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字
虞可娉见这幅字固然写的划一,笔迹刚毅有力,但瞧来不楷不隶,浑没章法,不像是誊写之作,倒似能工巧匠一笔一划刻在上头普通,不由皱眉道:“此人只怕是个书法名家,他怕笔迹无形,被人追踪到身份,用心用此伎俩留字。”
虞可娉道:“假定果然是朱七绝弟子行凶,那么他缘何要到紫翠庄来?这题目过于冒昧无礼,小女却问不出口。”
虞可娉道:“当日案发情由,便请庄主细说一遍,眼下官府查办的如何,可有甚么停顿?”
虞可娉道:“江湖传言,都说数月前紫翠庄产生惨案,凶徒乃是大汉奸朱七绝遗徒,但照宋庄主所言,当日既无人亲见犯案颠末,又无官府文书认定疑凶姓名,朱家遗徒的事,都是大伙推演之果了?”
宋自通看到几人惊诧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续道:“朱七绝号称七绝,自是文武全才,他落第后成为当朝御史大人的弟子,在宦海沉浮了半年,深感朝廷暗淡,本身大好技艺无所作为,因而去官不做,回到咸平乡间居住。
如此又过了十来年,宋金在河南一带几次交兵,又有义兵不竭鼓起,北方比年烽火,百姓可谓苦不堪言,但咸平乡间却始终风平浪静,便是金兀术毁灭义兵、岳武穆带兵杀到朱仙镇,也都没有涉及我们,想来自是因朱七绝之故了。
厥后不知怎地,俄然有一天有多量武林人士来到咸平,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客、大宗师,他们二话不说便攻进朱家,将朱家满门长幼几近杀了个片甲不留,朱七绝固然神功盖世,但终究寡不敌众,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中。朱七绝一殁,乡里落空了背景,也跟着逐步式微了。没过几年,先父抱病放手人寰,我见北方战乱饥荒不竭,保存不易,便变卖祖产,带了家私来到湘潭,建了这座紫翠庄,这些年过得倒也得意其乐。”
虞可娉道:“如此说来,那暴徒的亲笔,我们是看不到了?”
宋自通续道:“二弟略知我的出身,老夫本不是湖南人,本籍乃是河南开封府咸平县。没错,老夫便是于宣和四年生在咸平,和朱七绝乃是同亲!老夫幼年识事时,便闻听了朱七绝的大名,据传他未及弱冠就中了朝廷殿试的榜眼,当时自是十里歌颂,在豫中一带传为一时嘉话。”
虞可娉道:“嗯,先前宋庄主说令高足是巡夜撞见此人,那么此人料来不是寻仇,那他来庄上做些甚么?为何来到演武院来,莫非这四周有甚么贵府珍宝?”
他此言一出,娄之英和虞可娉都感诧异,这些日来经常听人提起朱七绝事迹,常常被说的神乎其神,听来总像是故老传说,显得似是而非,现在听宋自通说亲见过朱七绝,都不由竖起耳朵,急欲看他详说细情。
宋自通一摆手道:“虞蜜斯之意,想必是说会否有人栽赃谗谄,这一节倒也并非全无能够,只是案发后看过笔迹的人太多,传言一散,那便一发不成清算了。”
宋自通苦笑道:“衙门办个鸡鸣狗盗之案还算拼集,这等江湖大案,犯案者是武林妙手,他们如何能查出甚么端倪?不过尽官家本分罢了。那日案发的情由,宋某自要说给虞蜜斯来听,只是事发当夜这院中的景象无人闻声瞧见,那天我又是喝的酩酊酣醉,眼下说的,不过是第二日大伙的推想罢了。
娄之英沉吟道:“我素闻朱七绝曾为朝廷所用,本来此人竟是中过武试榜眼。呵呵,朱七绝厥后工夫冠绝天下,要拿榜眼自不在话下,只不知当时力压他拿到武状元的倒是何人?”
