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

第36章 真名士初交白玉堂,美英雄三试颜查散

本日雨墨可想开了,倒在外头盘膝稳坐,叫小二奉侍,吃了阿谁,又吃这个。吃完了来到屋内,就在明间坐下,竟等呼声。少时闻听呼声震耳,进里间将灯移出,也不愁烦,竟自睡了。

至次日天亮,还是颜生先醒,来到明间,雨墨服侍净面水。忽听金生咳嗽,赶紧来到里间,只见金生伸懒腰打哈声。雨墨急念叨:“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金生睁眼道:“你真聪明,都记得。好的,好的!”雨墨道:“不消给相公打脸水了,怕伤了水。叫店小二开了单来,计帐。”一时开上单来,共用银十四两六钱五分。雨墨道:“金相公,十四两六钱五分未几罢?外赏他们小2、灶上、打杂的二两罢。”金生道:“使得的,使得的。”雨墨道:“金相公,管保不闹虚了。京中再见罢,有事尽管先请罢。”金生道:“说的是,说的是,吾就先走了。”便对颜生执手告别,趿拉、趿拉出店去了。雨墨暗道:“一斤肉包的饺子,好大皮子!我筹算今个扰他呢,谁知反被他扰去。”正在发笑,忽听相公呼喊。

说话间,已然掌上两支灯烛。此时店小二欢乐非常,谨慎殷勤,自不必说。少时端了一个腰子形儿的木盆来,内里欢蹦乱跳、足一斤多重的鲤鱼,说道:“爷上请看,这尾鲤鱼何如?”金生道:“鱼倒是鲤鱼。你务必用这半盆水叫那鱼躺着,一来显大,二来水浅,他必扑腾,算是活跳跳的,卖这个伎俩儿。你不要拿着走,就在此处开了膛,免得抵换。”店小二只恰劈面清算。金生又道:“你清算好了,把他鲜串着。但是你们加甚么佐料?”店小二道:“不过是香蕈口蘑,加些紫菜。”金生道:“吾是要尖上尖的。”小二却不明白。金生道:“如何你不晓得?尖上尖就是那青笋尖儿上头的尖儿,总要嫩切成条儿,要吃那么咯吱、咯吱的才好。”店小二承诺。未几时,又搭了一坛酒来,拿着锥子倒流儿,并有个磁盆。劈面锥透,下上倒流儿,撒出酒来,公然甘旨真香。先舀一盅递与金生,尝了尝,道:“也还罢了。”又舀了一盅递与颜生,尝了尝,天然也说好。便倒了一盆灌人壶内,略烫一烫,二人劈面消饮。小二放下小菜,便一样一样端上来。金生连箸也不动,只是就佛手疙疸慢饮,尽等吃活鱼。二人喝酒闲谈,越说越投机。颜生欢乐非常。少时用大盘盛了鱼来。金生便拿起箸子来,让颜生道:“鱼是要吃热的,冷了就要发腥了。”布了颜生一块,本身便将鱼脊背拿筷子一划,要了姜醋碟。吃一块鱼,喝一盅酒,连声奖饰:“妙哉,妙哉!”将这面吃完,筷子往鱼腮里一插,一翻手就将鱼的那面翻过来。又布了颜生一块,仍用筷子一划,又是一块鱼,一盅酒,将这面也吃了。然后要了一其中碗来,将蒸食双落一对掰在碗内,连续掰了四个。舀了鱼汤,泡了个稀糟,喊喽、喊喽吃了。又将碟子扣上,将盘子那边支起,从这边舀了三匙汤渴了,便道:“吾是饱了。颜兄自便,莫拘莫拘。”颜生也饱了。

