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飞蝇逐路厕之臭
李鹄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拍打身上灰尘，指着高踞堂内的荀贞，想骂几声，找回个脸面，有赵云、典韦在，毕竟不敢，忍住气，灰溜溜地回身出院，自去寻赵然告状。
典韦在堂外大声应道：“韦在！”
诸吏中有和王淙一样，两边都不想获咎的，也有对赵家及其喽啰非常悔恨的，群情起来，这些悔恨赵家的吏员感觉非常解气。岑竦现为主记室，也在吏舍里住，他早在退朝时就得了荀贞的悄悄叮咛，把这些悔恨赵家的郡吏名字一一记下，下午的时候，送去呈给了荀贞。T
另有一小我不请自来了，是郡丞李鹄。
对赵家，荀贞不能打草惊蛇，但也不能过分让步，“过犹不及”，如果他一改以往之态度，对赵家及其喽啰改成一味的容忍，也必定会引发赵然的思疑，是以，他明天有了辱逐李鹄之为，一来，可不致引发赵然之疑，二来，也省的此人在前碍眼讨嫌。
诸吏听了这话更加打动，都道：“明公厚恩，我等无觉得报，必不相负。”
城中宵禁，荀贞不准诸人犯禁出城，留诸人在郡府住了一晚。
荀攸对荀贞知根知底，却知他这只是在故作晏然罢了，抚须一笑，说道：“明公请升朝吧。”
赶走了李鹄，荀贞仿佛甚么事儿都没产生似的，叫王淙向诸吏、铁官令丞列出本日的议题，和颜悦色地持续朝会。
酒至酣处，荀贞主动起家旋舞，邀人起舞，应诸人之请，复又弹案长歌，辛瑷伴奏，刘邓、赵云舞剑。
荀贞今虽为二千石，然在与许仲、刘邓等西乡旧人宴饮时却一如昔日，半点架子也无。
“将此逐臭之蝇撵出堂去！”
王淙难堪了，荀贞是太守，他不能获咎，李鹄是赵家的喽啰，他不敢获咎，吞吐说道：“这……。”
程嘉笑道：“刚才我与诸吏聊谈，诸吏皆把明公比作了故魏太守黄香，明公抚贤优士之名想必不日即能传遍郡中了。”
固然在审配被荀贞召回郡中后，赵然放下了心，不再担忧那两个族中后辈会被荀贞定罪，可目睹郡中此番景象，目睹荀贞似已把郡府握在了手中，并仿佛把诸县也都控动手了，却不免担忧，顿时又坐不住了，故此叫李鹄今来上朝，听听荀贞又想干甚么，看看能不能搞搞粉碎，从中作梗。
王淙应道：“下吏在。”
没等他迈步，他抬眼看去，及时地看到在荀贞的席后立了一个按剑的年青甲士。
待这些吏员告别出去，比荀贞早来了会儿了的荀攸、程嘉二人走近过来。
李鹄怒极，失了态，戟指怒道：“你！”
陈芷早为荀贞备下酒菜。世人入坐，共饮堂中。
路厕就是路边的公厕。这句骂得狠了。李鹄气得浑身颤栗。
在陈芷、迟婢、唐儿的拜送下，荀贞出后宅，去前院听事堂。
程嘉佩服得不得了，他个子低，得仰脸看荀贞，这个行动更加增加了他脸上的敬慕之色，他说道：“如明公如许既威武有俊才，又温良有让的人，嘉生三十余年，所见者，唯明公一人耳。”这几句恭维之词如出肺腑，听来非常竭诚。
赵云发觉到了他的异动，嗔目视之。
岑熙是本朝功臣岑彭以后。
黄香、岑熙均是本朝名臣，皆任过魏郡太守。
原中卿是个聪明见机的，在堂外大声应诺罢，凑趣地问道：“敢问明公，取水来是为何用？”
郡县的属吏们是上值五天，休沐一天，郡守、县令长作为长吏，朝廷对之没有硬性的要求，勤政的能够三天一视事，懒惰些的能够五天一视事，或者干脆不睬事，把郡县事全拜托给功曹等吏也能够，如宗资、成瑨两人在任汝南太守、南阳太守时就把政事悉数委给了各自的功曹范滂、岑晊，因此得了“汝南太守范孟傅，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之谣。
