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书(终篇)

第15章

舱中大帐紧闭,传出几声衣料的摩擦,因帐前两位公主意着上君忙着跪下做戏,并未留意到这几声衣料摩擦得不紧不忙。

二位公主相视一笑,甚觉对劲。

二位公主一唱一和,被叮咛的侍女也如兔子般急蹿出舱,一看就是个跑腿的妙手。画舫四围早调派了人驻守,帐中二人此时如笼中兽瓮中鳖,帐外双目铮铮然守着一大群女官,只等上君、君后并息泽三人延请至此,拉开的戏幕底下便利唱出好戏。

晨光大盛,将小舱中素色的桌椅摆件照得亮堂,苏陌叶斜眼瞅了瞅混乱的床铺,挑了挑眉,怪不得方才瞥见帝君,觉着他不如在小厨中瞧着动气。这个事情倒是那二位公主偶然插柳柳成荫,帝君他白叟家,倒是玩得挺高兴。

一席话落地,本日阿兰若房中这桩事,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便是傻子也猜得出了。

他对阿兰若情深,正因情用得深,才未有一刻将凤九认作她。但若非他本人亦修习惑术,这上头成就高,说不得他本日就顺着橘诺嫦棣那二位公主的意,钻了这个套。

橘诺嫦棣二位公主领着一队侍女浩浩大荡闯进画舫的小舱时,听到的,恰是厚重的床帏背面传出的软语呢喃:“我有点儿冷,你躺下来。”模糊有一两声喘气,令全部小室瞬息生出春意。

风景虽好,小舱中此时氛围却凝重,神君倒是一派淡然,穿好鞋子,并未如何瞧房中站成一团的各位,转头锦被一裹,将床上的凤九裹得严严实实,悄悄松松地打横抱起来,路过屏风旁的方桌时,方同上君淡淡点了个头:“太吵了,先走一步。”

青年声音极低,不靠近贴着他几近就不能听清:“那书里有没有奉告你,

帐中春光,岂香艳二字了得。

青年顿了顿:“能够是在想,要快点儿把你们换返来。”

青年僵了一僵,偏着头,明显是个年陈长远的老伤口,却安然地嗯了一声:“还痛。”

帝君也实在没有多做别的,只是拖到两位公主将上君请入船舱才撩了帐子。不过,这撩帐子的机会,他悟出来却极有学问。倘帝君撩帐子在前,顶多如本身所言令两位公主吃个瘪,帝君现在这个身份,因要卖上君的面子,实在罚不了两位公主甚么。但撩帐子在后,这个事情,就变成了上君需为了安抚他的面子亲手经验两个不懂事的女儿。比之前者,既能让两位公主得经验,又不必帝君动脑脱手,公然是利落。

小画舫外白日彼苍,小画舫内鸳帐高悬,为了挡风,茶茶早几日前便将床帐子换得忒厚,帐子放下来,晨起的些微亮光一应隔在了外头。

一句话没头没脑,凤九没有听懂,只将手碰上那道瘢痕,眨了眨眼睛,谨慎地揉了揉道:“还痛吗?”

橘诺抬手,不疾不徐倒一壶热茶,瞥她一眼道:“急甚么,这类事比方烹茶,要正适合的火候,烹正适合的时候,或早或晚,皆不见其效,要的就是这‘正适合’三个字。”

苏陌叶目送簇拥着上君分开的一水后代官的后脑勺,将洞箫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方才嫦棣慌极时口不择言说他胡说,胡蒙倒是蒙对了一回,他确是胡说。她们效阿兰若的笔迹实在效得挺下工夫,连他都被摆了一道,拎着信见了凤九直到她扑上来抱住他时,他才觉着不大仇家,她像是中了甚么惑术。

指尖触上去,微微昂首,嘴唇正对着青年耳畔,声音软软隧道:“是这里吗?那我再给你涂点口水……“

凤九不解。青年凝目看着她:“这四步做得倒熟。”似感喟道,“但我不记得我教过你,那里学来的?”

橘诺是小我才,嫦棣更是小我才,前一刻还在帐前唾沫横飞,恨不得嘴里头飞银刀将阿兰若钉死在当场,上君的脚尖刚沾进船舱,她牙缝里头的银刀竟瞬息间变成一篇哀婉陈情,跪道万不得已轰动上君,倒是因阿兰若与苏陌叶不顾师徒伦常,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此时二人俱在帐中,她同橘诺两个女人家遭受此事多么惊吓,不知如何是好如此。

凤九谨慎地挨畴昔,绯色的唇印上那条瘢痕,贴了一阵,伸出舌头舔一舔,牙齿却不经意撞上锁骨。青年闷哼一声,凤九担忧隧道:“涂了口水还是痛吗?”

