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趟子手方山林
“事到现在，你还留在铁龙镖局不走，也算讲义气深重。”毛天真在客堂里喝着热茶，不堪唏嘘。镖局虽已破败，为了买卖，这茶叶倒还不错。
“快起来，快起来！”毛天真伸手扶起方山林，问道：“为何一年不见，镖局到了这境地？”
毛天真也认出此人恰是那幸存的趟子手方山林。一年不见，本来二十出头的少年竟面带衰老之色，愁苦之情，乍一看，还一定敢认。
“帮大哥筹办一个……一个埋没的房间，这几天……须得疗养。除了……除了郭总镖头，对谁也别提起，两匹好马，也……卖了吧……”毛天真喝完汤，又看着方山林也扒了三大碗饭，喝够了凉水，又将两人的碗筷洗净，这才说道。但刚开口，便觉一阵头晕目炫，勉强支撑着将话说完，一头扑倒在饭桌上，昏昏睡去。
方山林见了，又是欣喜，又是酸楚，说道：“大哥渐渐吃，如何也能管饱！对了，这菜太咸，那茶水还在客堂，我帮你拿来。”
厨房倒也洁净划一，地上并无油腻，或许这一年来，也没多少菜油和荤腥进过此处。方山林拿了两个粗瓷大海碗，在一个木桶中盛了两碗糙米饭，又在一个陶罐中舀了些麻辣咸菜，铺在饭上，插上两双筷子，将此中一个碗递给了毛天真。见这大哥神采有异，俄然感觉难堪之极，勉强笑道：“镖局……也就这些……这些东西了，大哥……大哥……”
毛天真却知他已然倾尽统统，本身碗里的咸菜，比方山林碗里的多了三倍，不由得鼻子发酸。这时肚里也实在饥饿，也不谦让，接过碗来大口扒饭。说也奇特，之前山珍海味也吃了很多，却都感觉没有这碗饭有滋有味。
毛天真赶到时，凉山道已成了修罗场，不但铁龙镖局几乎全军淹没，六虎帮也有三十余人倒下，二十多人受伤。郭铁龙大显神威，掌毙两虎，却已耗尽功力，性命已在呼吸之间。毛天真闪电救下最后的趟子手方山林，发挥平生绝技，插手战团，五招内杀了三只老虎，最后一虎仓惶逃窜，却落入了本地土人挖的捕兽圈套，遭无数倒插的竹签穿心而死。群虎无首，其他帮众也都自顾逃命。镖银装在银鞘中，用麻绳与铁丝细细捆扎在骡马背上，匆促间盗匪也拿不到手，未有丧失。
“真……真能叫您大哥？那……那我叫了。大哥，总镖头还没返来，肚子可饿了？先去后堂用饭如何？”方山林欢乐得连话都说倒霉索，拉着毛天真的手便走。
“大哥，说话算数！”方山林低头狼吞虎咽，吃着一样用咸菜水拌的饭。陶罐里另有几条咸菜，也该是要留给总镖头郭铁龙的。
“仇人还不晓得吧？就是一年前那惨事！”方山林苦着脸说道。
便在这时，一只大手抓住方山林的后领，将他整小我提了起来。方山林大惊，刚想挥刀，手肘喀喇一声，被扯脱了臼，厨刀落地，当啷声分外刺耳。
“江湖上的事，说不清。但仇人一年前仗义互助，俺打死都不信那些屁话！既然找上们来，便是看得起方或人，就算为仇人奉上性命，也不枉了！”方山林大声说道。
易容黄蜡已用完，毛天真放着荒山不走，冒险进成都，也是迫不得已。气候一日冷似一日，以他的内力修为，尽顶得住，只是不知是否因悲伤过分，这些天无精打采，极其嗜睡，每日睡上五个时候，仍觉怠倦不堪。毛天真修习上乘内功近二十年，百病不生，平时数日不食，几夜不眠，仍然生龙活虎，从未试过如此不济。荒漠中为防败露行迹，他不敢点篝火反对野兽，如此死睡，那是拿性命戏耍。是以深思到火食麋集之地，觅个大夫诊治一番，好歹开上几服提神的中药，静养数日。
毛天真吃了三大碗饭后，汤也烧热了。方山林盛了一大碗汤，放在毛天真面前，本身却不喝，笑道：“还得留些汤给蒋总镖头，我喝凉水便行。”不由分辩，在水缸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嘟咕嘟灌了一气。
“不消了，弄碗凉水便行！那茶叶也不便宜，还要留着店主上门用，现在已是兄弟，你还客气甚么？”毛天真一把拉住了方山林，三口两口将碗里的饭扒完，又添了一大碗，再去舀麻辣咸菜时，发觉已所剩无几，便舀了两勺咸菜水，拌在饭里。
死在毛天真剑下的三虎，乃是搏斗过后再围攻郭铁龙的生力军，郭铁龙自问绝无气力在数招内击杀三人，对毛天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千恩万谢。那捡回性命的趟子手方山林，对毛天真叩首如捣蒜，宣称今后粉身碎骨，亦难报大恩，此生此世，恩公但有叮咛，万死不辞。
