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是个全军尽没。算算两场袭杀就已派出了十来号人,这类死士非论谁养都不会便宜,就算摘星楼再如何家大业大,怕也是丧失惨痛。严漠回剑入鞘,扭头看向已经跌坐在地的和尚。刚才激斗明显已经耗光了和尚身上力量,失血太多、内伤深重,现在他已面如金纸,看起来出气多过入气。
脑中闪过那张带着舒畅笑容的面孔,严漠唇边也划过一抹浅淡笑意。一样被黑衣人谗谄,又一样堕入了这个局中,看来他跟那位路分缘分颇深。既然也要剥丝抽茧,那便一并顺道吧……
只是一眼,严漠就看清了场中局势,他的身形天然也落在了交兵两边眼中。看到又来了个黑衣人,智信心头就是一紧,面前两个黑衣人已经难以抵挡,此时竟然又呈现救兵,怕是要魂归西天。那两个杀手却也晓得来人不是火伴,部下招式愈发狠辣起来。
在他身后,暖暖东风刮过落雪灵堂,带出一份悲惨凄意。
“本日碰上施主,实乃有缘,多谢施主拯救大恩。只是贫僧另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托施主把这封手札送回少林,奉告我家方丈,此事跟沈雁沈施主并无干系。”
体味一人道命后,严漠侧目看向身边仅剩的那位杀手,剑尖微动,取的却不是关键处,刚才围堵本身的刺客们都死的不能再死,他天然想要留下一个活口。黑衣人仿佛也觉出本身必无抵抗之力,双目中凶光一闪,身形就急退两步。但是剑锋还是如影随形,直直刺入肩胛。
严漠并不在乎两边的警戒,只是迈开了步子。他现在距场中足有十数丈之遥,但是步子一旦迈开,身法却出奇诡异,明显只迈出了一步,却跨过数丈间隔,不像是轻功身法,反而像妖孽鬼怪缩地成寸的手腕,只是三五步,他身形一闪,长剑已经刺向那位毁了一目标杀手。黑衣人悚然一惊,挥剑格挡,谁知雪璨长剑却像一条游鱼,绕过他格挡的剑锋,稳稳插入了胸前,噗的一声,剑刃出,血花腾。
严漠的轻功已入化境,但是皮郛有变,内力大损,加上刚才受轰隆炮巨震,速率不免失容几分,就算使极力量,赶到山坳处时场内也已一片狼籍。
这两年沈雁“招费事”的名头明显愈发清脆了,那些久历江湖之人还能记得他之前些许事迹,而重生辈则多把他当作个丧门星,恨不得避而远之。李二的江湖经历算不得少,但是想来从未用对过处所,天然对沈雁不假色彩。
在这一片狼籍当中,另有三人正在鏖战。黑衣杀手只剩两位,身上早已负伤,另有个瞎了枚招子,红黑污血顺着脸颊滑落,衬得脸孔愈发狰狞。而于与之决死冒死的,倒是个和尚,招式凝重法度森严,但是他半边僧袍都被血迹染红,左臂齐肩处不翼而飞,暴露的伤口中还透出森森白骨。换做其别人,此时怕是已经痛彻心扉,有力再战,但是和尚还是打的固执,不丢脸出是想留下两位凶徒性命。
“智信…少林…智信……”
但是此时,被和尚挂记之人,却身处一座灵堂中。潍县李家庄,白幡飘飘,麻衣素裹,阖府高低早已哭声震天。作为远近十数里内最大的武林世家,李府的丧事天然也持重威仪,不知聘请了多少同道亲朋为老爷子送行,只是沈雁,想找得却不是个死人。
但是现现在,李程较着然不是这么想的,冲着沈雁劈脸盖脸就是一句:“家父都已颠季世了,你还来这里添甚么乱,看我李家庄还不敷倒霉吗?”
此人沈雁当然熟谙,李家二公子李程明,也算是江湖很驰名誉的“少侠”,只是着名的处所不是部下工夫,而是费钱的手腕,算是位人尽皆知的纨绔。暮年李家老迈尚在的时候,他还略有收敛,两年前兄长俄然过世,这李程明就愈发的不成模样起来。现在李家庄管事之人尽数亡故,庄子落在李二手里,几年后的景况怕是不消猜了。
这一拜,却让那些李府仆人有些不好脱手了。再如何说沈雁也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侠客,如此慎重的给老爷子祭拜,于情于礼都不便上去赶人。李程明的脸皮腾地一下涨得通红,格格咬紧了牙关,但是还未等他发作,沈雁已经抬开端来,深深的看了李程明一眼,回身就朝堂外走去。
沈雁之前也跟李老爷子有过数面之缘,今次到李家庄恰是为了筹议一事,谁知人算不如天年,李老爷子俄然在这关隘亡故,半年前明显还精力矍铄,如何就这么折了呢?
