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14:此心安处――云竹之歌
四人骑马沿汴河缓缓而行,只见风露含花气,春波漾日晖,道左逢游女,歌管传新音,歌曰:“随便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度量,醉里插花花莫笑,不幸春似人将老。”四人不觉驻马聆听,一曲歌毕,曲端击掌赞叹:“易安居士绝妙好词,如此胸怀,难怪官家之作常借易安居士名号。”谈笑之时,曲端也没忘一起察看自家亲卫对汴河如云才子的态度,但常常转头之时总与夏侯远诚心的目光对上,越看越觉憋气,终是忍不住轻声出言喝问:“你蹉跎至此,年过而立膝下也无一男半女,如果那人不该你,今后将何如?”夏侯却可贵大胆的折了一只花递至曲端面前,笑嘻嘻道:“这花开的却好,节度要不要也簪上?”
两人毫不客气的议论了几句自家木党中一员,刘子羽俄然正色道:“曲节度此举倒是提示我了,明日中秋,按常例三省相公、六部重臣都要上呈颂圣诗的。虽说官家简朴,旧例多有撵走,可辛苦这几年,现在总能算腐败政景吧。我等须不是东府与胡明仲那般私德卓著的,还是当顾悦上之思。枢相是晓得的,我于诗词一道亦不精通,却要转头寻子翚代笔了。德远留步,莫送。”
自古功名亦苦辛,行藏终欲付何人。
一只狸猫不晓得从那里跳上树枝,惊起鸦声一片,随即这道矫捷如电的身影跃入远处深沉夜色,直往内宫而去。未几时,在宫门口鹄立了半天的杨沂中轻柔的接住了这只狸猫,谨慎且欢愉的抱着它的模样仿佛是抱住了一座江山。
3.幽风伐柯,指代媒人。
说罢,刘子羽直接挥袖出门,留下张浚勉强保持了面上的不动如山。且说张德远夙来自恃为官家第一密切之人,并不架空幸进之举,乃至还非常精通此道,也不是没想过中秋颂圣这茬的。只是这段时候朝事军务繁忙,一时撂到脑后,这会被刘子羽提示,才想起自家仿佛也还没筹办好中秋诗词。
闻言林景默皱眉不止,伸手在席下轻按了一下略显惶恐的梅栎世侄,姿势文雅闲适的起家离席转至屏风外,影影绰绰间似是跟乐伎们叮咛了些甚么。吕祉眯了眯眼,拈须不语冷眼旁观。张德远心中一突:因彼时尧山龃龉,刘子羽与曲端颇不对于,常常暗中针对,但今晚也不知彦修到底是如何了,说话实在失了分寸,竟把那点暗里龃龉摆在了明面上,甚是不当。
“那德远誊抄时可千万记得把字写划一一些,现在官家不是少林寺那位道君天子,不懂你行笔中那些‘适意’之态。”
西风喧竹,窗外秋雨霏霏而至。
曲端暗自翻了个白眼,只感觉这位张相公不愧是最大的幸进小人,他现在算是明白张德远今晚把人喊过来的目标了,不过是“相忍为国一心北伐”那套慷慨陈词,一时也懒得搭腔,慢条斯理的去舀案上那一盅酒酿圆子——且说张枢相家不愧是蜀中王谢,府上的厨子端得妙技术,同时不忘拿眼去觑林景默。这位公认有内秀的户部尚书方才给张浚送乐伶的做派也过分倔强不通情面了些,此中必有原因。感遭到曲端切磋的目光,林景默侧头冲曲端眨了下眼,曲端一愣,复又发笑,再度低头去舀那酒酿圆子,毕竟,唯有祖安与美食不成孤负。至于夏侯阿谁小崽子的私事,今后再说!
至夜,三星在天,张浚也不带侍从,孤身一人理直气壮就往赵鼎府上去了。也可贵某位东府相公没有加班措置政事公文,而是在修剪书斋外的数盆花草。正当时令,建兰开紫,丛菊绽黄,两边的几株金桂也吐出玉颗珊珊,天香环绕周身满袖。倒是墙角的梅花与腊梅尚未着花,劲干横斜,被月光映照在窗纸上,交辉成趣。
张浚深吸一口茶香桂气,算了,算了,他还是看看元镇兄写了些甚么吧,至于其间吵嘴便宜,他迟早能在朝堂之上讨返来。见苗条而白净的手指接过那一方素纸,赵鼎心中一动,低调子笑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张浚闻弦歌而知雅意,也是回以一笑:“元镇兄可真是自知明艳更沉吟啊。”
4.丁香花:照眼还若斑斓堆,主红鸾星动?
