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烈药
银漪声音凄凄，跪伏在贵妃塌边诚心肠求着，一字一句无不是带着万分的悲愁。
她上官语宁何其高傲，为了那眺望不成得的爱情不吝自降身份，为了名正言顺的成为这祁王府当家的女仆人，又不吝以家属好处作为构和的筹马，可到头来，倒是在北冥祁的内心甚么都算不上。现在，他竟还抬了一个身份如此寒微的伶人做侍妾，这莫非不是在当众打她的脸吗？
嫡亲骨肉他在乎，可倘若他孩子的母亲是如许一个心机阴沉，不折手腕的女人，即便是生下了世子，将来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的出息。
房间内，怡人的香料早已被尽数换下，转而换上了满室的花香，清爽也淡雅。
可谁又晓得，那花袭月虽是伶人，可细看之下，那眉眼之处竟然与一个故交有几分类似。初见之时，她几乎是以失态，却也在当时，她便就甚么都明白了。
上官语宁恍若未闻，颤颤巍巍地走向窗棂边，玉手推开，一阵冷风忽的灌进，倒是叫人立时复苏了几分。
略带了几分微小的声声响起，银漪蓦地回身，忙擦了泪小跑上前：“郡主可有甚么叮咛？”
方剂凶恶，为保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王妃竟不吝以命来搏，又叫她如何不心疼？
披风以蜀绣做底，里头厚厚的一层，外头两侧则是上好的白狐狸毛做饰。白狐狸可贵，乃是前阵子镇南王打猎一只白狐狸，亲身剥了皮，命人做了一件披风千里迢迢送来，可见父女情深。
北冥祁怒上心头，冷冷背过身不去看她一眼，厉声道：“传闻你仗杀了花袭月？”
语气冷酷，更带着诘责。
“七色花，七色花，七色花……”
何况，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她心知肚明。倘若不是因为那晚他喝多了酒，她又决计扮成了那人的模样，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有。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银漪也慌了神，倒是半分不敢担搁，仓猝折了身便传话去了。
“罢了罢了，好生养着就是，来日诞下嫡宗子，本王不会虐待你的。”北冥祁负手于背，狭长的眸中透出多少精光，唇边扯出一抹弧度，随即再未几留，回身扬长而去。
“花无百日红，可残落了的毕竟会被其他的代替，不过是争奇斗艳，各凭本领罢了。”收了手，上官语宁不知看向那边失神，失了色彩的唇瓣一张一合，浅浅细语，犹似喃喃。
睁大的双眸中热泪盈盈，却不知是暗中较量还是不肯卸下那傲岸的姿势，莹莹泪水却也只在眼眶当中打着转转，并未曾落下，倒更显几分倔强。
银漪仓猝上前施礼，北冥祁却连看也未曾看去一眼，肝火冲冲直往阁房而去。
上官语宁字里行间极是暴虐无情，字字冷酷掷地有声，冰冷的话语就是自来冷血的北冥祁也不由为之一颤，心中，竟莫名的有些发怵。
“王妃”二字尚未出口，银漪胸口已是重重挨了一脚，整小我被踹出去好远，手中药碗落在地上，顿时成了碎片。
少顷，银漪轻声缓缓排闼而入，双手捧着一个白瓷碗出去，远远的，一阵涩苦的药味便刺鼻的传来。
拭去脸上泪水，银漪冷静接过药碗，起家正要退出，却只听得房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昂首一望，恰是多日未曾见到的祁王殿下。
除了担惊受怕，除了勾心斗角，她们在这里，到底意义安在？莫非，就只是为了嫁过来受气么？
凝香苑依水而建，西边是潺潺流水，流水绕着王府一周，再回到原始的处所，既省了本钱，又增加了几分高雅。主院位于正东，推开窗棂，触目可见繁花簇簇，这个时节，朵朵菊花盛开得甚是光辉夺目，刺眼万分。
上官语宁不觉得然，微微抬起精美的瓜子脸，虽是俯视，却并不见得就比其弱上了几分。
“快，手札到平州给我父王，让他倾尽尽力务需求找到七色花，哪怕不吝重金也要找到，快去，快去。”
伸出的指尖微微顿了顿，上官语宁俄然间迷蒙了双眼，等回过味来，倒是满心的苦涩。
强势挤出一抹不屑的笑来，目光炯炯般对上北冥祁含着恨意的双眸，上官语宁心间一痛，可说出来的话倒是更加的冷酷无情：“本来臣妾的心中还带着一丝期许，渴盼着王爷的到来乃是带着体贴。却千万未曾想，一个伶人的贱命，竟是比本身的嫡亲骨肉还要令王爷在乎。”
向来晓得北冥祁绝情，可这般连本身的亲生孩子都不在乎，上官语宁才是真真的寒了心。
美人皮，蛇蝎心，当真是如此。
“没了灵魂，要这身子有何用？”有力地推开银漪的搀扶，上官语宁赤脚踏在地毯上，朱色的地毯绣着偌大一幅山川图，赤脚踏在上面柔嫩非常，可大敞的檀木门灌进阵阵冷风，也略带了几分浸人的寒意。
北冥祁冷哧一声：“上官语宁，你少做出如许一副楚楚不幸的模样来，本王已不会再信赖你了。不管你大要再做得如何的纯真仁慈，可你别忘了，就凭着你腹中的那块肉，你就不是甚么良善之辈。”
“郡主这是要去做甚么，可要把稳身子！”