上君拂袖而去,瞧着像气得不轻。不管是阿兰若与苏陌叶真的如何了,还是橘诺嫦棣两姊妹谗谄阿兰若与苏陌叶如何了,都是桩家丑。若他不晓得,实在也算不得甚么,恰好两个不费心的女儿竟将本身安做她们的一步棋,让他晓得了。将这个事盖下来天然不难,如何安抚息泽的里子和面子,却需考虑。这个事,气得他头痛。

这一看,却看得身子一软,侧歪在地上。

“我感觉你看的那本书,删减了一些东西。”

即便是假的,倒是阿兰若的脸,阿兰若的身材,阿兰若倾身在他耳畔的兰泽气味。

凤九蹭上去一些,贴着青年的领口找了半天,却只瞥见锁骨处一个齿印,

恍惚间听陌少说甚么房中留书。

她偏头猎奇地问他:“你在想甚么?”

身后大帐不知何时已然撩开,阿兰若躺在床里侧,外侧坐在床沿上的银发青年,正不紧不慢地穿戴鞋,却那里是甚么苏陌叶。固然身上披的分歧于平常紫袍,乃是一件清简白衫,但这位穿鞋穿得安闲不迫的仁兄、她们口口声声所指的奸夫,却实实在在是阿兰若明媒正娶嫁畴昔的夫君息泽神君。

嫦棣这个扮黑脸的头阵唱得极好,橘诺立即共同地揉头做眩晕状,同身边侍女道:“去,快去请父君母妃同息泽神君,就说出了大事请他们速来。本来想瞧瞧阿兰若mm的身材,却不想撞着这个,该如何办才好我一时也没了主张……”

他认出这是个套来,天然当务之急便是杀去小厨找了帝君,他本来想本身同帝君换一换便罢了,让那两个使计的吃个憋也算小惩她们一番。帝君立在一个小火炉跟前,听他说了心中的筹算,握惯佛经的手里头握了柄木勺,缓缓搅着炉子上的稠粥:“对方是女人,你就下不了手了?还记得利落两个字是如何写的吗?”帝君说这个话的时候,神采格外安静,声音却让他有些发冷。

橘诺悠然将茶具放回原位:“那是天然,要想将她打入谷底永不能翻身,堕入必死之地,此方洁净利落之法。”起家含笑道,“差未几到时候了,昨夜她扫我们颜面的时候,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本日,只我们两人前去又如何够。”

嫦棣一惊,立时昂首,身上又是一软,几近跪也跪不稳。不管如何也没有想到,舱门口站的,竟是白衣白袍手抚碧绿洞箫的苏陌叶。如何会是苏陌叶?

陌少风韵翩翩立在舱门口,脸上抬出一个有分寸的笑,手上有分寸地朝着上君施了一记礼,心中有分寸地骂着娘。

她想他刚才可没有这么用力地压着他,也没有如许的压迫感,让她没法转动,但她也并不想要抵挡。

话还未完,不知为何人却已在青年身下,凤九苍茫地睁大了眼睛,瞧着青年一副极漂亮的端倪就近在面前。

瞧着凤九一动不动凝睇本身,眼中渐渐生出别样神采,苏陌叶笑意渐敛,刚问出一句:“你如何了?”少女已欺身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嫦棣本来煞白的神采刹时乌青,乞助似地紧盯着一旁的橘诺,橘诺只做垂首不语,双手隐在袖中,身子却像绷得极紧。

因这出戏一步一环都合嫦棣的意,是以她演得分外纵情。兴头之上时,目睹上君投向帐中的目光饱含肝火,且渐有乌云压顶之势,心中非常对劲。对劲间一个走神,再望向上君时,却见他看着她身后,眼中滔天肝火一瞬竟如泥牛入海,转而含了满目标讶然。

青年顺着她的话,听不出甚么情感隧道:“能够是,因为又添了新伤口吧。”

下一步该做甚么?”