“……他也太促狭了。”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吟声越来越低,终究跟着那道挺直如剑的身影一道消逝在长街绝顶。
这日先大略演练了一把阵法共同,剩下的时候就是考校小我技艺练习服从了,不但那些学成个花架子的要被队长斥责乃至逐弃,就是骑射皆精的番兵,也要练习御营军传习下来的刀枪棍棒及神臂弓共同之法,这也是考虑到了实战环境。毕竟疆场之上,也没人专门给你机遇单凭箭术一决高低,不然尧山之上娄室冲锋以后曲节度也不至于惶恐若死不是。
没何如,只能再去费事元镇兄了。
张浚只感觉今晚的集会就是个弊端,揉了揉跳动不已的额头,告急拿了些别的话儿去牵涉刘子羽的重视力。屏风外琵琶声愈发转急,俄然一声划弦如裂帛——
张中孚主动双手抢过酒一饮而尽,也没重视不远处夏侯远庞大的神采,豪放拱手:“愿从节度。”张中彦在旁也是痛快尽杯。
至夜,世人齐聚,曲端惊奇的发明林景默不但把自家现在极其密切的侄子梅栎带了过来,竟还带了一众家伎,说是有夜有酒岂能无歌,干脆他们都是从父辈时就养在家里的,性命前程都系在主家手里,口风极严倒是无毛病的。张浚不肯拂了这位“林九章”的面子,只好设了屏风把一众乐伶隔断在外堂,任由他们自去唱官家新作《白蛇传》的调子,自家在长官坐定后便可贵主动开口提及那则贩子流言。
君歌参军乐,我劝玉关酒。
秋风寒塞马,夕照霞汉旌。
与此同时,汴河一座酒楼里,昔日太学三人组竟也是趁此假日小聚一番,也是遥遥听到了这首新词,也各都赞叹:“难怪官家宁肯提易安居士也不提二妃。”张浚点头不止:“此官家私事,我等还是不要再提了。”赵鼎亲身替他酙了一杯,殷殷问道:“客岁暮秋那场街论风波,虽是虚惊一场,但德远实不宜在本日大张旗鼓请我和胡明仲宴聚的。”
千年城郭千秋月,几人青史几荒丘。
秋去冬至春来,三月三,上巳佳节。官家特许休沐一天,却又特地下旨招了杨沂中内宫伴驾。
这日张浚与赵鼎便被赵官家喊入宫中,出宫回府后张浚把本身关在书房深思半晌,少时便遣了亲信主子别拜别自家木党诸位府上送请柬。
汴都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本朝人又是夙来酷爱八卦的,因而两今后,就连张浚都传闻了骑军初级将领们在岳台赌诗那一档子事。这天在西府节衙与兵部刘子羽商讨定御营诸军节日犒赏后,谈笑间便提及了此事。刘子羽倒是有些抱怨:“曲大一贯是个能作的,就算是事出有因要鼓励自家骑军,也不该在岳台来这么一出,却让其他御营军队如何看。”
九三:壮于頑,有凶;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
“河北栋梁皆折断,本初焉不丧家邦!”
