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龙寺英雄初救难,隐逸村狐狸三报恩(1)
因至乡试年初,满是宁公作主,与包山一同商讨,硬叫包公赴试,叫包山都推在老先生身上。到了挂榜之期,谁知又高高的中了乡魁。包山不堪欢乐,唯有员外愁个不了,还是藏着不肯见人。大爷备办筵席,请了先生坐上席,统统道贺的乡亲两边相陪,大师热烈了一天。诸事已毕,便商讨叫包公上京会试,禀明员外。员外到了此时,也就没的说了,只是不准多带跟人,唯恐破钞了盘川,就带伴童包兴一人。
唯有先生悄悄地想道:“我自从到此课读也有好几年了,从没见过本家老员外。现在教得他儿子中了秀才,何故仍不见面,连个谢字也不道,竟有如此不通道理之人,实实令人迷惑了。又可气,又可恼!”常常见了包山,说了好些责怪的言语。包山赶紧赔罪,说道:“家父事件冗繁,需求定日相请,哀告先生宽恕。”宁公是个道学之人,听了此言,也就无可说了。幸亏大爷悄悄哀告太爷,求至再三,员外方才应允,定了日子,下了请柬,设席与先生酬谢。
包公见此人年纪约有二十高低,气度轩昂,令人敬爱,是以立起家来,执手当胸,道:“尊兄请了。能不弃嫌,何不请过来相互一叙?”那人闻听,将包公高低打量了一番,便笑容满面,道:“既承错爱,敢不受命。”包兴赶紧站起,添分杯筷,又要了一角酒、二碟菜,满满斟上一杯。包兴便在一旁侍立,不敢坐了。包公与那人分宾主坐了,便问:“尊兄贵姓?”那人答道:“小弟姓展名昭,字熊飞。”包公也通了名姓。二人一文一武,言语投机,不觉饮了数角。展昭便道:“小弟现有些小事情,不能作陪尊兄,他日再见。”说罢,会了钱钞。包公也不谦让。包兴暗道:“我们三爷嘴上抹石灰。”那人竟自道别去了。包公也料不出他是甚么人。
不觉工夫荏苒,早过了五个年初,包公已长成十四岁,学得满腹经纶,诗文之佳自不必说。先生常常催促递名送考,怎奈那包员外是个节约之人,恐怕赴考有很多破钞。从中大爷包山不时在员外跟前说道:“叫三黑赴考,若得进一步也是好的。”无法员外不允,大爷只好向先生说:“三弟年纪太小,恐怕误事,临期反为不美。”因而又过了几年,包公已长成十六岁了。
这年又逢小考,先生实在忍耐不住,急向大爷包山说道:“此次你们不送考,我可要替你们送了。”大爷闻听,急又向员外跟前禀说道:“这不过先生要显弄他的本领,莫若叫三黑去这一次;如果不中,先生也就断念塌地了。”大爷说的员外一时心活,就便允了。大爷见员外已应答招考,心中大喜,急来奉告先生。先生当时写了名字报送。即到考期,统统满是大爷筹措,员外毫不介怀。大爷倒是殷殷盼望。到了发表之期,天尚未亮,只听得一阵鼓噪,老员外觉得必是本县差役前来,不是派差,就是拿车。正在游疑之际,只见院公出去报喜,道:“三公子中了生员了!”员外闻听,倒抽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上了先生的当了。这也是家运使然,该死是冤孽,再也躲不开的。”是以一烦,本身藏于密室,连亲朋前来贺他也不见,就是先生他也不称谢一声。多亏了大爷统统周旋,方将此事结束。
包公认镫乘骑,带了包兴,竟奔京师,一起上少不得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一日,到了座镇店,主仆两个找了一个饭店。包兴将马接过来,交与店小二喂好。找了一个座儿,包公坐在正面,包兴打横。虽系主仆,只因出外,又无外人,爷儿两个就在一处吃了。堂官过来安设杯筷,放下小菜。包公随便要一角酒、两样菜。包兴斟上酒,包公刚才要饮,只见劈面桌上来了一个道人坐下,要了一角酒,且自入迷,拿起壶来不向杯中斟,花喇喇倒了一桌子。见他瞎声感喟,似有苦衷的普通。包公道在迷惑,又见从外出去一人,武生打扮,叠暴着豪杰精力,面带着侠气。道人见了,赶紧站起,只称:“恩公请坐。”那人也不坐下,从怀中取出一锭大银,递给道人,道:“将此银临时拿去,等晚间再见。”那道人接过银子,趴在地下,磕了一个头,出店去了。