凤九嘴上嘟囔着:“是姑姑给我的书,才不会删减甚么东西。”一边自顾自寻觅床上有没有灯,但想了想又感觉即便是姑姑给的书说不准也有残本,猎奇隧道,“那你说删减了甚么东西?”

青年的目光却有些深幽:“现在不能奉告你。”

凤九昏茫地望着身下的青年,实在利诱,此时现在,本身到底在做甚么,下一步,又要做些甚么?

帝君,何其会筹算的帝君。明显是他白叟家将计就计编出这场戏,他白叟家倒是溜得快,却将本身推出来唱压轴,他大爷的。

上君瞟了跪地的橘诺嫦棣一眼,即便是一族的头儿,世面见得不成谓未几,这类景象下也实在不晓得该说甚么,含混地亦点了个头,说了声:“这个事,转头查证清楚会给你个说法。”一族头儿说出这个话,已经有些伏低的意义。不料神采惨白的嫦棣俄然嘶声道:“他不是息泽,他必然是苏陌叶变的,因晓得同阿兰若的丑事没法讳饰才出此下策,苏陌叶的窜改之术高超,连父君你也不定能识得出来,但父君你必然信女儿……”上君神采变了好几遍,终究沉声喝道:“开口。”嫦棣吓得退了一步,神采煞白地咬住唇。舱中一时静极,唯息泽抱着阿兰若走得利落,脚步声不紧不慢垂垂远去,嫦棣垂着头,指甲嵌进掌中,留下好几个深印,她方才那番话,这个假息泽竟敢不睬会。

因刚起床之故,息泽神君银发微乱,衣衫大面上瞧着划一,衣衿合得却不及常日严实,晨光洒出去,是段好风景。

嫦棣哼一声站起来:“好不轻易以水为媒令他二人中了相思引之术,我急一些又有甚么,也不知息泽大人克日为何会对阿兰若另眼相看。我已迫不及待,他若瞧见这位另眼相待之人与别人的缠绵之态,脸上会有甚么神采?”冷声一笑,“倒是阿兰若,背夫私通之罪坐定,莫说父君本来便不大喜好她,便是宠在心尖,这类大罪之下,也不会再姑息了罢。”

她唇齿间含混地回他:“看书啊,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里边甚么都有。”

到床上,剥衣服,推倒,压上来。”

他早有耳闻帝君做事的利落,但那些皆是关乎六界的大事,本日这桩却算是个零碎家务,他实在想看看帝君他要如何方能利落。

苏陌叶做不明以是状:“这等事三公主却不好冤枉苏某胡说,苏某这里还存着这份不知出于何人的手书为证来着。”

她并未在他房中留过甚么书,更未让他到她房中来。

青年面色沉寂地瞧着她,近得能闻声他的吐息,她感觉他的吐息不像他的面色那样沉寂。他瞧着本身,却像是瞧着别人。他眸中本身的倒影看着也像是别人。

她分开他一些,将他的脸看清,点了点头:“有的。”很多事,她仍然想不清楚,既然想不清楚,就懒得想清楚了,只是本能地想更加靠近身下的青年,她慎重隧道:“下一步,要把灯灭了,然后,就是第二天早上了。”抬身迷惑隧道,“但灯在哪儿呢?”

上君似是有些怠倦,静了一阵,俄然朝着舱口道:“你如何也来了?”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本来搭在她身上的被子此时却稳稳搭在他肩上,被子笼下来,就是一个极静的天下。

侍女们垂目排成两串,大气不敢出。几个站得远、胆量大的在心中嘀咕,畴前主子们暗里对二公主殿下时有嘲笑,言她空领一个神官夫人的名头,却博不得神君大人的欢心,今个日头已升得如许高,神官大人才刚起床,二公主殿下她……这不是挺能博神君大人欢心的吗?

舱中一时静极。上君瞧了僵在一旁的橘诺一眼,色彩中看不出甚么喜怒。

她对书籍中删减了甚么已然不感兴趣,含混地支吾了一声算是回应,放开压住青年的一只手,转而移向他的衣衿,将一贯扣合得松散的襟口翻开。她的手顿了一顿,青年敞开的衣衿处,暴露一段标致的锁骨,她眼睛亮了一亮。

论痛快,天然是武捉,但二位公主自忖打不过苏陌叶,且未出阁的女人彼苍白日扰人红帐,也不是甚么体统,只得抱憾选了个文捉。

凤九眼中映入青年说话时略起伏的喉结,他这些处所,她从没有当真重视过,因为从未贴得如许近。或许畴昔实在有如许靠近的时候,只是胆量没有本日如许大。

嫦棣脸上一片慌乱,跪行抱住上君的腿:“父君你别信他,他满是胡说!”