中秋节又旬今后,一则流言遂在汴京贩子中逐步传开来,乃是说东西二府相公于台面上故作分歧,实则暗里来往密切,联手架空异己阻断朝堂隔断表里,乃至另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曾看到中秋前夕张枢相夤夜密会赵辅弼,且张枢相从赵府出来后乃至还东风满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给这则流言增加了很多实在色采。
张中彦下认识地看向了自家兄长,喧豗声里兵戈影下,张中孚凝目看向从镇戎军起到现在跟了近二十年的下属,微浅笑了起来,杀敌也罢,兼并同僚也罢,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都做过了。但是毕竟另有少时凌云志,曾许军中第一流。昔日疆场上击虏和诗两洽然的场景犹然历历在目。
“曲大那性子,如何能够,他是让小李公爷喝完一坛蓝桥风月后代为上场的。”
公然疏至御案,上皆没之,此事遂平。
叮当数声。
九五:苋陆夬夬,中行无咎。
ps:
身边,几株桃树在月光下灼灼生华,千点飞花与杨条柳枝胶葛半晌后悠然旋下。良宵多恋人应惜。
实在张枢相作为太学出身,若论子集经史倒也不惧,乃至还能脱下这身官袍,换上布衣儒服与诸生辩经论典,就是骈散文章也都能做的,穷理研易更不在话下。
曲端本就觉不耐烦,这会借口秋雨先行拜别,见此,林景默也冲张浚告罪后携梅栎随之而去。出了张府家门,曲端随即正色谢过林景默席中援手,这位小林尚书也只点头轻笑:“懋修曾向我提及他自入朝起,常常觉这位兵部尚书杀心颇高,我这一番行动,只盼彦修多少能改改他那性子。”曲端复又高低打量了一番梅栎,回身也笑着对林景默道:“此汝家荀令。”说罢,也不打伞,直接在秋雨里打马而去。
费事了呀。
曲端看了一会,忽又想起岳台诗会当晚,因有很多军中同僚找夏侯远敬酒,夏侯也来者不拒,到最后倒是酣醉。曲端念着好歹梯己人一场,亲身搀扶了人去虎帐中歇息,等他皱着眉头给自家小醉崽子卸甲时,无妨夏侯远却俄然展开眼睛直视着他,灯光下目光清耀如中天月色,“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这两句月字诗被夏侯远一字一顿的道出,声如金铁。
待墨汁化开,张浚又忙催促赵鼎提笔,本身却回身落座喝茶。赵鼎向来行用朴实,家中茶是浅显新茶,盏也是平常素瓷,蜡烛是官家特为赐下的,约莫是嫌弃油脂棉芯燃烧时的气味污了桂花香气,赵鼎可贵地给配上了灯罩,显得烛光更加温和,分落到张浚端茶的手上,倒沁出一握玉色来。
琵琶羌笛,中军置酒,曲端治下天然是没有美人帐内歌舞的。但刘锜是将门出身,诸事妥当,小公爷也是素有内秀的,就连曲端,如果少说那些能文能武的话也是能敏捷堆积起民气。
“美人如花隔云端”,曲端不断顿的接下去,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夏侯远的额头:“这是看上了哪家高门大户家的小娘子,如此相思煎熬?”夏侯远却再不睬他,闭上眼睛翻身把自个儿埋在被子里似是睡去。
胡寅接连被堵了话头,左看右看,干脆拂袖而起:“愚弟家中另有文书,就不在此碍两位兄长的眼了,告别!”说罢也不管赵张二人的起家挽留,决然决然地回身下楼,呵呵,明天的场子我胡明仲就不该来!不如归家,报效大宋报效官家才气欢愉。雅厢里,赵张面面相觑略觉忸捏,一只狸猫适时从从雕栏跳至窗格上,姿势闲适,只一双眼睛却似通人道般闪过看热烈的光芒。
想来是某位被李宪台吐槽为“花瓶”的西府枢相在做些残害“同类”的轻浮之举吧。
张浚也是憋笑:“传闻王子华就跟他亲卫抱怨说曲节度与其矫饰纸上工夫,不以了局与他战个二三十回合。”刘子羽忙端茶遮面也是偷笑,须知曲端连吴玠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十节度里武力能排进前三的王德了。