和尚是戒律堂出身,最信的就是善有报,恶有惩,这番话说得真正发自肺腑。他的声音也不清脆,透着股真气崩溃的弥留意味,一蓬血顺着鼻腔淅淅沥沥滑落,已经染湿了大半前襟,连口中都含了血污。但是和尚神情持重,举止庄严,这段遗言又跟本身全无干系,只为了救另一人的清誉。
场合不对,沈雁脸上惯有的笑容也敛了起来,沉声答道:“李老爷子也算沈某忘年之交,如许的大事,自当上门告慰。”
提及李家庄,在江湖之上也是大大驰名的,祖上乃是前朝忠勇将军门下,有一套出自军阵的李家枪,能力非常惊人。厥后改朝换代,李家不再参与朝政,一门心机运营起了江湖买卖,几代畴昔,天然成了名震一方的豪族。只是家到李老爷子这代,儿孙里没甚么资质卓绝的人物,这“武林”世家渐渐也就名不副实,所幸李老爷子交友广漠,兼之本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在江湖中也很有几分佳誉,家道才不至蓦地式微。
说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包东西:“另有这些,都是刺客身上所携之物,贫僧痴顽,看不出端倪,还请施主一并交予方丈或沈施主,还其间一个朗朗乾坤。”
猛一点头,李程明冷哼了一声,不管沈雁之前跟老爷子说过甚么,他都不会再让这灾星上门了,比起这无聊的荡子,他现下背负的东西才更加沉重。深吸了口气,李程明板起了面孔,持续接待起满座高朋。
心中微微一动,严漠并未多话,伸出双手慎重的接过了两样东西。血书轻浮,证物粗陋,但是和尚却像托付了千斤重担,仅剩那只手寂然落地,他笑了起来:“阿弥陀佛,多谢施主高义。”
“沈雁,我家可没邀你上门吧?”
面对如许的荡子,李程明只感觉胸中一阵沉闷,大声冲身后仆人喝道:“你们还愣着干甚么?!从速请沈公子高抬贵足,别污了老爷子的灵寝!”
杀人是严漠所长,救人却不是。但是还未等严漠开口,和尚已经从僧袍下摆扯下块布来,稳稳铺在地上,伸手一粘残肢上滴落血迹,运指如风。不出半刻,一张血书已经写就,和尚抬起了头,面上暴露抹苦涩笑意。
更何况,和尚要救之人,名叫沈雁。
这并不是致命一击,但是黑衣人圆睁的双眼却俄然瞳孔一扩,严漠暗道不好,伸手就去抢对方颌骨,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只见一抹浓稠黑血从杀手口中溢出,剑上重量陡增,那人身材一歪,倒在了地上。
“忘年交?你也美意义给自家面皮上贴金!”李二暴露了抹讨厌神情,“如果不是你当年非要跟老爷子说我大哥死得蹊跷,他白叟家又如何会心力交瘁,短短两年就送了性命!”
但是面对李程明的呵叱,沈雁面上神采未曾有涓滴窜改,一双闪亮眸子紧舒展在李二身上,仿佛能看破民气。
这一眼,却让李二光天化日下打了个颤抖,那眼神庞大的实在难以言说,像是透过他本人,直直谛视着全部李府,在哀伤当中,又带着一丝固执和慎重,有着某种不成言说的分量。
李家老迈李肃明之死,也算是一件江湖公案。堂堂李家庄传人,竟然因为一车货色被几个剪径能人害了性命,直把李老爷子气得吐血。如果不是当时李老爷子亲身带人前去追凶,为儿子报仇雪耻,怕是李家庄的名号都要臭上三分。
强撑着交代完后事,智信早已油尽灯枯,脸上挂着笑容,阖上了双目。看了看面前圆寂的和尚,又看了看手中的遗物,严漠把二者支出了怀中。这个天下固然透着无穷古怪,却还是有人重情重义,他严漠并非爱管闲事之人,却也没法回绝如许的千斤重诺。
只见几具尸首横在地上,有黑衣黑巾的蒙面杀手,亦有身着便服的江湖侠客,地上另有一大片焦黑泥土,明显是遭过轰隆炮轰击。间隔如此之远,官道上本不该听到爆炸声响,何如山坳聚音,才让动静传了出来。
看了眼和尚满足神情,严漠放缓了声音:“敢问大师法号?”
灵堂里可不止有李家亲朋,更有很多江湖人士,此中一些人已经皱起了眉头,另一些跟李家庄交好的客人则面色不善的看着庭中荡子。被仆人家如此架空,放在那里都是件丢尽了颜面的丑事,但是面对那些稠浊着嘲笑和架空的视野,沈雁却不紧不慢的正了正衣冠,对着李老爷子灵寝一揖到地。
恰好这么件窝囊事,另有人凑上来横生枝节,李老爷子当然不肯信自家儿子死得如此不堪,也就偏听偏信了沈雁的论调,把李程明膈应的半死。现在可好,老爷子都去了,这灾星还不肯罢休,让人怎能不肝火千丈!
一个非常无礼的声音拉回了沈雁的视野,只见一名披着披麻带孝的青年男人快步从阁房走来。此人看起来还算年青,只要二十五六的模样,但是因为守孝期间哭的太多,两眼已经红的不成模样,加上酒色过分显得印堂发黑、神情蕉萃,看起来倒像老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