握紧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半晌，北冥祁忽地舒了一口气，只听得他嘲笑一声：“好一个上官语宁，不愧是镇南王的女儿，心性手腕更是承了你父王。好，花袭月的事情就此作罢，本王会放出声去，统统皆是新进府的侍妾咎由自取，定会全了你良善漂亮的祁王妃隽誉。”
冰冷的目光一扫而过她略微凸起的小腹，北冥祁嫌恶地松开了她，眸中竟是鄙夷之色。
先是将药碗放在榻上的一方矮几上，自阁房取来一件披风悄悄盖在上官语宁薄弱的身子上。
“上官语宁――”
两日前，北冥祁自倚霞楼赎了一个名叫花袭月的伶人，将其接回了府中抬成了侍妾，并赐住绿水阁。她晓得后当即大怒，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前去发兵问罪，不然该叫人落了个容不得侍妾的善妒罪名，无法只得搬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引那伶人花袭月前来拜见。
洞房花烛夜，她曾顶替了夕若烟的身份成为了祁王妃，不久后，却又有一个眉眼间极其类似之人入了王府，且还是一个身份何其寒微的伶人。
“到底是她不知天高地厚想关键你，还是你气度局促容不下她？”北冥祁一步逼近，苗条的五指捏住上官语宁的下颌，跟着心头肝火的上涌，部下的劲道愈是减轻，直直捏得指尖泛白，更加令上官语宁吃痛不已。
银漪不忍去看，却也在别过甚的顷刻，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北冥祁也敛了方才的肝火，弯下腰，略有薄茧的大手抚上上官语宁略微凸起的小腹，但见她有一刹时的推却，内心不免有一丝对劲。
“郡主。”
“王爷是要成大事的人，该当不会因着这些小事触怒了才是。戋戋一个伶人算得了甚么，王爷如果喜好，臣妾倒不介怀以本身的名义替王爷招揽美人，不管是小家碧玉的，还是风情万种的，只要王爷喜好。但是……”上官语宁突然话锋一转，眸间射出一道森冷的寒意，只道：“人间女子何其多，臣妾就唯独容忍不下一小我。非论是本身也好，替人也罢，如果没法将她们从王爷的心中肃除，那我就让她们在这人间消逝。我得不到的，就算是死人，那也休想获得。”
望着那道断交分开的背影，上官语宁忽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却只觉周身力量在一刹时被人抽走，顿时有力地瘫软在了榻上。
他微微眯了眼，面前几近猖獗的女子已经变得快让他不了解，那番话说来随便，可他却信赖那不是所谓纯真的威胁，就像花袭月那般。
精美的瓜子脸淡淡溢出一抹含笑来，上官语宁缓缓坐直了身子，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明眸间冷芒骤现，除了深深的痛，亦有满心的仇恨。
银漪慌了神，赶快拦在前头，决计提了几分调子：“王妃身子不好，正在里头安息，还请王爷稍作等待，奴婢这就去唤……”
前日，绿水阁花袭月晓得她爱好，特特送来一幅山川图以作奉迎之用，却未曾想，她前一刻活力抛弃的画轴，下一刻竟生生踩了上去，这一摔，却差点儿失了她腹中最为宝贝的孩子。
如她所说那样，戋戋一个伶人死不敷惜，没了一个花袭月，还会有下一个，可那人，人间却唯此一个。
“不消了，给我吧。”
十月的天已带了丝丝寒意，上官语宁绫罗披肩，极北处白狐狸的毛甚是和缓，现在附在身上，却还是叫她寒了几分，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银漪。”
这个祁王府表面看着鲜敞亮丽，可内里倒是个冷酷得没有一丝儿人气的处所。好好的一个郡主嫁到这里来，消逝了本来的纯真仁慈不说，现在就连怀着身孕，却也享用不到一个作为老婆，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高兴。
比来的一盆是胭脂点雪，玉白的斑白如雪般纯粹，巨大的花朵竞相开放，互放光彩。
凝着她一脸淡然轻松的模样，又想想刚才从下人丁中传闻了她仗杀花袭月的事，他不过只分开上京几天，好好的一条性命，一夕之间只为了她一句话而香消玉损。现现在，她却仍能如此安然的倚在那边，果不愧是镇南王的女儿，一样的心狠，视性命如草芥。
银漪话语间已见哽咽之色，碗中之药，名为安胎，实则倒是夺人道命啊！
上官语宁伸手捧上，细心的模样显得格外的谨慎翼翼，倒像是捧着甚么珍奇的物件，格外的顾恤。
玉手纤纤接过庆儿双手奉上的药碗，上官语宁惨白着神采，和着泪水将碗中苦涩的药汁喝尽。
听着外室的声响，上官语宁心中已是稀有，再看一脸阴鸷走来的北冥祁，心中更是跟明镜似的。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是心疼，心疼郡主的痴，郡主的傻，为了腹中孩子，竟不吝以命相博。
上官语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单手撑着窗沿，衰弱的身子仿佛一吹就倒。窗外冷风袭袭，光亮的额头上却充满了细精密密的汗珠，本来不见赤色的面庞更添了几分不普通的红色。