这天曲端却没出门,而是在书房里接待了一个可贵的客人,却恰是户部尚书林景默,二人议论好久,直待一壶茶都添没了,林景默才起家告别。曲端恍恍忽惚地把人送出门,再次回书房,想起方才说话之时小林尚书特地指出的本朝初那位“严明御下,尤傲狠”的王嗣宗,沉默很久。而林景默临别时那句“曲都统怕是寻错方向了,只怕酒徒之意不在酒,曲都统也是能文的,当知夏侯校尉用典。”更是让曲端惊心动魄。
翻开一看,既不是之前张德远曾送过的新合香也不是浣花笺或庭圭松烟,只不过数枚莲子罢了。赵鼎略一深思,悄悄一笑:“莲子已成荷叶老,德远这是因汾儿而起幽风伐柯之意了?”他本就长得清癯高雅,这一笑起来两颊的酒窝更加较着,衬着身上月白的布衣常服,一派“风宜清夜露宜秋”的好风味。
但是这不是那位爱好青词的天子还隔了三百年嘛,现在还是要作诗的呀。现在之计,也只能学刘子羽那般找代笔了。
这会刘子羽正跟张浚议论的入巷:“东南那位吕相公很有手腕,有他在彼处压抑,该当不至于让江南道学与白马之际被黜官员摆布勾连上,此事应当另有幕后之人。”复又瞪了一眼曲端,口中持续分辩不断:“两位使相,宇文相公那边实在软弱了些,西军大小军头,如有敢方命的,要我说还是学吕颐浩吕相公都砍了清净!如果当初使吕相公安抚关西,按着曲都统放肆飞扬的性子,只恐半世智勇功名,早随那北邙新垅藏匿于石麟荒草里了。便是我去怕也是一样的。”
至于那位万事无能,偏初创了江西词派的吕本中,正如曲端等闲不肯意面对李世辅普通,张浚也等闲不肯意去费事这位中舍人,毕竟他爹吕公相……还是很驰名誉的。
见张浚到来,赵鼎慢条斯理地放下挽起来的衣袖,行动晏晏间将张浚让进了书房。清气缓缓,芬芳的桂香隔了门窗递送过来后也觉淡泊了些许。二人坐定后,随即有酒保奉上茶来后又常例掩门退下。见此,张浚从怀袖中取出一方檀香木小盒来,开眉笑眼地递给赵鼎。
曲端嗤笑一声,只感觉这位吕侍郎说话很没事理,其民气机既歪,重点怕是偏了。公然接着就听张浚期呐呐艾的说:“正如深穆所言,官家本日召我同元镇兄入宫,倒是死力赞美我二人各司其职联袂同舟来着。”吕祉叹了口气,竟显得非常遗憾,倒是刘子羽刚才一向担忧的看向张浚,此时闻言才放松下来,击案赞叹:“官家贤明!”
劝过刘锜和李世辅后,倒是转到了张家兄弟面前,曲端屈身酙了酒却不递出去,而是眼含深意地望向张中孚:“这虽不是我们边关烈酒,但一饮美酒百感生,蓝桥风月约略也可称玉关酒了,信甫、才甫,能够饮此一杯?”
待酒过三巡菜经五味,曲端乃嫡亲身离席去挨个劝酒。正如媒介所说,曲大节度可贵给脸,众将也不再矫情,言语里逐步放开来,抟五喝六,夸功争耀,顺带遐想一下三年后北伐之约,发愤顿时建功封妻荫子。乃至有谈到鼓起直接了局比斗的,曲端也大笑着由他们去。
何事总萦怀,念彼燕云柳。
月到中宵,曲端府上却还是热烈不凡,府上老兵们起哄着架起了烧烤摊子,闹着要持续欢愉。喧闹声里,曲端翻来覆去的捻着夏侯远簪花被拒后不依不饶给铁象身上别上的满枝红杏,忽而回身问夏侯远:“你到现在还不与我说实话吗?”夏侯远手一抖,随即稳住心神,不闪不避的直视自家节度:“自从一见桃花后,直到现在更不疑。”曲端浅笑着的点了点头,却又仰天轻叹。
“昨日沮授军中死,本日田丰狱内亡。”
夜幕到来时,汴河渐次亮起千家灯火,与初上的月色在粼粼水波里相映生辉。如此良宵,就连刘子翚都出门耍子,刘子羽却在府中喝酒,放眼望去,也只要素怀弘愿的吕祉陪着他。“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为长。”酒到深处,刘子羽掷壶而歌。吕祉连连点头,却也不去管他,只渐渐啜着杯中玉液,入迷地望向中庭乌桕上鸦巢,“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手中核桃转的愈焦炙了。
1.林景默字深穆。文中毒害了一把刘子羽,不过本位面他确切手腕挺极度的,阔怕,是个狼灭。
2.泽天夬:主决而能和。