她不懂他说的后半句,却执意攀问她听得懂的部分,声音还是软软的:

来得恰是时候。

但捉奸,要讲个技术,有文捉之说,亦有武捉之说。文捉,讲的是个礼字,帐外头奉天奉地奉出公理,引床上一对鸳鸯抖抖嗦嗦自出帐伏罪。武捉,讲的是个兵字,一条大棒直打上床,将床上的鸳鸯打个现形。

排闼而出,思行河上恰是白浪滚滚。

身下的人倒是很沉寂,目光移到她面上逗留了半晌,像在深思甚么:“拖

明显仅一只手能活动,青年捞被子却捞得轻松,一抬手薄被已稳稳搭在她肩上,目光仍然深幽,替她解惑:“因为不是你的身材,实在就算是你的身材,也模糊看得出有锁骨的模样。”行动间衣衿敞开得更宽,暴露锁骨下方一道淡色的瘢痕,看上去像是个甚么刀伤剑伤。

青年涓滴没有抵挡,淡然地任她施为。她凑畴昔用手细细抚摩,摸了一阵,非常恋慕地赞叹:“锁骨哎,我就没有。”遗憾隧道:“我小的时候,有一年许愿就是许的要一副标致锁骨,成果一向没有长出来,我娘亲说因为我长得比较圆,就把锁骨挡住了,实在本来是有的。”边说边收回击摸本身被肉挡住的锁骨要给青年看,触上去时,却愣了一愣,打了个喷嚏道:“如何仿佛又有了。”

上君含着喜色的目光从橘诺身上移回嫦棣身上,再移回橘诺身上,沉声开口道:“来人,将两位公主带归去幽在房中,无我的号令不准出门一步。”

床帏略显混乱,青年衣衫不整地躺卧在床笫之上,少女身上仅着一条薄似轻纱的贴身长裙,香肩半露,扣住青年双手,眼神迷离地半俯在青年的身上,幼白的脚踝裸出,同青年缠在一处。

前头的龙船到背面凤九的画舫,统共不过几步路,加上橘诺的奇谋,上君上得画舫入得舱中,不过瞬息。

嫦棣猎奇,忍不住亦转头相看。

贰心中骂着大爷,面上却仍然含着笑意,起声道:“实在没有推测上君也在这里,本日一大早苏某得了封信,落的是阿兰若的名,邀我辰时末刻同她在她舱中相见。但阿兰若的字原是苏某一手教出来的,是不是她亲笔手书,平凡人瞧不出来,苏某却还略辩白得出一二,是以想挑个明净时候前来探听探听阿兰若,却不想碰到上君亦携着两位公主前来探视她,倒是我没有挑对时候了。”

床前倾斜着一件红色的锦袍,寥落了一条玄色的腰带,由头有了。嫦棣抬袖遥遥一指,做迷惑状:“这不是陌先生的衣裳吗?”做大惊状,“帐中莫非是陌先生?”做满面义愤难以开口状,“阿兰若你出来,光天化日好不知耻,竟同本身的师父行此轻易,蝼蚁尚且比你知羞,你此番却令宗室颜面何存?”

但此时她瞧着他,只感觉面前斯人眉眼俱好,恰是千年万年来三清境中尘凡路上苦苦所求,她费了那么多的力量想要获得。

主船之上,嫦棣袖动手坐在橘诺劈面,心中暴躁,第五遍向橘诺道:“姊姊,时候差未几了吧?”

“为甚么是能够呢,莫非刚才脑筋空缺了一下吗?”重视到青年一瞬的怔忪,扭了扭手腕道,“你累不累,我有点儿冷,你躺下来。”

一贯威仪的青年竟被本身压在身下,还如许感喟,凤九感到希奇。他的眸子里映出本身的倒影,像是寒夜里温和的星辉,又冷,又和缓。她低头亲上青年的眼睛,感到他的睫毛一颤,这也很风趣。

半晌前她还神清气爽嚷着要吃肉粥,却不知为何,自见到苏陌叶排闼而入,脑筋就模糊开端发昏。

青年仍然保持着被她缚住双手任她鱼肉的姿式,凝睇着她,很久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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