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射

0033 暴拳称刑屠,巧箭名花落(二)

“本来另有这些盘曲……却不知我如有了红叶大叔这等本领,可否杀得如此利落?……想来是不能的了……那些人固然可爱,但也各有家室,他们的爹娘妻儿得知死讯定然痛心疾首了……哎,这‘刑屠拳’好生凶恶,我到底学是不学?……”

红叶点头道:“闲话未几说,你先照着练上一遍。”

“马步!带冲向前!俯身!刚好打他腰!”

话说这套拳法固然招式清楚,倒是打得极快,以生风之势一气呵成,令宿平仿若又回到了看邱禁连射三弦弓的那日中午,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这是‘刑屠拳’第一式的拳名――等你功力有成之时,如那般跳起一拳砸在人家脑袋上,立马叫他脑浆迸裂,送他归西。哈哈!那脑浆天然比汤要浓了,是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红叶听他现在提起法华,并不恶感,倒是哈哈一笑,面露赞色,又小退一步化解了去,虽说少年眼下拳无几斤力,倒是不能被他打中、丢了颜面。

红叶却不由他,快步迈上前去,一把抓过少年,几式擒拿连发,推推打打,快速拍向他的腿、腰、肩、胸各处,眨眼就把宿平重又立了起来。

“杀!”

“啊!……那‘周公不解梦’呢?”

三寨主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拳头撩向了他的下巴,仓猝后缩躲避,笑骂道:“好小子,还会耍诈!”

少年蓦地昂首,看了三寨主一眼,道:“红叶大叔,这刑屠拳能增力量吗?”

“甚么‘那人’,是那群人!三十七条性命哩。”

“往下六寸是胸口!”

宿平再来一式“周公不解梦”打上前去,直勾其下巴……

红叶歪起大黑脑袋,想了想:“用倒是常用,不过近年动手也留了分寸……真打死人嘛,也只一回。”

“打中了……打中了……”宿平软软地捶了红叶背上几拳,嘴里叫道。

“恶人到了阴曹地府,是要下油锅的,暴拳连打其背部,叫他尝尝‘油锅滚背’的滋味……”

少年面色微微一红,倒是当即斩钉截铁道:“天然是要制止了。”

红叶见他一套打完,又转回了身来,笑咧咧地正对宿平。

“那还能有假!”红叶咧嘴道,“你如果能打中我,便算出师……”

“刑屠拳本就是冒死的招式,即便是在无人自练,也要时候如临千百之敌!既是对敌,你这一倒地无异将自家性命拱手于人――我要让你晓得,这并非你之极限。人力偶然而穷,意志倒是无尽――”红叶边说边放开少年,退后一步,招手道,“来来来,不打脑袋、不翻身打腿、不顶脖子,你用其他五式攻我!”

“对!不过都是些该死之人,是以老夫也杀得起兴。”红叶不觉得意道,“――如果你碰上四个男人正在**一个良家女子,又会做何筹算?”

宿平见这一击又是未中,但已近其背,拳也不断,终究跟上一式“油锅滚背”。

“油锅中洗尽罪过,就入了极乐,双拳抱腰一击,缠绵无穷,便是‘极乐缠绵’……”

“抱紧不放手,头槌!”

“打你个头!”红叶笑骂一句,尽管向着山顶南坡的草坪走去,到了那处,才把他仰天放下。

如此信心持撑,两人一追一逐,一诱一打,时候倒是过得极快。少年的拳法又因对上了真人,不似开初那般空耍把式,也垂垂地愈发有的放矢、神形皆备。而最让三寨主暗中称道的是,宿平打到了厥后,便几近不按前后出拳。一次红叶回身,正待少年打他下巴,倒是迎来胸前一拳;一次本觉得他该使出“中午三刻鼓”,因而缩胸退闪,不想少年打的倒是“鬼域路用脚”;更有一次,少年竟然冷不丁跳起一招“孟婆汤浓”,把他逼得连连后退。

“另有那‘中午三刻鼓’,拳若大槌,擂碎人胸……”

宿平因而上前两步,这刑屠拳也没个起手,只见少年一个起跳,把手捏拳一砸,说打便就打了。

“那……这拳法能不一脱手就要人道命么?”宿平又问。

红叶每打出一式,便叫出一个名头,骇人听闻,声若响雷,仿佛化身为一个执令的监斩、宣罪的判官,顿叫人生出一股廷威不犯、森罗不欺的颤胆惊心。

三寨主一个收势吐气,回到宿平面前,见他这副模样甚觉对劲:“如何!看清了没有?”

宿平闻言立时贯穿,最后一招,头才堪堪点下,就把双腿再屈,向前一个腾跃,竟是毫无阻涩地又连上了第一式“孟婆汤浓”!

红叶点头道:“那便是了!老夫不但制止了那四小我,还把他们痛打了一顿……只是方才救下那名女子,没出几里地外,又被一群人堵上了,本来都是些叫来的帮手,未几很多,恰好三十七人。老夫见他们各个手里提刀带棍,自称是筠州‘新昌门里的爷爷’,话一出口就要取老夫性命。既然那些‘爷爷们’找上了我这地府的判官,岂有不顺道送去见见阎王的事理?因而老夫便收了那三十七人的性命,展转入伙风雷寨了。”

现在的宿平虽也颇觉吃力,但更有一股火急之愿,就是要把红叶打中――哪怕只要一下。

“气势、气势!每打一式,喊一‘杀’字!杀杀杀!”

