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错天命(13)
她为何能入结界？他蓦地想起她左手手指上所戴的琉璃戒，那是，东华帝君的半颗心。有设界者的半心，她自可通畅无阻进入他的结界。
重霖却咄咄相逼：“殿下可知，帝君这两百年是如何过的？殿下想必终究明白，为何帝君宁能够机谋私封闭瑶池，也要逼殿下一见了罢，不过是因，那是此生最后一面罢了。但诸多曲解，现在倒是不成说也不能说，因帝君怕殿下抱歉。帝君他……当初连净化妙义慧明境后带你一同甜睡都想过的，现在却能想到他成仙后，殿下你的日子却还长，不肯你长生抱歉，殿下可知，可知这有多难？而琉璃阁中，帝君说他这两百年过得很不好时，殿下你又同他说了甚么？”
她确然已将存亡置之度外，但并非脑中空空全无顾忌，明白偶然候帮手与添乱只在一动之间，而她绝非是来同东华添乱的。她唯有一招可近得缈落的身，便是梵音谷中东华教给她那一招。彼时东华搂着她的腰，握着她持剑的手，在她耳边沉沉提示：“看好了。”她当初实在并没有看得非常清楚，但私底下却回想了无数次，演练了无数次。为何会如此，她也不明白，只是他教她的，他给她的，她便本能地要去揣摩，要去精通。
“倘若要你想得通，那要如何做，小白？”
“剖心，我传闻剖心为证才最能证明一小我待另一小我的交谊……因剖心即死，以死明志，此志不成谓不重，才不成不信。”
嘴唇已被咬出血痕，凤九倏然不知。
凤九隐在结界一旁，只觉劲风簌簌，带得人摇摇欲落。重霖同他们提及妙义慧明境时，已申明因大家的仙泽分歧，境中的三毒浊息由始至终只能以一种仙力化解，如有旁的仙力相扰，反会生出祸事来。凤九明白净化三毒浊息时她帮不了东华甚么，她能助他，只在他对于妖尊缈落之时。
她如何会不记得她同他说了甚么。
手无认识地拽上胸口，眼泪却再也流不下来。
他想，还好，以理动听，她比他设想的要沉着。但仙界的事，他明显晓得的不如她多，岂知她没有骗他。
她终究再次哭出来，像个耍赖的孩子：“他如果不这么想，我和他没完。天命说我们没有相聚之缘，死在一起的缘分老是有的吧！”
她踉跄半步，未及谢孤栦去扶却本身撑住，眼眶发红，明显说句话都吃力，但每句话都说得清楚，几近咬牙切齿：“甚么来不及，天崩地裂同我有甚么干系？你不是说当初他连甜睡几十万年都打算着让我相陪吗？此时他要去赴死，不是该更想让我陪着他？甚么我的日子还长，想要我活得更好，他才不但愿我活得更好，贰心中必然巴不得我陪他去死。”
他是如何答复的？
重霖低声道：“帝君本来命小臣在他成仙后再将此物给殿下，但，”苦笑一声道，“本日小臣所说所做，实在条条都违了帝君的令，也不在乎这一条了。帝君说当初赠给殿下的天罡罩将随他成仙而泯没，怕不能再护着你，将这枚琉璃戒留给殿下，此戒乃帝君拿他的半心做成，即便他不在了也不会消逝，会永久护着殿下。”
她竟没有着恼，反而更加轻声细语道：“帝君此时招招快攻，显是想尽快结束战局，将缈落斩杀于剑下，他能够……已感到本身力有不支了罢，若再这么耗着，撤除缈落便已力竭，又如何净化结界中那些三毒浊息呢？”
“不要因为我记不住就随便唬我，跪一跪就能让我转意转意真是太藐视我了，我才不信赖。”
她此时耳聪目明，极其沉着，翻滚的巨浪之上，缈落在东华的步步相逼下只得快攻快守，而三尾巨蟒则被引至华泽之畔同东华的瑞兽相争，缈落身后裸出一片庞大的空地。独一的机会。
泛着银光的透明樊篱依华泽之畔拔地而起，不知高至那边，黛玄色天幕上，漫天星斗次第坠落如同残落之花，陨落的星光凭借于泽畔的樊篱之上，倏然与樊篱混为一体，此樊篱仿佛恰是以星光结成。而樊篱当中碧波翻涌，掀起高浪，浪头之上，紫衣的神尊正执剑与以红菱为兵的女妖狠恶缠斗。
他尚未反应过来，身躯已重重撞在结界之上，但她却不知为何已身在结界里侧，唯暴露与他相缚的那只胳膊仍在结界以外。她面色极安闲，手上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左掌中化出陶铸剑来，软剑出鞘，眼看她提剑便要往本身右臂上砍。他一个激灵，仓猝拈诀，二人手臂相离时陶铸剑的剑风已划破她衣袖，差一瞬便要入肉见骨。他一头盗汗，她却抿嘴对他笑了笑，下一刻已飞身掺入战局当中。
