚺婆右臂中剑,惨嚎出声:“墨客!墨客!”
但是抓住又如何?凌厉的钢叉击中了后背,严漠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形腾空而起,他抓住了沈雁,却没法在山崖上逗留半分。如若不松开手中骨链,本身也会被那下坠之力拽下崖去。
一层阴霾笼上了眸子,沈雁的眼皮悄悄一颤,像是再也撑不住眼睑,面前蚺婆那张狰狞丑脸却也俄然颤了颤,如同熟透了的果子,她额心处的那枚红痕俄然炸开,一只小号秋蝉般的虫子钻了出来,双翅一阵,直直射入沈雁皮开肉绽的胸腔,钻了出来。
这厢,喝骂声始终未停,莽汉发髻狼藉,肩上臂上已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痕,排泄的血珠开端发乌,明显是中了毒。固然三人联手,他们仍未拿下那黑衣小子,反而还中了几击暗害,如若不是楼主有令,要留此人道命,他们又何必打得如此束手束脚!
蚺婆不逃了,转过那涨到斗大的头颅,外凸的眸子中净是猖獗之意,她余下的那只手捏住了只剩半条的木杖,嘶声喊道:“你还能杀我?还想杀我?沈雁,任脉逆行的滋味可好!”
噗!一口腥臭血浆喷在了沈雁脸上,蚺婆血中有毒,乃是蛊虫最爱的补物,只是顶点蛊血味道,就能引得子蛊发疯。沈雁却连眼都未闭,任那毒血渗入肌肤,映得那双血红眸子如同直坠阴曹地府,他手中的剑尖终究刺破了靛蓝衣衫,切入蚺婆胸口。
兔起鹘落,网便撕出裂口,严漠飞身便向外冲去,但是仇敌尚未全歼,他便失了兵器,就算身法再快,也落入败局,身后钢叉怒啸,扇骨掀澜,他连头都未回,伸手一扯,肩头咬紧的骨爪就捏着了手中,鲜血打湿了乌衣,感化了玉面,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他手上悄悄一挥,骨链飞将出去。
这一刺,却还是偏了半分,卡住了肋骨之上。未曾丧命,蚺婆强忍剧痛,手中木杖奋力一挥,跌跌撞撞逃出两步。这两步够吗?怕是不敷!沈雁身形微微一晃,再次迈开脚步,被污血染黑的短刃,刺出了第三剑。
荡子眼眸一颤,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蚺婆就要死了,除却一口入气,再无其他气味。他也将近死了,停在会阴处的子蛊不再左突右冲,只是哀哀震颤,像是死前最后的哀鸣。落入余晖如烟如霞,远处青山婀娜多姿,这江山如此之美,他却再也看不见了。
蚺婆一口咬破了舌尖,额心转眼轰然涨大,隔着薄薄皮肉,狰狞虫身显出本相。母蛊显,游至膻中的子蛊当即一跃,痛可穿心,气穴崩碎,乌黑血浆沿着唇角滴落,但是沈雁身形动也不动,无影直刺蚺婆胸腹。
沈雁的身形微微一晃,向后跌去,身后不再有山,不再有土,只要吼怒的山风,湛蓝的晴空,他的眼眸紧闭,唇角暴露丁点笑意,这个天下虽美,却再也不容他立足。但是山不留他,却有人留。一只乌油油的鬼爪缠上了他的腰身,骨链相扣,间不容发缚住了下坠的身形。严漠脱手了,那骨链来的恰到好处,紧紧抓住了沈雁。
蚺婆口中收回嘶嘶吼怒,手里的木杖劈了下来,仗端本该档住剑锋,未曾想那短刃微微一偏,顺着木杖向上滑去,尽是木刺的断面插入了沈雁肩头,而他的无影,直直穿透老妪干瘪前胸,污血顺着靛蓝衣裙落在地上,刹时就让那片黄土变作污泥,攀在岩上的蔓藤收回轻微声响,干枯断裂。
蚺婆纵横苗疆数十载,从未见过有人能做到如此境地。但是沈雁未曾停下半步,这一刺来得果断,潋滟白光若惊鸿划过六合,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那本该是钻心之痛,但是沈雁却感受不到了,他只是微微一愣,这是蚺婆身上的母蛊吗?蚺婆都死了,这蛊儿还想偷生?可惜,它选错了仆人……浑沌脑海溢出点诡异欢愉,荡子扯了扯嘴角,却未能扯出一个像样的笑容。
耳畔,蚺婆的求救声响起,妖墨客反唇相讥,严漠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俄然剑锋一转,七尺细剑拦住了鹤翁掷出的骨珠,这一招本不该起甚么波澜,但是那柄剑一弹一震,啪的一声碎成了两段,剑尖奔雷也似向妖墨客射去。
久战不克,严漠的身法开端乱了,一层血雾蒙上了双眼,让那双溢满戾气的眸子更显几分狠辣。他不是不想脱出重围,只是功法、内力并不婚配,这具皮郛底子没法阐扬他十成战力。身侧三人进犯如同一张粘腻大网,一寸一寸网住他的身形,诡异身法无从发挥,他这点微末内力,又怎能冲破重围。
只听一声金铁交鸣,剑中杖身。蚺婆竟然挡下了这惊天一击、夺命杀招。是荡子体弱,扛不住蛊力?但是未及细想,一阵如丝脆裂在耳畔响起,坚如顽石的木杖开裂了,如同炙热顽石赶上了冰寒重锤,那木纹“啵”的一声绽放,迸出万道裂缝。
但是留下性命,却并非不能伤人。廖人熊手里那柄三棱钢叉舞得愈发刚猛,招招都向严漠背心击去。鹤翁掌中骨链吼怒,像一条活蟒,舒展严漠下盘。妖书内行中的桃花扇却使出短打工夫,分毫不离严漠面孔颈间。
在她身后,沈雁也迈步追上,只是荡子现在的体力早不如前,步步都似有千钧之重,竭力支撑,才气站稳身形。鲜血染红了那件天青色的衣衫,他的额头、眼角、咽喉、指尖,每一处都有血液排泄,一滴滴乌黑殷红跟着法度滴落,渗入泥土当中。体内蛊虫已近发疯,跃过气海,向关元撞去。他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嘴角那点笑容被剧痛扯碎,再也不成模样。但是他脚步仍然不断,追在蚺婆身后,仗剑奔去。
蚺婆眼中终究生出了惧色,她见过偷生畏死,见过临阵背叛,见过无数江湖豪杰为摆脱蛊毒引颈赴死。但是她从未见过,有人仗剑而来,哪怕身故都要夺了蛊仆性命!
如何能够?!子蛊入体,便已受母蛊所控,莫说杀了蛊主,就是伤其毛发都要拼经心力。更别提蛊虫现已被她体内的气血唤醒,母蛊昼出,子蛊必狂,现在那蛊儿应当在沈雁任脉中横冲直撞,使尽满身力量都一定能压住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竟然还能站直身材,还能违背母蛊号令,来杀她这个操蛊之人?!
要放手吗?严漠唇边勾起一丝嘲笑,腾空飞出的身形不带半分力道,反而手臂一震,如同流星破空,如同倦鸟归巢,直直扑向了那道下坠的身影,玄色衣袖悄悄一卷,便裹住了荡子的腰身。
蚺婆停下了脚步,她不得不断,绝壁如同斧凿,狠狠劈出百丈裂隙,她不想坠崖而死,只得停下脚步。在她身后,沈雁跟了上来,已不能算跑,只是踉跄盘跚,但是他的眸中锐光未散,手上亦无半分颤抖,无影宝刃捏在手中,映出夕照嫣红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