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冬至
雪花渐大，落在脸上竟有几分生疼。
眉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瞬息间红了眼眶。
北朝国一百七十五年，九公主北冥雪薨，时年十六。
眉儿不敢分开，不时守在她身边候着。但见北冥雪身子微微有些颤栗，又接连咳了好些声，她心中担忧，上前检察。
九公主下葬那日，大雪纷飞，连缀不断地下了整整三日。大雪封山，一踩一个深深的足迹，似连老天爷也顾恤这位运气多桀的小公主，替她抽泣，为她不舍。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泪水无声滑落，夕若烟悄悄为他顺着背，就像和顺哄着一个孩子般。
众宫女面面相觑，当前一人上前来，蹲礼道：“启禀公主，奴婢们都走了，就留公主一人在这儿，恐有不当。”
“但是……”
“夕太医可等着您了，皇上都把本身关在殿里整整一日了，谁都不让进，您还是从速出来看看吧。”玄公公满面焦心，见到夕若烟就跟见了拯救稻草似的，严峻不已。
一刹时的冷贯彻满身，北冥雪只觉好困好困，眼皮似有千斤重，她尽力想要睁眼再看看这个天下，却用尽了满身力量都是徒然。
她轻声一唤，抬起的手只在他肩头上方停下，却再落不下去。
“是。”
“阿风……”夕若烟有些哽咽，素手搭上他的肩头，也有几分难忍泪意：“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烟儿，雪儿走了，我再也没有mm了。”
垂了头，好轻易掩下了心头的酸涩，这才竭力暴露一抹笑来：“奴婢自小长在宫中，对宫外的婚庆礼数不甚体味。不过奴婢猜想，这会儿子，也应当快到了吧。”
“你去去就回，不会出甚么事的。再说，你看这儿另有她们呢！”北冥雪瞧了眼几尺开外鹄立的四个宫女，表示眉儿放心。
“瑾瑜哥哥……”
众宫女齐声应是，眉儿这才算放了心，折身往着雪梅殿的方向疾步而去。
夕若烟叹口气，点了点头，由庆儿搀着上了马车，一起直往承德门而去。
公主陵前，百官顺次上前参拜上香。夕若烟立于一旁，眼泪已经哭得几近干枯，风声呼呼吹在脸上，刮的生疼，一张如花容颜冻得通红，目光深远，不知看向那边。
以秦桦为首的百官，亲身送着公主棺木前去公主陵。
北冥风赤红着眼，抬头大口饮了酒，再顺手重重将酒壶扔出摔了个粉碎。
大婚那日正值冬至，气温骤降，却挡不住婚礼的热烈。
圣上疼惜小妹，追封其为永乐皇长公主，赐建公主陵，享万世香火，供世人供奉。
光阴仓促，转眼即过。
“天气已晚，你们快归去吧。”望了望天气，夕若烟催促道。
“眉儿，明天，是他们的婚期，这个时候，花轿是否已过了承德门，快到将军府了呢？”
“公主，天凉了，我们归去吧！”
秦桦搂着她，内心更是疼如刀绞。他的雪儿，最夸姣的年纪永久停在了十六岁那年，是他对不起她。
玄公公抱着纸伞呆呆立于原地，眼看着大殿的门翻开又合上，迟疑间，最后没法，也只得叮咛其他人分开，只余下当值的侍卫。
心口一痛，北冥雪忽觉喉间一阵腥甜，虽死力忍耐，却毕竟抵不过，一阵咳嗽下一口鲜血吐出。北冥雪周身力量仿若被人在刹时抽走，面前一黑，竟直直跌倒在地。
北冥雪摇点头，扭头看着她浅浅一笑：“是有些冷了，你去拿个手炉给我。”
冷风吹过，天空模糊飘起雪来，那是本年的第一场雪，却在冬至这日。
“主子你忘了，皇上命二公子全权筹办此事，十三公主正陪着二公子，说是今晚不回宫了。”庆儿拉了拉她的衣角：“主子，天已晚了，我们也回宫吧。”
等回到宫里时已过了寅时，夕若烟打发了庆儿回景祺阁，单独径直便去了太和殿。
眉儿上前，替北冥雪披上狐裘，矫捷地手指快速的在颈前系了一个胡蝶结。
夜凉如水，大雪纷繁扬扬下了整夜，留下的人痛磨难当，那么逝去的人，在别的一个处所，过得还好吗？
突来的声响在喧闹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高耸，夕若烟心头一颤，眼眶当即便红了起来。
眉儿早已哭得声音沙哑，若非旁人挡着，当时便要一头碰上那石碑，当即跟着北冥雪去了。
秦桦只得点头，叮嘱庆儿好生照顾着夕若烟，这才带着司徒菀琰登车拜别。
夕若烟抬眸朝着紧闭的大殿看了一眼，抬步上了石阶。
不消半晌，那株梅树前已只剩了北冥雪形单影只一人。
最后一眼，是眉儿丢了手炉，声嘶力竭的喊叫，疾步朝着这里跑来的身影。
“烟儿，天晚了，我送你回祁府吧。”行至山脚，秦桦温声道。
眉儿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只得应下：“那奴婢去去就回，公主可要在这儿等着奴婢返来。”复又转头对着身后的宫女沉声叮咛：“你们好生服侍着公主，如有闪失，宫规服侍。”