你道宁公为何如此说?他因员外是个愚鲁之人,如果谏劝,他决不听,并且本身门徒又保得必作脸;莫若本身拢来,一则不至误了包公,二则也免包山跟着难堪。这也是他读书人一片苦心。
用饭已毕,主仆乘马登程。因店内迟误了工夫,天气看看已晚,不知途径。忽见牧子返来,包兴便向前问道:“牧童哥,这是甚么处所?”孺子答道:“由西南二十里方是三元镇,是个大去处。现在你们走差了路了。此是正西,若要绕归去,另有不敷三十里之遥呢。”包兴见天气已晚,便问道:“前面可有宿处么?”牧童道:“前面叫做沙屯儿,并无店口,只好找小我家歇了罢。”说罢,赶着牛羊去了。
且说当下开馆,节文已毕,宁老先生入了师位,包公呈上《大学》。教员点了句断,教道:“大学之道。”包公便说:“在明显德。”教员道:“我说的是‘大学之道’。”包公说:“是。莫非下句不是‘在明显德’么?”教员道:“再说。”包公便道:“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教员闻听,甚为惊奇,叫他往下念,仍然涓滴不错;然仍不大信,疑是在家中有人教他的,或是听人家念学就了的,尚不在怀。谁知到厥后,不管甚么册本俱是如此,教上句便会卜句,有如温熟书的普通,真是把个老先生喜的乐不成支,自言道:“哈哈!不想我宁某教读半世,今在此子身上成名。这恰是孟子有云:‘得天下英才而教诲之,一乐也。’”遂乃给包公起了官印一个“拯”字,取意将来可拯民于水火当中;起字“文正”,取其意“文”与“正”,岂不是“政”字么?言其将来理国政,必为治世良臣之意。
是日请先生到待客堂中,员外驱逐,见面不过一揖,让至屋内,分宾主坐下。坐了多时,员外并无称谢之辞。然后摆上酒筵,将先生让至上座,员外在主位相陪。酒至三巡,菜上五味,只见员外笑容满面,举止失措,连酒他也不吃。先生见此风景,忍耐不住,只得说道:“我门生在贵府打搅了六七年,虽有微劳开导唆使,也是公子天禀聪明,以是方能进此一步。”员外闻听,呆了半晌,方才说道:“好。”先生又说道:“若论公子刻放学问,慢说是秀才,就是举人、进士,也是绰绰不足的了,将来不成限量。这也是尊府上德行。”员别传闻至此,不觉双眉紧蹙,发恨道:“甚么德行!不过家门不幸,生此败家子。将来但能保得住不家败人亡,就是造化了。”先生闻听,不觉惊奇,道:“贤东何出此言?世上哪有不望儿孙落第作官之理呢?此话说来,真真令人不解。”员外无法,只得将生包公之时所作歹梦,说了一遍。“现在提起,还是胆怯。”宁公原是饱学之人,闻声此梦之形景,仿佛奎星;又见包公举止端方,更兼聪明过人,就知是有来源的,将来必是大贵,悄悄点头。员外又说道:“今后望先生不必深教小儿,就是十年束修断断不敢少的,存候心!”一句话将个朴重宁公说得面红过耳,不悦道:“如此说来,公子是叫他不考的了?”员外连声道:“不考了!不考了!”先生不觉勃然大怒,道:“当初你的儿子叫我教,原是由得你的;现在我的门徒叫他考,倒是由得我的。今后不要你管,我自有主张罢了。”怒冲冲不等席完,竟自去了。
包公起家之时,拜别了父母,又辞了兄嫂。包山暗与了盘川。包公又到书房拜见了先生。先生叮嘱了多少言语,又将本身的几两修金送给了包公。包兴备上马,大爷包山送至十里长亭。兄弟沉沦多时,方才分离。
包兴答复包公,竟奔沙屯儿而来。走了多时,见道旁有座古刹,匾上大书“敕建护国金龙寺”。包公道:“与其在人家借宿,不若在此庙留宿一夕。明日布施些香资,岂不便利。”包兴便上马,用鞭子前去扣门,内里出来了一个和尚,问明来源,便请进了庙门。包兴将马拴好,喂在槽上。和尚让至云堂小院,三间净室,叙礼归座,献罢茶汤。和尚问了包公故乡姓氏,知是上京的举子。包公问道:“和尚高低?”回说:“和尚法名叫法本,另有师弟法明,此庙就是我二人方丈。”说罢,告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