曲端蓦地一怔,再度去看林景默,看到其人悄悄点头,开口时却可贵心平气和:“国土不改,百姓几迁,若待关西沦丧,你我之平生功业,先人记得与不记得,哪另有甚么意义?”屏风外唱词不断,惹得吕祉也拧眉聆听起来。
叹了一口气,曲端重重地敲上桌案上那叠手札,眉头皱的更紧了。信中的质料相称详确而完整,神武门四周多是文官及僧寺道观,而此中并未传闻哪户“绿竹流水人家”里有适龄女眷。转头看了看从一开端就杵在中间装木头人的夏侯远,再次叹了口气。
曲端扔下汤勺,嘲笑一声,本欲张口讽刺,却无妨侧耳听到屏风外委宛清扬的白蛇传唱词不知何时转为沉郁苦楚:
街头巷议,尤其愚浅;流言流言,最是杀人。
张浚行云流水地探身拽住他的衣袖问:“这莲子可当得起元镇兄的润笔之资了?”赵鼎略一思考,便知张浚乃是为了节日颂圣诗而来,也是辛苦忍笑:“几颗莲子怕是不敷,还得德远肯效李太白旧事为我研墨铺纸才好。”张浚闻言一挑眉,直接凑到书案前去取了砚台墨锭,抬眼而笑:“就这事,有何不成。”
一时四队尽皆演练结束,想着这也算是中秋节假前最后一次全兵练习,曲端干脆提早叮咛亲卫从京师最好的酒楼购置了席面,还备下了蓝桥风月,就在这岳台宴请刘锜、李世辅、张中孚、张中彦及其他骑军初级将领。而曲节度既然可贵的给面子,众将自是哄然恭维。
不过自家一党里,林景默与吕祉也都是不善于诗词这等小技的,虞允文尚在外省,刘锜更是从岳台归去后就清算承担去看他阿谁尚在黄河被骗梢公趁便客串一把凿冰人的哥哥了。曲端倒是能文能武也在京师,但是就曲大那本性——他张德远不要面子的吗!
骑军从兀喇海城返驻岳台大营后,平常练习里不知不觉度过了建炎七年的东风夏月秋雨,时候转眼来到了八月十二。固然骑军一贯按草教日阅来要求的,但大型练习毕竟破钞粮饷,故骑军都统曲端规定了逢五逢十方个人练习。
氛围逐步高涨,到最后,曲端刘锜张中孚乃至还以“月”为题,趁兴挥毫泼墨,曲端作的是首七言绝句,刘锜倒是合了《鹧鸪天》的词牌,张中孚也一样凑了首词,乃是《蓦山溪》。至于李世辅,则是阐扬了少数民族的良好传统,了局演了一下骑射及顿时枪法,端的是精美且于骑军当中绝伦,到最后就连隔壁王德的御营中军也逐步有人凑过来喧呼喝采。
却恰是此夕饮宴岳台地,诗酒趁韶华;他日纵马燕云州,插羽破天骄。
当时黮暗犹承误,末俗纷繁更乱真。
张浚端起酒杯轻呷一口,眉开眼笑道:“戋戋小技上不得台面,我只盼元镇兄今后不要与我生分了才好。”闻言,胡寅放下筷子,刚想说话,却被赵鼎抢先一步:“我们当初骤逢国乱,时势艰巨里定下存亡情分,更是得遇明主,一起搀扶至今,现在我为辅弼,你为枢相,自当共镇庙堂,即使是各有羽翼,也无妨共论风月。德远说的是,是我拘泥了。”胡寅欲待插嘴,那厢张浚已然握上赵鼎的双手:“本日上巳佳节,元镇兄快不要提国事军政了,我们只论暗里交谊。”赵鼎谛视了他一会,微微而笑,心中舒畅。
说话之时,似有一只狸猫从树丛花木里腾跃而过。
满室寂静,春柳春花掩重门。
张府之人到来时,曲端方于府中特地斥地出来的演武场边抱臂赏识夏侯远托举石锁,意兴颇隆,夏侯远天生神力,现在赤裸了上身演练,两个一百斤摆布的大石锁竟被他舞的虎虎生风,四周逐步堆积起来的老兵们也俱都连声喝采。有看门老仆把张府下人引过来,待来人恭恭敬敬的申明原委,曲端接过请柬,不过略一深思,便随便摆手:“还请答复张枢相,下官届时必到。”嘴里说着眼中却不离演武场,到了极出色处也是不觉脱口而出:“好!”而张府下人早已风俗这位御营骑军都统的做派,也不觉得意,干脆利落的顿首辞职。
“若使许攸谋见用,江山安的属曹家。”
还是二张的到来突破了这份满盈的难堪,大抵是因着节日,二张本日也换了文官打扮。张中孚略一瞥案牍上的笔墨,心中有几清楚悟,看了一眼夏侯木头人,摇了点头笑着得救:“节度何不趁此佳节跟我兄弟二人出门耍耍,莫要孤负好秋色,夏侯之事,今后再说!”曲端方因夏侯意乱,本想回绝,忽思杨柳风轻,红杏枝头,心中一动,话到嘴边转而同意。只临出门时又咬牙让夏侯远也跟着来:“自个儿去马厩挑匹好马,歇歇那不幸的骡子吧!”