“奇才!奇才!虽说只要六七分形似,却打出了九分的拳意!”饶是红叶夙来自命不凡,也暗叹连连,“果如云颜侄女说的那般,这小子乡农出身,未历世练!――老夫仍然目光锋利,哈哈,练武之人,便须心机纯真,璞中藏完玉、赤子有至心!”

“好!”红叶亮眼大赞,“对方下巴是在前上方!周公不解梦、打!”

“本身能够把控便好,不然伤了别人、杀了别人,又给家里肇事……我只把这拳法学来防身、长力量,来岁去考禁军,也算多了一份仰仗……”宿平心中想通了枢纽,嘴上倒是应道,“红叶大叔经验的是,我今后必然脚结壮地。”

“红叶大叔……是真打么?”宿平喘气道。

“下翻身!轰厥后腿!”

这不叫不打紧。一叫之下,那郁积之气也仿佛找着了宣泄之口一涌而出,畅快淋漓,接着便越打越快,越喊越响,转眼就是六个来去,更不见一丝板滞。

宿平一拳“周公不解梦”落了空,倒是不断,两拳砸下,又一招“中午三刻鼓”捶将下来,只因矮了红叶大半个头,堪堪击向对方肋、腹之间,嘴里跟道:“这是学的法华叔叔的诡道,谨慎了!”

宿平一边听着,一边寒气连抽,却见红叶神态自如,因而问道:“红叶大叔,你可曾对人用过这‘刑屠拳’?……有没有打死过人?”

“哈哈!”三寨主是刀尖枪头打滚过来的人,这点突变天然应对自如,更何况他已知宿平极其聪明,触类旁通,早有了防备。悄悄迈前一步,避拳的同时,并不躲开太远,叫宿平马步前冲之力刚好赶上,却又抱不到腰。

宿平终究在打到第十九个来去之时,一招“阎罗殿下跪”翻身不起,瘫倒在地,已然脱尽了尽力。

“快收!分拳!肩在两上侧!”

“老夫方才已经说过了,动手留些分寸,天然便能饶人不死了。”红叶哈哈一笑,突地又翻了翻眸子叫道,“――不对、不对!差点就被你给带出来了!――你还没学到本领呢!就想要人道命?你道别人都是傻蛋、蠢蛋、王八蛋么?不长脚不会动?即便是练到老夫这般技艺,要碰到了那贼猴儿普通的老四,一个不谨慎也得吃憋;如果赶上了大哥那样的敌手,就更没法打了……好高骛远、太高太远!”

对于这些,少年理应驾轻就熟,当初邱禁初次教他练身的景象,便与宿树根说过一样的事理。练身也好、练功也罢,付之肉,源自心,这心,可谓之“意志”。宿平虽未明悟,却早已做到了。晨跑是如此,俯卧撑是如此,引体向上、曲臂悬垂是如此,甚而最后邱禁叫他站于日头之下曝晒,亦是练心。

“‘鬼域路用脚’,人死了就要走鬼域路,走路用脚却不需用手,这一招便是把他那无用的胳膊连肩废去……”

拳才八招,宿平学的也是有模有样,令得边上的三寨主时而点头一笑。不一会儿就到了最后一式“投胎再看清”,少年刚把双手虚抱回扯就要顶头撞去,却听红叶叫道:“连着再来!老夫不叫你停,你就别停!”

“三十七人!一起死了?”

打了大半个时候,红叶忽觉宿平那招“油锅滚背”已经变作了“娘娘敲背”,明显又一次到了力量耗尽的关头。这一次三寨主并未再持续给宿平喂招,而是一个回抡,就把少年拦腰提了起来,夹在腋下。

“看了个大抵吧,”宿平回道,“只是红叶大叔,那‘孟婆汤浓’是个甚么意义?”

宿平诘问:“那人是个干甚么的?是好人么?”

按着“刑屠拳”的招式前后,本应是打“油锅滚背”那一式,但是宿平一个马步快靠上前,出其不料地使了一招“极乐缠绵”。

宿平允想间,却听红叶道:“你如何了?”

“脚站稳,挺起家,拳不断,尽管朝背打!”

“这下巴经脉连着耳根也通着脑袋,一拳上打,磕掉牙齿不说,保管震得他晕厥畴昔,更甚者当场非命,便似做了一个周公也解不醒的梦。”红叶敞开话匣,干脆将其他招数都一一详解。

“刑屠拳”,一招一式,凶如其名!

“‘阎罗殿下跪’,到了阎王那天然要跪,便翻身断他的腿……”

“再来!”

“十八年后,可往生投胎,站在云上须擦亮眼睛,低头望下看清这花花新天下,他不低头、你就帮他低,我们这回用脑袋,撞厥后颈,便叫‘投胎再看清’!”

拳拳落空。

“打拳就是练身,哪有不增力量之理?更何况我们这套拳法乃是外功中的异数,你只看老夫这身肉板便知!”红叶拍了拍胸前的凸起道。

言归正传。

“鬼域路用脚”才歇,红叶一个回身,暴露后背佛门,喝道:“接上!”倒是直接跳过那招须得翻身跌打的“阎罗殿下跪”,但也未明说是用哪招接上。

三寨主说的没错,宿平方才倒地,只是到了体力的一个极限,却仍成心志未摧,如此一来,那体力之极限便不算是真正的极限。

……

这刑屠拳的最后一招,本来就是冒死的架式,宿平每回把头一顶,直觉气血翻滚,全望脑袋里冲去,当下听到“杀”字,顿时也跟着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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