毛天真遭昔日存亡之交燕翔出售后，不再信赖朋友。吃镖行饭的镖局中人，嘴巴严是第一要紧的端方，若在这铁龙镖局疗养，或答应靠。只是，这一年不见，曾经风景无穷的铁龙镖局竟破败至此，门庭萧瑟，莫非又产生过甚么大事？这时候劳烦人家，是否安妥？
“那如何行？对了，明天早晨还剩着些麻辣汤，俺这就烧热它！”方山林见毛天真无指责之意，放下了心，扔下饭碗，到灶台上忙活起来。
毛天真一动不动，任由方山林欺侮漫骂，浑不知已然着了下三滥的道儿。
“好一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方兄弟，今后铁龙镖局必定再度畅旺，你也不再是个趟子手，而是副总镖头了！我的事，你也传闻了？”毛天真见方山林有情有义，心生好感，暗想这等好人，别扳连了他，早日疗养好身子，便即分开。
当日毛天真天然是一笑置之，不过帮人总得帮到底，毛大侠便随马帮押运，一向将这批银两送到铁龙镖局昆明分局，方才分离。本日毛天真落魄江湖，却偶然中来到铁龙镖局成都总局，回想起这段旧事，感慨万千。
“好！方兄弟也别叫我仇人了，叫大哥吧！若过了此劫，大哥定将一身本领都教给你！”毛天至心下打动，几近落泪。想不到燕翔那等人物，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趟子手！
“你个龟儿子，还想和格老子做兄弟？砍了你脑袋送给文大侠，要钱有钱，要武功有武功，你算锤子！你哈儿自来送命，怪不得老子！”想到今后的飞黄腾达，方山林对劲失色，说话也口没遮拦，乡间土话喷薄而出。顺手拿起一把厨刀，在磨刀石上来回狠狠磨着。这厨刀，当然是要用来砍脑袋的。
“仇人出来再说。”方山林苦笑，这恩公没走过镖也没跑过买卖，涓滴不会算账，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迟疑之际，镖局中一条男人低头走了出来，几近撞到毛天真身上。他仓猝趔趄退后，正要叫骂，却看清了来人，当即拜倒在地，大声道：“恩公，是您？千万恕罪！”
“官银不是如数解到昆了然吗？怎会如此破败？”毛天真更是不解。按镖局保镳的端方，提取一成银两作为酬谢，郭铁龙怀揣八万两银票回成都，还会如此景况？要知这年景，一两银子够一个老百姓糊口一个多月了。
“好兄弟，大哥若真能过了这一关，保你一辈子山珍海味。当时你想吃龙肉，大哥跳下东海去为你擒龙！”毛天真喝了一口汤，眼角有些潮湿，或许是辣椒放多了。
本来这八万两银子，起首得花上三万办理官府高低，年年运送官银的肥差落到铁龙镖局头上，没有这些好处怎行？接着抚恤死者，每个镖师五千两，每个趟子手一千两，走这一趟镖，郭铁龙已然倒贴十万雪花银。至于民夫的人为、死者收尸、雇佣车马等破钞，还未计算在内。更糟的是，镖局精英镖师多数在凉山战死，部下无人，郭铁龙是有镖都不敢接。成都镖局浩繁，见状更落井下石，哄抢买卖，铁龙镖局自此一日不如一日。无镖可走，残剩的镖师也因捞不着钱，纷繁辞去，铁龙镖局现在已到了变卖产业保持生存的境地。
“大哥累了？这里房间有的是――大哥！大哥！”方山林承诺着，却见毛天真沉甜睡去，忙用力拍打呼喊，毛天真却仍然不醒。方山林喊了半天，俄然对着毛天真头顶狠狠唾了一口，骂道：“一辈子山珍海味？我呸！老子那份汤和咸菜，都被你吃完了，还希冀有龙肉吃？麻辣汤里放蒙汗药，谅你也尝不出来！”
这个新认的兄弟年纪虽轻，却也豪放。毛天真欣然跟着他，来到了后堂镖师用饭之处。镖师天然不大讲究，厨房里放上五六张柏木桌子，板凳筷子，都是粗家伙。以毛天真在江湖中的申明，平常拜访朋友，到那里都是酒楼名店设席接待。看镖局如此景况，这里估计也拿不出甚么好东西待客，方山林真没把他当外人，毛天真恶感觉放心。若一味殷勤，他说不定还起疑。
“我方山林没爹没娘，本是个小叫花子，是总镖头看我不幸，收我当了一个趟子手，还请先生教我认字读书，这人为，也没比别人少。凉山那次，也算是存亡之交了，这阵子总镖头正要人帮手，俺要甩手走了，还是人吗？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总镖头是有本领的人，挨穷的日子能有多久？只要接上一两趟小镖，就能渐渐做大，该返来的全能返来，走甚么走？倒是恩公您，比来不大对劲吧？总镖头有事外出了，等他返来，我们一齐想个别例！”方山林站在一边，不敢落座，对仇人恭敬之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