上官语宁懒懒地靠在贵妃塌上，单手撑额，精美的面庞早已是一片惨白，未施粉黛之下愈现蕉萃。眼下的青黛较着，眸中带着丝丝的血丝，已是连续两日未曾好好的合过眼了。
“郡主。”
银漪好不轻易比及北冥祁分开方才敢过来，强忍着胸口处的疼痛，对着上官语宁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嘤嘤泣道：“王妃，郡主。”
“王妃，药已好了，可还要再缓缓？”双手捧了药碗奉上，银漪抬眸谨慎翼翼望去，少见的有些游移。
“要想守住本身的东西，就得令本身强大起来，你一旦弱了，就会有别的人趁机顶上，将你踩踏至泥土。”上官语宁咬牙切齿，却忽地邪邪一笑：“没有宠嬖算甚么，没有夫君算甚么，可我肚子里有这块肉啊！我不但要生下来，还必然得是儿子，祁王府的世子之位，必然得是我儿子的，谁要胆敢觊觎，我就杀了他。”
自结婚到现在，再到前不久正法了花袭月，北冥祁俄然之间感觉，面前这个女人实在是深沉得可骇，其手腕狠厉，心机阴沉，就连叫他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上官语宁口中喃喃，忽觉面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已是双眼紧闭，再不晓世事。
府医来看，说是气血不敷，再加上连日来心境不稳，胎气本就不稳，现在再这一摔，腹中孩儿多数是保不住了。
那日府医前来诊脉，说官方有一偏方，数十种贵重的药材加上鹤顶红为引，可勉强保住腹中孩子。可这鹤顶红乃是剧毒之物，如果一个剂量不当，或多或少都有能够殃及性命，她劝过，哭过，求过，却都无济于事。
扯了扯唇角，北冥祁一遍一各处抚着她的小腹，可贵一次的暖和了语气：“你放心，虎毒尚且还不食子，你固然不是本王心中属意的王妃人选，但如果能为本王生下一个儿子，那也算是你的福分。”
北冥祁暴喝一声，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般的狠狠瞪着面前这个到处顶撞他的不知死活的女人，若不是内心有所顾忌，他真想马上就冲上去撕破她那张虚假的面庞，免得叫人恶心。
“回不去了，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又如何能够回得去？”上官语宁一把翻开身上的狐裘披风，银漪当即体味，忙擦了泪谨慎搀着她起家。
春季到了，没有春日的姹紫嫣红，也不似酷夏的骄阳炎炎，更没有夏季的雪花飘飘，树叶残落，纷繁而落，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郡主这又是何必呢？”银漪不忍去看，临风而立的身影纤瘦薄弱，仿若一吹即倒。她不幸的郡主，本是令媛之躯，为了本不属于本身的东西竟将本身折磨成现在这般，叫她如何不痛心。
药味苦涩，隔着老远闻到已是非常刺鼻，如此近的间隔，更是叫上官语宁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由紧紧皱了眉头。
泪水似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下一刻已是被淡然拭去：“王爷此番前来问罪，为的，究竟是阿谁死不敷惜的伶人，还是因为她酷似或人。好不轻易找来的替人，却叫我一句仗杀给就义了性命？”
“哭甚么？”上官语宁沉声斥责，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赤色，浮泛无神的眸子里透出两粒晶莹的珍珠，无不是悲惨袭身，悲戚满满。
明知那是他的把柄，上官语宁却不觉得然，也知如此说会触怒他，可恰好如此，她方觉能解心头之气。
祁王府凝香苑内，尽数婢仆皆被赶出了房间，不日前产生的仗杀事件一时在府内闹得民气惶惑，上官语宁借端称病，推却了统统前来拜访的人。
“郡主，我们归去吧，别做这个祁王妃了，空有一个名头，却受着万般的委曲。我们写信回镇南王府，王爷那么疼你，必然会接你归去的，到时候，到时候你还是阿谁受尽天下宠嬖的郡主，好不好，好不好？”
上官语宁淡然回应，玉手抚了抚披风上的白狐狸毛，颇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阿谁伶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胆敢在送来的糕点高低红花，诡计暗害我的孩子，如此蛇蝎之人，我又岂能容她？”
“是。”
单手支了额，微微张了张惨白的嘴唇，上官语宁美目轻眨，细语道：“臣妾不知王爷驾临，身子不适，便不能起家施礼了，还望王爷包涵。”
伸了手，纤长的指尖碰上那冰冷却模糊透着几分热度的瓷碗，银漪却俄然间收了手，屈膝跪了下去：“还请王妃多加考虑，这碗药……当真是喝不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