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帝王

章六 昔日家国残梦里 多少魂梦惊夜雨(中)

“同光三年三月壬子,东京副留守张宪奏,诸营家口一千二百人流亡,以军款被贪污、人不能饱食故也。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李存勖嗤笑不已,冷言冷语道:“但是历朝历代以来,亦不乏乱臣贼子!这些人狼子野心,犯上反叛,终究却逃不过被尽诛的了局!”

“人间道义不存,天下品德崩溃,害国害民者得居高位、清闲平生,利国利民者一贫如洗、死无葬身之地,如此则宦海争权夺利、损公肥私,乡野相互侵扎、损人利己。一旦居庙堂之高的君臣如此,则处江湖之远的百姓如何?生民不知何为对何为错,心中落空精确的行动、精力绳尺,岂能不言行失衡、民气丧乱?民气丧乱,心中没了次序,人皆不再忠君为国,不再父慈子孝,不再连合和睦,而是损人利己,害公谋私,你争我夺,相互算计,长此以往,人间次序何存?天下焉能稳定!”

李存勖嘲笑不已,“改错?用谋反篡位的体例?”

“臣此行,非为兴乱。”年青将军道。

李从璟哂笑一声,“那过后呢?是以事被诛连的人还少吗?连睦王也”

李存勖神采扭曲,目光极尽挣扎,面对李从璟堂堂眼神,竟然不敢与其对视。一时候,仿佛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不是李存勖这位一国帝王,而是暂为臣子的李从璟。

李从璟深吸一口气,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要划破这深沉的夜,“历朝历代,每逢天下大乱,必然礼崩乐坏、品德沦丧、民气不古,何也?君王身为万民之首,存于当世,享尽繁华、位极尊崇,不是让你来不惧民气的,而是让你来君子心的!不然,一旦民气丧乱,天下烽烟四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可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有多少君王只知皇权,眼无社稷、胸无百姓,抛弃了全部天下?这些人何德何能,也敢称孤道寡!”

“王者乐其以是王,亡者亦乐其以是亡。君行正,则臣民推戴,君行不正,则臣民共伐!陛下,你还以为,我等此番发难,是狼子野心、谋逆篡位吗?!”

这一番话恍若雷鸣,说得李存勖呼吸短促、面色乌青,他大喝道:“你闭嘴!李从璟,莫非你感觉朕是如许的君王吗?!”

夜渐深,两队人马不成久峙,终究李从璟没成心图当场对李存勖如何,李存勖也自知不能对李从璟如何。

年青将军看着李存勖,当真的问道:“吾王知错吗?”

“君王有错,臣民替君改之。”年青将军声音安稳,身形一样安稳,“臣等此番所为,便是替君改错。”

相对无言,场面堕入沉默,沉重而愤然的氛围弥散在氛围中。于李存勖而言,他愤然于李从璟的犯上,于李从璟而言,他则愤然于李存勖对天下的孤负。

“天下丧乱,始于民气丧乱吗?”李从璟并不因这话而感到不测,他目光炯炯对上李存勖,“那么敢问陛下,民气丧乱,又是始于甚么?”

“陛下!”李从璟愤然出声,腔调高亢起来,“莫非你还不晓得,这些年来,你沉迷吃苦、荒废朝政、妄用奸佞、破坏朝纲,给天下、给百姓带来了如何的伤害吗?!”

“于君王而言,主道约,君守近,太上反诸己。于臣民而言,不能乐其所不安,不能得于其所不乐。”李从璟慷慨陈词,“教者,效也,上为之,下效之。君好学,则举国修书,君仁德,则万民和睦,君王赏善罚恶,则天下贤能云集而宵小无安身之地,君王若匡扶道义,则天下自有浩然正气、妖邪避绝。反之,君王爱财,则群臣贪墨,君王沉湎声色,则举国行靡靡之音,君王亲贤远佞,则世无忠良,君王疑臣,则百姓以邻为盗!”

年青将军站起家,与李存勖目光对视而不避,“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君弃其道,便绝臣道。”

“李从璟!这些事也是你能群情的?!”李存勖怒道。

李从璟看向李存勖的目光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但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他道:“吾王若知错,当不惮改错;吾王若不知错,臣民自当替吾王改之,只不过到当时,王何故为王?天下自有君王以来,历经多少国、多少代?天下会有这般多的朝代,不就是因为君王失道,而臣民群起,才有改朝换代之事吗?改朝换代,非是谋逆篡位,而是为天下、为万民,重塑道义!”

李存勖顿了顿,逼视面前人,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稍有错,臣便兴乱,莫非就是正道?”

李存勖嘲笑道:“你既仍呼朕为陛下,内心便另有君臣。既知君臣,缘何行背叛之事?”

“你”李存勖大怒,冲面前人大喝道:“李从璟,你大胆!你晓得你在跟谁说话吗!”