店东去后,颜生便问道:“尊兄贵姓?”那人道:“吾姓金名懋叔。”雨墨暗道:“他也配姓金?我仆人才姓金呢,那是多么面子仗义。像他这个穷模样,连银也不配姓呀!常言说:‘姓金没有金,必然穷断筋。’我们相公足罢上他的当的。义听那人道:“没领教兄台贵姓?”颜生也通了姓名。金生道:“本来是颜兄,失敬,失敬。叨教颜兄,用过饭了没有?”颜生道:“尚未。金兄可用过了?”金生道:“未曾。何不共桌而食呢?叫小二来。”此时店小二拿了一壶香片茶来,放在桌上。金生便问道:“你们这里有甚么饭食?”小二道:“上等饭食八两,中等饭六两,劣等饭……”刚说至此,金生拦道:“谁吃劣等饭呢?就是上等饭罢。吾且问你,这上等饭是甚么肴馔?”小二道:“两海碗,两镟子,六大碗,四中碗,另有八个碟儿。不过鸡鸭鱼肉、翅子海参等类,调剂的总要合心配口。”金生道:“可有活鲤鱼么?”小二道:“要活鲤鱼是大的,一两二钱银子一尾。”金生道:“既要吃,不怕费钱。吾奉告你,鲤鱼不过一斤的叫做‘拐子’,过了一斤的才是鲤鱼。不独要活的,还要尾巴像那胭脂辦儿类似,那才是新奇的呢。你拿来吾看。”又问:“酒是甚么酒”?小二道:“不过随便常行酒。”金生道:“不要阿谁。吾要喝陈年女贞陈绍。”小二道:“有十年蠲下的女贞陈绍,就是不零卖,那是四两银子一坛。”金生道:“你好贫哪!甚么四两五两,不拘多少,你搭一坛来劈面开开,吾尝就是了。吾奉告你说,吾要那金朱色彩浓浓香,倒了碗内要挂碗,如同虎魄普通,那才是好的呢。”小二道:“搭一坛来劈面锥尝,不好不要钱,如何?”金生道:“那是天然。”

二人列席。金生叮咛:“吾们就只一小童,该蒸的,该热的,不成与他冷吃。想来另有酒,他若喝时,尽管给他喝。”店小二连连承诺。说着说着话,他二人便进里间屋内去了。

且说颜生同那人进屋坐下,雨墨在灯下一看,见他头戴一顶着花儒巾,身上穿一件琐细蓝衫,足下穿一双无跟底破皂靴头儿,满脸灰尘,实在不像读书之人,倒像个恶棍。正思惟却他之法,又见店东亲来赔罪。那人道:“你不必如此。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你便了。”

未几时,点上灯来。小二端了鱼来。雨墨上前,便道:“鱼可倒是鲤鱼。你务必用半盆水躺着。一来显大,二来水浅,他必扑腾,算是欢蹦乱跳,卖这个伎俩儿。你就在此处开膛,免得抵换。把他鲜串着。你们佐料不过香菌口蘑紫菜,可有尖上尖没有?你管保不明白。这尖上尖就是青笋尖儿上头的尖儿,可要嫩切成条儿,要吃那么咯吱、咯吱的。”小二承诺。又搭了酒来锥开。雨墨舀了一盅,递给金生,说道:“相公尝,管保喝的过。”金生尝了,道:“满好个,满好个。”雨墨也就不叫颜生尝了,便灌人壶中,略烫烫,拿来斟上。只见小二安设小菜,雨墨道:“你把佛手疙疽放在这边,这位相公爱吃。”金生瞅了雨墨一眼,道:“你也该歇歇了,他这里上菜,你少时再来。”雨墨退出,单等鱼来。小二来往端菜。不一时,拿了鱼来。雨墨跟着出去,道:“带姜醋碟儿。”小二道:“来了。”雨墨便将酒壶提起,站在金生中间,满满斟了一盅,道:“金相公,拿起筷子来。鱼是要吃热的,冷了就要发腥了。”金生又瞅了他一眼。雨墨道:“先布我们相公一块。”金生道:“那是天然的。”公然布过一块。刚要用筷子再夹,雨墨道:“金相公,还没有效筷子一划呢?”金生道:“吾倒忘了。”重新捕鱼脊背上一划,方夹到醋碟一蘸,吃了。端起盅来,一饮而尽。雨墨道:“酒是我斟的,相公尽管吃鱼。”金生道:“极妙,极妙!吾倒省了事了。”还是一盅一块。雨墨道:“妙哉,妙哉!”金生道:“妙哉的很,妙哉的很!”雨墨道:“又该把筷子往腮里一插了。”金生道:“那是天然的了。”将鱼翻过来。“吾还是布你们相公一块,再用筷子一划,免得你又汲引吾。”雨墨见鱼剩了未几,便叫小二拿一其中碗来。小二将碗拿到,雨墨说:“金相公,还是将蒸食双落儿掰上四个,泡上汤。”金生道:“是的,是的。”泡了汤,喊喽之时,雨墨便将碟子扣在那盘子上,那边支起来,道:“金相公,从这边舀三匙汤喝了,也就饱了,也不消陪我们相公了。”又对小二道:“我们二位相公吃完了,你瞧该热的,该蒸的,拣下去,我可不吃凉的。酒是有在那边,我本身喝就是了。”小二承诺,便往下拣。忽听金生道:“颜兄这个小管家,叫他跟吾倒好,吾倒省话。”颜生也笑了。