荀贞高座堂上，瞧了眼李鹄，转脸问王淙：“此何人也？”
李鹄此次来上朝是受了赵然之命。
荀贞此前没有过管理一郡的经历，他连一个县都没管理过，自知不敷，是以非常勤政，忙的时候每天都上朝，不忙的时候也两三天一朝。
“有的酒不饮不可啊！”见迟婢柳眉微蹙，荀贞笑着改口，说道，“贤妻之言，我都记着了，今后必然少饮。”
郡丞，秩六百石，位比下大夫，李鹄因是有此一言。
迟婢心疼荀贞的身材，抱怨地说道：“天越来越热，酒亦热性，为身材计，君今后还是少饮为好。”
李鹄和赵然干系密切，是赵家的喽啰，荀贞懒得理他，朝会的时候从没召过他，他情愿来就来，不肯意来就不来，他一向没有来过，明天却来了。
对此，他也是非常得意的，然对着荀攸、程嘉，他却拿出谦善的模样，安闲说道：“贞以乡野愚夫得天子信誉，显拜近郡，尊位千里，自当上为天子解忧，下使百姓安居。”
李鹄来的时候，铁官的令、丞，郡府诸吏都已到了。见他忽来上朝，堂上诸人面面相觑，很多人的目光在荀贞和他之间来回转移，有几人窃保私语。
“功曹安在？”
此一句话出，堂中诸吏里好些人差点笑出声来。
欢饮至宵中，方才散席。
李鹄万没想到，荀贞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王淙“此何人也”，脸顿转青，复又转红，既羞且恼。
本日朝会干系到本郡耕具之产量，铁官的令、丞亦来参会了。
昨晚，荀贞醉后是在迟婢屋中住的，吐的一地狼籍，把迟婢折腾得不轻。
要换到之前，荀贞这话说出，郡吏里能够顿时就有吏员出来“直言极谏”，攻讦荀贞不尊敬郡丞了，可当今堂中的诸吏大多是荀贞亲身拔擢任命的，自不会有人站在李鹄这边，却竟是无一人出列，也无一人出声，偷笑的倒是很多。
荀贞乃一郡之太守，李鹄是一郡之丞，荀贞却问王淙此人是谁，摆了然轻视、欺侮的态度。
荀贞淡然说道：“自我到郡，不闻郡有朝廷下大夫，唯闻丞为赵家喽啰。”说到这里，荀贞忽想起“喽啰”一词在当下不是贬义，遂又笑与诸吏说道，“世人各有所好，本不敷奇，然有一类人，不喜兰惠之芳，独好路厕之臭，如蝇逐之，斯须不肯离，洋洋得意，自发得天下至美，实令人奇！”
本日朝议之事是粮种、耕具的分发。
特别是荀贞连遣数路郡吏行县，把各县的干劲也给变更了起来，继又调了三千降卒给尚正赴各县施工，复迎来郡县士子、儒生的一片赞誉。
昨晚喝了很多酒，今夙起来有点宿醉头疼，迟婢奉上解酒汤，唐儿打来温水，陈芷亲手帮他梳整好发髻，裹上帻巾，荀贞洗漱、暖额、饮汤以后，头疼稍解，借着还汤椀给迟婢之机，轻拍了两下她的玉手，笑道：“昨夜劳累阿蟜了。”
晋景公是自古以来死得最窝囊的一个国君，他在饭前感觉肚子胀，乃如厕，能够没蹲好，掉粪坑里淹死了。
郡吏里有实在忍不住的，顾不上失礼，笑出了声。
朝会开了半天，商定了粮种、耕具之分派事件。中午散朝，铁官令丞、郡府诸吏拜辞退出。
不等典韦出去把李鹄撵走，荀贞又令堂外的原中卿：“取水来。”
荀攸笑道：“先前，明公允定於毒，令文聘等清缴各县盗贼，百姓赖以安，郡县即有歌曰：‘前有岑君，后有荀君，伐棘遏盗，狗吠不惊’，已把明公比作了岑熙，今郡吏又把明公比作黄香，明公到郡虽还只稀有月，然已得了吏、民的敬爱，来岁的考课必定是能过的了！”
次日早上，许仲等人连续辞职，或高欢畅兴地返回营去，或精力抖擞地去院曹上值。
李鹄气得七窍生烟，只觉脸颊发烫，感觉两边郡吏们投来的目光如剑刺人，又气愤，又深觉屈辱，想冲要上前去和荀贞实际，惧赵云之威，又不敢上前。
昔在颍川，荀贞得百姓歌之：“荀贞之，来何迟”！继在赵郡，又得百姓歌之：“刘元宰，种我田，荀贞之，安我居”。今在魏郡，方到郡数月，乃有得百姓作称道扬。