至此时,李从璟不复束手而立,而是昂然按刀,目视李存勖,激昂陈词:“为政以仁德,轻徭薄赋,得万民归心,天下共敬之,以是江山能够安定;为政以腐败,清算吏治,隔断宵小,使重臣不敢贪污,小吏不敢祸民,以是庙堂能够长存;为政以贤明,广布恩德,清算百业,使百姓皆有所养,赏善罚恶,精兵强军,使将士无后顾之忧,以是社稷能传百年;为政以博爱,遍施教养,使万民气中有品德,能辨是非对错,以是国度能长治久安,令文明布之于四方,能召四夷佩服,以是中国能历万世!”

“猖獗!”李存勖怒不成遏,闭眼缓息,睁眼愤视,“为臣者,焉敢言君道!”

“不是反叛,那是甚么?”李存勖冷哼一声。

李从璟惨淡一笑,似是为人不平、为江山不平、为天下不平,他望着面前这位一国帝王,“去岁伐蜀雄师三月平蜀,大唐国威由此达到鼎盛,世人皆觉得我大唐能够廓清宇内,只可惜,这只是看起来夸姣的胡想罢了。郭公恃才傲物当然不假,但堂堂国之重器,竟然冤死于寺人之手连如许的社稷之臣,陛下竟然都下得去手!”

李从璟目光盯着李存勖,不挪不移。他这一番话慷慨激昂,突然发声,势若雷霆,竟给人菩萨低眉、金刚瞋目之感。

“同年八月癸未,河南县令罗贯因奸佞进谗,委河南府痛杖一顿,正法,人皆冤之。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李存勖愣住。

李从璟此话出口,李存勖如遭棒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虽气愤不减,成心辩驳,却不知从何提及,脑中一片空缺,僵立当场。他底子就没想过,君王之道、臣民之道、天下之道,竟有如许的深意!

“朕没命令杀郭崇韬,是他们自作主张!”李存勖厉色辩白。

“臣不群情,事情便不存在吗?”李从璟点头,“陛下可有想过,本来看起来一片大好的大唐江山,为何朝夕间会烽烟四起、大乱至此?”

“同光”

来人恰是李从璟,李存勖坐于马背,他站于李存勖面前,虽身形不及李存勖高,气势却涓滴不弱。世( 间有浩然正气,若得此气滋身,于万事万物前皆不必自惭形愧,哪怕他面对的是一国帝王。

李从璟也送给李存勖一问。

毕竟君臣一场,临别之际,李存勖给李从璟留下一句话。

万民痛苦,以是菩萨低眉,罪孽横生,以是金刚瞋目!

“同月,寺人王允平、伶人景进为帝广采宫人,不择良家委巷,殆千余人,车驾不给,载以牛车,累累于路焉。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君王一言一行,皆会以此彰示于天下:何为对,何为错,何者该倡导,何者该根绝。君行不正,有忠贤不赏,有为恶不罚,有将死不救,有欲乱不平,有道义不蔓延,有凶暴不严惩,有欺瞒不明察,有害国不根绝,有贤才不重用,有宵小不打压,则群臣如何事君?故意者如何长进?倘若如此,君臣必舍职守而奉承,意繁华者必弃正道而追求!”

“同光三年八月壬戌,青州大水、蝗,数不尽良田颗粒无收,当年冬至,万千彼苍生为饿殍。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君道也是道。道之所存,理也。”年青将军不为所动,“既为理,人皆可言。”

“够了!”李存勖打断李从璟,胸膛起伏不定,明显极不平静。

“倘若因一己之私,纵情吃苦,不顾社稷安危,胸无生民痛苦,国库不充盈,百姓无余财,军队不修甲兵,将帅不通挞伐,士卒不敢死战,乃至于朝政崩塌,外寇出境,如许的君王,也能称之为君王吗?”

李存勖想起各地乱事,又念起李嗣源起兵不久便各方归附,再联络这些光阴来将士离散,心中恨意滔天,“那是因为尔等乱臣贼子太多,民气不古!身为臣民,全无忠君爱国之念,天下之乱,皆因尔等民气丧乱!”

李从璟端视李存勖,全然不因对方天子之怒而势弱,他举止端庄,亦无局促之感,面对对方的诘问,李从璟舍弃辩论之法,摆出那些让他痛心疾首的究竟:“同光二年七月壬申,京师雨足,自是大雨,至于玄月,日夜阴暗,何尝澄霁,江河漂溢,堤防坏决,天下皆诉水患,无数百姓流浪失所。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推荐小说:

邪王嗜宠:鬼医狂妃 |  无限刷宝系统 |  阴毒继母:暴王,妃要一纸休书 |  大明从慎重开始 |  末世土豪:我真没想收太多校花啊 |  修真者闯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