这里颜生便唤:“雨墨,雨墨。”叫了半天,雨墨才承诺:“有。”颜生道:“会了银两走路。”雨墨又迟了多会,承诺:“哦。”负气拿了银子,到了柜上,争争夺夺,连外赐给了十四两银子,方同相公出了店。来到村外,到无人之处,便说:“相公,看金相公是个甚么人?”颜生道:“是个读书的好人咧。”雨墨道:“如何?相公还是没有出过门,不知路上有很多刁滑呢。有诓嘴吃的,有拐东西的,乃至有设下骗局害人的,奇奇特怪的模样多着呢。相公现在拿着姓金的当好人,将来需求上他的当。据小人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傍友之流。”颜生正色责怪,道:“休得胡说!小小的人造如许的口过。我看金相公斯文中含着一股豪杰的气势,将来必非等闲之人。你不要管,即使他就是诓嘴,也不过多花几两银子,有甚要紧?你休再来管我。”雨墨听了相公之言,悄悄笑道:“怪道大家常言‘书白痴’,公然不错。我本来为好,倒责怪起来。只好临时由他白叟家,再做事理罢了。”

说了数语以后,雨墨在旁道:“我们相公尚未用饭,金相公必是未曾,何分歧桌而食,叫了小二来先商讨,叫他备办去呢?”金生道:“是极,是极。”正说时,小二拿了茶来,放在桌上。雨墨便问道:“你们是甚么饭食?”小二道:“等次分歧。上等饭是八两,中等饭是六两,下……”刚说了一个“下”字,雨墨就说:“谁吃劣等饭呢?就是上等罢。我也不问甚么肴馔,不过鸡鸭鱼肉、翅子海参等类。我问你,有活鲤鱼没有呢?”小二道:“有,不过贵些。”雨墨道:“既要吃,还怕费钱吗?我奉告你,鲤鱼不过一斤叫‘拐子’,总得一斤多那才是鲤鱼呢,必须尾巴要像胭脂辦儿类似,那才新奇呢。你拿来我瞧就是了。另有酒,我们可不要常行酒,要十年的女贞陈绍,管保是四两银子一坛。”店小二说:“是,要用多少?”雨墨道:“你好贫呀!甚么多少,你搭一坛来劈面尝。先申明,我可要金朱色彩,浓浓香的,倒了碗内要挂碗,如同虎魄普通。错过了,我可不要。”小二承诺。

雨墨此时见剩了很多东西全然不动,明日走路又拿不得,瞅着又是心疼。他那里吃的下去,止于喝了两盅闷酒就算了,赶紧来到屋内,只见金生张牙欠口,前仰后合,已有困意。颜生道:“金兄既已乏倦,何不安息呢?”金生道:“如此,吾就要告罪了。”说罢,往床上一躺,呱哒一声,皂靴头儿掉了一只。他又将这条腿向膝盖一敲,又听噗哧一声,把那只皂靴头儿扣在地下。不一会,已然呼声震耳。颜生使眼色叫雨墨将灯移出,本身也就悄悄睡了。

走未几时,已到打尖之所。雨墨负气,要了个热烈锅炸。吃了早餐又走。到了天晚,来到昌隆镇又留宿了,还是三间上房,言给一间的钱。这个店小二比昨日的,却和蔼多了。刚然坐了未暖席,忽见店小二出去,笑容满面,问道:“相公是姓颜么?”雨墨道:“不错,你如何晓得?”小二道:“内里有一名金相公找来了。”颜生闻听,道:“快请,快请。”雨墨悄悄道:“这个得了!他是吃着长处儿了。但只一件,我们费钱,他出主张,未免太冤。今晚我何不如此如此呢?”想罢,迎出门来,道:“金相公来了,很好,我们相公在这里恭候着呢。”金生道:“巧极,巧极!又遇见了。”颜生赶紧执手相让,相互就坐,本日更比昨日亲热了。

雨墨移出灯来,坐在明间,心中发烦,那里睡得着。好轻易睡着,忽听有脚步之声,睁眼看时,天已大亮。见相公悄悄从内里出来,低言道:“取脸水去。”。雨墨取来,颜生净了面。忽听屋内有咳嗽之声,雨墨赶紧出去,见金生伸懒腰,打哈声,两只脚却露着黑漆漆的底板儿,敢则是没袜底儿。忽听他口中念叨:“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念完,一咕噜爬起来,道:“略略安息,天就亮了。”雨墨道:“店家给金相公打脸水。”金生道:“吾是不洗脸的,怕伤水。叫店小二开开我们的帐,拿来吾看。”雨墨暗道:“成心机,他竟要会帐。”只见店小二开了单来,上面共银十三两四钱八分。金生道:“未几,未几!外赏你们小2、灶上连打杂的二两。”店小二谢了。金生道:“颜兄,吾也不闹虚了。我们京中再见,吾要先走了。”趿拉、趿拉竟自出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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