重霖像失了力量，木然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放到凤九手中，锦帕摊开，是东华曾赠给她的琉璃戒，戒面上的凤羽花朱红中带着一点赤金，灿若朝霞。
瞧着飞入血雨腥风中那缕红色的身影，叶青缇一时喉咙发沉，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喉头忽涌上一口甜腥，她用力地吞咽，声音哑得不成模样：“他不能就如许去成仙，重霖，我另有很多话没有同他说，我得见他一面，我……”
他很果断地摇了点头。
他等着她哭闹着求他解开，但令他惊奇的是，她竟只是猜疑地偏过甚来看了他一眼，又抬起二人绑在一起的胳膊瞧了一瞧，脸上犹有泪痕，神采却极其平静，轻声细语地问他：“你可知华泽上的樊篱乃是帝君以九天星光所设的结界？这类强大的结界，除非设界之人主动放人进入，不然外人进不去的。”循循善诱地向他，“你放开我好不好，就算不绑着我，我也进不去那座结界的。”
玉合殿中全无人声，唯余重霖轻叹：“调伏妙义慧明境，须破钞帝君半身仙力，本来甜睡一百年也该修得返来，但帝君彼时引了姬蘅的秋水毒到本身身上，秋水毒连绵在仙者的仙元当中，中了秋水毒的仙者，若要将落空的仙力修回，所耗的时候起码是常日的五倍，但妙义慧明境调伏一次，不过能得两三百年安稳罢了，底子没有充足时候容帝君将调伏所耗的仙力修返来，待妙义慧明境再次崩塌之时，他只能以所剩仙力及全数仙元相抗，等着帝君的路……”重霖抬头望天，未能将后半句说下去，转而道，“帝君比小臣高超不知多少，焉能不知这两条路孰优孰劣，本能择了调伏一途，不过是，不过是不能忍耐几十万年后六合再换之时重回仙界，见不着殿下罢了，帝君担忧殿下没有他护着过不了升上仙上神的劫数，底子活不到阿谁时候。与其如此，不如他去成仙，还能在成仙前与殿下有几百年痛快光阴。却哪知，却哪知……”重霖声带哽咽：“哪知殿下一消逝便是两百年。”
谢孤栦在凤九的哭声中逼近一步向重霖道：“便是净化妙义慧明境，总该有个净化之所，重霖大人，帝君他此时势实在那边？”
她又说了甚么？
樊篱中间或响起异兽气愤的吼怒，吼怒之声惊天动地，搅动的水浪化作倾天豪雨，红衣的女妖眼中现出恨色，紫衣的神尊神采惨白，面上的神采却不动如松，手中苍何的剑速一招比一招更快，一招比一招杀意更浓。与此同时，银光化作的瑞兽一口咬定巨蟒的七寸，巨蟒冒死想要挣开，用了决死的力道，带得瑞兽齐齐撞在华泽之畔的樊篱上，瞬息地动山摇，女妖与神尊皆是一口鲜血。
“帝君你必定不但给我跪了吧？固然我不大记得了，但你必定还干了其他更加丢脸的事情吧？”
叶青缇为仙的光阴尚浅，神仙们的疆场是甚么样，他实在没有甚么观点，因此随凤九赶至碧海苍灵外的华泽之畔时，见着面前的景象，叶青缇甚为震惊。
重霖神采哀思道：“来不及了。殿下莫非没有看到这漫天的陨星吗？”
他想，她即便意欲插手战局同东华一道赴死，但此时与他绑作一团，她也不会冒然了局，将他亦拉入死局罢。天然，他这么做说不准她会永久恨他，但比起救她一条命，这又算得了甚么。
殿外九天星斗确已陨落大半。
04.
半心。回想一时如潮流般涌入脑海。她恍忽记得那是他们初入阿兰若之梦，她影象合法混乱时，他骗她说畴前他不对的那些处所她都谅解了他，因为他给她下跪了。她说了甚么来着？
你给我的这些……我都不要，实在你不消给我这些，我们也算两清了。
谢孤栦道：“重霖大人，够了。”
梵音谷中，凤九曾同缈落的化订交过一次手，实在晓得本身绝非缈落本体的敌手。
女妖身后玄色的妖息凝成一尾三头巨蟒，像果然成心识的巨兽，冒死地寻觅机会要去撞击四围的樊篱，意欲破障而出。紫衣神尊身后的银色光芒则时而为龙时而为凤时而化作瑞兽麒麟，与三尾巨蟒决死周旋。
叶青缇此行本来便是为拦着凤九以防她犯傻，方到此地，便趁着凤九存眷战局时以仙术将二人的胳膊绑在了一起。
她话语轻软，就像真的只是在评介战局，令他一时放松。却在此时，被她反握住与她相缚的左手急往结界撞去。
重霖闭眼道：“碧海苍灵有一汪碧海，亦有一方华泽，碧海在内，华泽在外。帝君他此时，应是在碧海苍灵旁的华泽中，此时赶去，或许能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