“那曲节度就肯吃这个亏?”
林景默、曲端乃至于梅栎都面色不动,曲端乃诚意中几近要发笑了:就这?就这?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张德弘远张旗鼓的把人喊来搞团团伙伙?林景默点头不止:“当今官家非是普通,只怕倒还欢畅二位相公决而能和、斗而不破,如此才气高低一心合力北伐。”吕祉却忽冲动起来,以手拈须得意而笑:“不然,东西两府,本来就该有个争斗的模样,须知千年以降,朝堂衡量之术乃是正理。”
回想到此处,曲端摩挲下巴深思,夏侯远现在也是年过而立,竟还未有家室,未免太不像话。瞥了一眼演武场内放下了石锁又开端练起狼牙棒的夏侯,曲端心中暗自感喟。实在夏侯长得很有平话人丁中“平平无奇丁鹏少侠”的风采,每次打马出街人群里总有很多荷包往他身上扔,也不知夏侯远到底目光高绝到看上了哪家女郎,立室之事一再迟延到现在。中秋节后曲端也曾再三诘问,夏侯却只是不说,逼问急了扔下“神武门下,流水修竹”八个没头没脑的字回身就溜。曲端自忖神武门四周多为文官雅士,他于士林当中名声却非常不好,干脆托了小林尚书探听,今晚张枢相夜宴之机来的倒是恰好。
曲端定睛看了一眼那枝“照眼还若斑斓堆”的丁香花,心头一梗,手忙脚乱的回绝夏侯远为本身簪花,二张只做不见,留下夏侯远自个儿在一旁委委曲屈:明显在关西都是我给节度簪花的,如何到了都城节度就更加拘泥了!
九二,惕号,莫夜有戎,勿恤。
数今后,本已平复的街头巷议野火复燃,不过内容倒是换了,乃是议论曲端身为十大节度,一军实权都统,跟西府枢相张浚及兵部尚书刘子羽暗里过往甚密,有文武勾搭之嫌。夏侯远可贵失态,焦炙地在书房走来走去,右手作拳非常仇恨的砸在左手掌心,“这群御史怎地连无知百姓嘴里的荒唐之论也不放过!节度,他们就是跟你过不去!”曲端端坐在书案后,嗤笑一声,手上不断擦拭着一把宝刀,夏侯远眼尖认出那刀还是昔日在关西时打的。“明珠薏苡,说到底只在君王一念。夏侯你这是体贴则乱了,当今官家襟怀之宽广,虽古圣君弗如。你不必多虑,且看!”
刘子羽却在张浚这里多回旋了一阵,待他最后一个离府时秋雨已密,细雨如丝如线从道旁飞檐上落下,街道迷离一片延长至远处更是如烟似雾,刘子羽挥手退开主子,也不乘车马,撑开和雨色同青的油纸伞,轻拢了砖红色的袍服,缓缓行步在几无一人的街衢上,半晌后俄然发笑起来:“那唱词说的是我啊!”纸伞轻移,伞下人昂首看了一眼遮天雨幕,摇了点头,复又轻甩左手衣袖负在身后,行动间一缕如有若无的玫瑰香气融入这雨中,莫名教人遐想到“有力红妆卧晚枝”。
考虑之间斯须诗成,此时张浚手里的茶尚未喝完一半。张浚忙放下茶盏,看向赵鼎,愁闷出声:“元镇兄诗文虽善于我,却也不能说颇擅此道,如何这么快就写好了?”赵鼎咳了一声,昂首看着书斋顶梁,回道:“既然是代笔,自是要在仿照德远你的气势上更上一层,这却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