宋自通道:“那如何会?当日衙门曾做了拓片,我也自留了一份,虞蜜斯要看,我们便去取来观瞧。”叮咛掌灯的下人去书房取拓片过来。
当时我们自不知出于甚么启事,厥后看了墙上笔墨,推演下来,猜想必是有凶徒夜探紫翠庄,刚巧被我徒儿撞见,我徒儿自要防家护院,一来二去两边比武,这凶徒技艺高强,手腕残暴,竟痛下杀手将我徒儿和众庄丁一并残杀!不幸我那徒儿不到而立之年,就这么留下一个遗孤放手人寰,到头来累的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叹!可叹!”说着不住点头感喟。
宋自通瞪视了他一眼,见虞可娉脸露疑色,便道:“没错,鄙庄上存有一件物事,就存在东厢书房,那是先父留下的遗物,这玩意和朱七绝略有干系,凶徒只怕是奔它而来。”
宋自通看了严久龄一眼,道:“不瞒二位,这些天江湖中将朱七绝旧事重提,说甚么宝藏典范,闹得沸沸扬扬,可又有几人知其掌故,体味当年情由?嘿嘿,老夫鄙人,对朱家高低的事却晓得一二,还曾亲见过朱七绝几次。”
我家当时也住在咸平乡间,虽算不得甚么大户,但也是有田有地,糊口充足。先父生性颇爱舞文弄墨,朱七绝在乡间没有知音,和先父倒算是谈得来,偶尔也来过家中几次,是以我曾亲见过他。我五岁那年,金人势大,一举攻破都城开封,徽、钦二帝被俘北国,我们大好国土被金人占去半壁,期间女真官军烧杀打劫,那也不必说了,但咸平却因有朱七绝在此,不知他使了甚么手腕,令金兵不敢来此冒昧,倒是平安然安躲过了战乱。
虞可娉见他不肯明说宝贝为何,当下也不强问,说道:“宋庄主对朱七绝其人体味多少?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下人转眼即回,手中多了一段白布,宋自通接了过来,和严久龄一人一端将白布展开,本来竟有一丈来长,白布上鲜明印着那十二个大字,每字都有脸盆般大小,想来便和当日写在墙上的一模一样。
严久龄抢道:“那也算不上甚么推演,墙上笔迹写的明显白白,‘朱家遗徒’这四个字,可清楚写在上头的。”
四人徐行来到后院,宋自通在一面院墙前站定,娄之英见此处离主宅较远,院落也非常庞大,在此行凶公然轻易躲过庄丁耳目,却不知这院子有何用处,为何要建在偏僻之处,宋自通看出他的迷惑,开口说道:“此院是本庄演武的场合,常日弟子同门相互参议,间或武林中的朋友过来看望献艺,都是在此地把式,因庄子里的家眷大多不会武功,是以便把这演武院设在偏角,免得啰唣了她们。”他顿了一顿,长叹口气,又道:“便是因为离主宅太远,当日这里暴徒行凶,被我大弟子带着庄丁夜巡撞见,引得他痛下杀手,我那不幸的徒儿连呼救也没来得及,直到第二天赋被人发明。”言罢摇了点头,脸上写满了无穷憾色。
虞可娉眼睛一转,道:“宋庄主,人死不能复活,望你节哀。小女有几事不明,倒要就教。”
严久龄恍然大悟,忍不住道:“照啊,本来此人是要寻那东西!”
虞可娉见这面墙比其他墙面更白更亮,显是迩来创新粉刷过,想起了江湖传言,便道:“宋庄主,我听闻那暴徒在贵庄留下了字据,说甚么‘四十年后,血债血偿。朱家遗徒。’这十二个字,倒似要和全部武林宣战普通,想来便是在这墙上留下的罢。”
宋自通笑道:“虞蜜斯必想问宋某,是否有先人参与了当年围歼朱家一战罢?那也不消忌讳,先父并非武林中人,我家属中也无人参与朱家灭门一役,是以此人必不是来寻仇抨击的。”
朱七绝虽是江湖中人,但在乡里四邻看来,此人也不过是个富户财主罢了,他武功高强,又擅奇门遁甲之术,把自家庄院安插的构造重重,纵有仇敌夙敌,也不敢等闲到咸平惹事,是以这些年下来,乡间倒也始终承平无事。
那日是我贤孙六岁生日,老夫瞧着孩子的敬爱模样欢畅,多饮了几杯,山荆嫌我酒味浓厚,便叮咛下人抬我到东厢书房睡觉,那书房离此处不远,想是我大弟子李跳放心不下,到了半夜带着几名庄丁来此探我,我那晚喝的实在太多,他们究竟是否进了书房全然不知,这一觉直睡到天明,我被院中的喊叫吵醒,这才得知出了大事,本来我的弟子李跳连同一十三名庄丁全都死于这演武院中!
宋自通道:“不错。此人残暴至极,这十二个字,竟是用庄丁的鲜血写成,案发后庄里无不民气惶惑,我怕家里人瞧着心烦,便在衙里取证以后,令人将笔迹粉刷掉了。”
世人听到此处皆是一惊,没想到朱七毫不但武功绝顶,连文韬也是环球一流,看来此人得享大名,的确是有真才实学。
宋自通点头道:“娄少侠可猜错了,朱七绝中的并非武试榜眼,而是文试。那年的状元却不知是谁了,不太矮他一名的探花郎但是大大驰名,那便是在我大宋岌岌可危之时,曾力主抗金、几乎力挽狂澜的李纲李丞相!”
宋自通道:“虞蜜斯但说无妨,老夫知无不言。”
严久龄道:“虞女人所料没错,当日衙里的差官也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