“罢了，念其初犯，临时恕之。典韦安在？”
此年青甲士宏伟俊朗，目若朗星，他不知是赵云，但却看出定是一个猛士。
他受赵云目光所逼，不敢往前，松开了剑柄，今后退了一步，怒对荀贞说道：“君固太守，吾亦朝廷下大夫！君怎能如此辱我！”
窃保私语的几小我忙闭上嘴，不敢再说话，然目光却停不住地时而看向荀贞，时而看向李鹄。
倒是取水来洒扫空中的。
“郡府听事堂乃清正议事之所，不能被脏臭之辈玷染。”
“臣下不尊君长，该当何罪？”
荀贞不知李鹄害怕赵云，对他眼下这副“平静”的态度颇是讶然，心道：“这李鹄的承耐力倒是挺强，我辱他够甚了，他竟然还无失态？”乃又笑对诸吏说道，“昔我在家，有次与我族弟文若，另有玉郎，提及晋景公之事，都觉好笑。今有如蝇逐臭之夫，翻飞寻食路厕，恐迟早亦会蹈晋侯之复辙矣。”
却说郡府诸吏回到吏舍，不免对荀贞本日逐李鹄之事群情纷繁。
见荀贞到来，诸吏齐拜，口呼：“明公恤悯下情，下吏等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酬谢。”
“黄香”即二十四孝里的阿谁“黄香”，他在魏太守的任上，有一年魏遭水患，闹饥荒，他乃分俸禄班赡贫者。黄香的儿子黄琼也是本朝的名臣，和他的父亲黄香一样前后出任过尚书令、魏郡太守，在桓帝年间多次被拜为三公之职，身后被追赠为车骑将军。黄琼的孙子黄琬亦本朝名臣，曾遭监禁二十余年，光和末年，也就是在黄巾乱前，因太尉杨赐之保举而得以被朝中再次起用，短短数年间，从议郎一起升迁到了九卿之一的少府，现为朝中重臣。
他也算是做一起吏，留一起名了。
典韦从得令到入堂虽只短短一瞬，对他来讲却仿佛是过了好久好久。
他虽阿附赵家，却也是士族出身，自有士子的高傲，众目睽睽之下，大庭广众当中，被荀贞这般欺侮，血往上冲，忍不住紧紧握住剑柄，就要上前。
秋收以后就是秋种，按照荀贞行县的观察发明以及各县上报的环境，诸县各乡均出缺粮种、缺耕具之窘状存在，为了确保本年秋种，郡府需求给他们帮忙，再一个，荀贞还筹办屯田，屯田也需求粮种和耕具，东郡的粮食虽尚未运到，赵郡和由本郡铁官出产的耕具也只运到府中了一部分，但这两件事不能等东郡粮到和赵郡及本郡的耕具到再议，需得提早筹划。
入到听事堂地点之正院，昂首一看，荀贞怔了一怔，却见院中的树下站了十余个大小吏员。
此时虽上午，日头已毒，这些吏员不知等了多久了，很多人额头上汗珠晶莹。
荀贞亲将他们一一扶起，说道：“诸君皆魏俊彦，是我郡朝的干才，若非栾卿，我竟不知诸君这么贫寒，此我之渎职也。今后我如再有甚么渎职之处，不管表里，还望诸君能为我改正。”
荀贞克日连日升朝议事，干劲实足，又是安插秋收，又是安插种菜，又是安插重修黉舍，郡府高低仿佛一派热火朝天、战后重修的气象。
王淙出班至前，转对诸人，板着脸说道：“朝堂之上，不成鼓噪！”他是郡功曹，办理朝会次序是他的职责之一。
这些吏员却都是郡府里的贫寒吏，明天看到了荀贞的檄文，从王淙处得知荀贞从这个月起将会从自家的俸禄里出钱按月补助他们，均感激之至，因明天一大早就来等待谢恩。
铁官不在城中，铁官令、丞出城不提。
是夜，许仲、荀成、辛瑷、刘邓、赵云等人与荀攸、岑竦、程嘉、审配等人，并及徐福、许季等少年，齐至郡府后宅。
典韦入到堂上，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衣领，揪着他出到堂外，把他扔到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