十里红妆蜿蜒横亘，所过之处，素净红色铺了一地，更添喜庆。
庆儿不忍她如此，安慰道：“主子，可要保重身材啊！我们还是归去吧。”
上好的白狐狸毛，成色极佳，柔嫩有度，触上柔滑的肌肤更添温和，用来抵抗北风更是再合适不过。
目光定格在那株梅树上，北冥雪惨白着唇瓣轻启檀口，声线细柔，已了无昔日的精气神。
在外头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候，北冥雪小脸已经冻得满脸通红，呵出一口气，刹时化成一缕白烟扶摇直上。
司徒菀琰重重点头，暗自抹泪。
那边，北冥风单独颓废地跌坐在地上，地上酒壶随便狼藉着，身上的龙袍也自下朝后没有换过，早已褶皱不堪，重重地搭在身上。
爆仗声声响，迎亲步队浩浩大荡地穿过凤凰大街。京都百姓纷繁围在两侧看着热烈，更有甚者伸长了脖子朝着大红花轿里张望，诡计一览新娘子如花娇貌。
……
“是，是，奴婢这就去。”那宫女一惊，仓猝告了礼，招着其他宫女一同齐齐退下。
太和殿内满室透明，遥眺望去只见门口堆积了黑压压一片。夕若烟撑伞徐行走近，抢先一人瞧见了，遂仓猝迎了上来。
北冥雪转头凝着她，向来夷易近人的她可贵露了几分厉色：“如何，本公主现在已经使唤不动你们了？本公主自幼长在这宫中，能有甚么不当之处？还不快去。”
“留下当值的，其他人，都撤了吧。”收了手中纸伞，夕若烟将伞递给玄公公，末端，复才又说了句：“放心，有我呢，都归去吧。”
突来的一句话，仿若千斤石锤重重击在她的心上，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倒是久久也未曾落下。
下葬事件多而杂，护国寺的高僧连颂三天经，直至夜幕来临，百官这才顺次退下。
北冥风扭头看她，强忍了一天的泪水，终究在见着至爱之人时决堤。他俄然伸手抱住夕若烟，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泪水再无顾忌地夺眶而出。
少顷，北冥雪浅声叮咛：“夕太医如何还没有来？你们几个去瞧瞧。”
“公主您的手如何凉？冷不冷？要不我们还是出来吧。”眉儿握着她的双手给她暖意，心中倒是担忧。
烛火透明的山林小径一起直通公主陵，一想到雪儿今后就只能在阿谁处所了，夕若烟心头难免得一阵心伤。
不比宫外的热烈喜庆，一堵宫墙隔断了宫外的统统，一如往昔的冷僻，身处此中，真是半点儿人气没有。
夕若烟徐行走近，每一步都似踩在冰天雪地普通，一步一步，犹似酷寒直直从脚底心窜上了心窝。
司徒菀琰也着了素服，两眼通红，眼泪顺着脸庞簌簌而落，只紧紧攥着脖间那快意锁涓滴不松。
北冥雪缓缓扬开端，任由雪花落在脸上，莹白的雪纷繁扬扬而落，更添六合一片乌黑。
富丽官服褪去，一色的素服着身，一起从山脚蜿蜒而上直至公主陵。丧号透过风声鼓吹十里开外，戚戚哭声悲嚎万里。
夕若烟举步走向窗口处，将大开的窗棂合上，复才走至龙榻边。
小雪纷繁，已有渐大之势。
颈窝处传来一阵冰冷，落在腰间的双手却在不竭收紧，夕若烟有些难受，更有些心疼他。
“也好。”北冥雪浅声感喟，只痴痴望着那株梅树怔神。
雪儿走了，独独留下了这一群体贴她，在乎她的人悲伤难过。
太和殿内，外殿喧闹一片，可稍一踏足内殿，浓烈的酒味便充满着全部殿内，劈面而来，有些闷闷的，只叫人一阵不舒畅。
“阿风。”
北冥雪伸出玉白柔荑，雪花落在掌心，转眼化成一滴晶莹水珠。
耳边，似有烟花爆仗之声响起，异化着世人的祝贺声。面前，那两抹大红身影，在世人谛视下，在世人的声声道贺中一拜六合，二拜高堂……
褪去了人前的君王模样，人后，阿风也不过只是个有血有肉的浅显人。会因为亲人的去世而悲伤，会因为嫡亲的拜别而痛苦，而她独一能做的，就只要悄悄陪着他。
百官散得已经七七八八，夕若烟转头望了眼烛火透明的山路，问了句：“云笙呢，刚才都还在的，这会儿哪儿去了？”
北冥雪浑身犯冷，有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冰冷彻骨。
“不消了，出了如许的事，我不放心阿风，我还得归去看看他。”看了一眼暗自抹泪的司徒菀琰，夕若烟上前，握了握她的手：“事已至此，今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才不白费了她的一番情意。”
“公主――”
雪梅殿前的梅花树已钻出了花骨朵，不及梅花绽放的鲜艳，却也表示着夏季的到临。
外头的雪半点儿没有停下的意义，冷冽的风透过大开的窗棂呼呼吹进，直吹得殿内也有些凉飕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