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3)
话休絮繁,过了十数日,朱武等三人清算得三十两蒜条金,使两个小喽啰送去史家庄上,当夜拍门。庄客报知,史进孔殷披衣,来到庄前,问小喽啰:“有甚话说?”
史进道:“既然如此,教人去县里买些果品案酒服侍。”
两个交马,斗了多时,史进卖个马脚,让陈达把枪望心窝里搠来;史进却把腰闪,陈达和枪撷入怀里来;史进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挟,把陈达悄悄摘离了嵌花鞍,款款揪住了线搭,只一丢,丢落地,那匹战马拨风也似去了。
史进回到庄上,把陈达绑在庭心内柱上,等候一发拿了那贼首,一并解官请赏;且把酒来赏了世人,教且权散。世人喝采:“不枉了史大郎如此豪杰!”
史进听了,深思道:“他们直恁义气!我若拿他去解官请赏时,反教天下豪杰们嘲笑我不豪杰。自古道:”大虫不吃伏肉。‘“史进道:”你两个且跟我出去。“
陈达在顿时看着史进,欠身见礼。
世人早都到来。
朱武道:“亦是不成;他尚自输了,你如何并得他过?我有一条苦计,若救他不得,我和你都休。”
史进道:“胡说!俺家现当里正,正要拿你这伙贼;本日倒来经过我村中过却不拿你,倒放你畴昔,本县晓得,须扳连于我。”
陈达大怒道:“赶人不要赶上!休得要逞精力!”
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火把乱明。
小喽啰道:“三个头领再三拜覆:特使进献些薄礼,酬谢大郎不杀之恩。不要推却,望乞笑留。”
李吉道:“我做猎户,几时能彀起家?算命道我本年有大财,却在这里!华阴县里现出三千贯赏钱捕获他三个贼人。叵耐史进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寻矮邱乙郎,他道我来相脚头屣盘,你本来倒和贼人来往!”
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三四百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曳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史家庄上。
杨春道:“我们尽数都去与他死并,如何?”
酒至数杯,却早东边推起那轮明月。
却说朱武、杨春,两个正在寨里猜忌,捉摸不定,且教小喽啰再去密查动静。只见归去的人牵着空马,奔到山前,只叫道:“苦也!陈家哥哥不听二位哥哥所说,送了性命!”
毕竟史进与三个头领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化。
史进上马来喝道:“你两个跪下如何说?”
陈达也拍马挺枪来迎史进。
史进送出庄门,自回庄上。
庄内己安排下筵宴。
杨春问道:“如何必计?”
荏苒工夫,时遇八月中秋到来。
寨里头领也几次地令人送金银来与史进。
朱武哭道:“小人等三个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史进和三个头领叙说旧话新言。
史进道:“这厮合休!我教他两个一发解官!快牵过马来!”
望豪杰将我三人一发解官请赏,誓不皱眉。我等就豪杰手内请死,并无怨心!“
不时候,只是王四去盗窟里送物事,不但一日。
王四下得山来,正撞着经常送物事来的小喽啰,一把抱住,那边肯放,又拖去山路边村旅店里吃了十数碗酒。
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史进对席相陪,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一面喝酒。庄内庄客轮番把盏,一边割羊劝酒。
王四应道:“小人怎敢差池,路上未曾住脚,一向奔回庄上。”
不是这伙人来捉史并三个头领,怎地教史进先杀了一二小我,结识了十数个豪杰?直教:芦花深处屯兵士,荷叶荡中治战船。
本来扑兔李吉正在那坡下张兔儿,认得是史家庄上王四,赶入林子里来扶他,那边扶得动,只见王四搭里掉出银子来。
朱武问其原因。小喽啰备说比武一节,“怎当史进豪杰!”
朱武、杨春,并无惧怯,随了史进,直到后厅前跪下,又教史进捆绑。
世人把小喽啰一赶都走了。
史进道:“你们既然如此义气深重,我若送了你们,不是豪杰。我放陈达还你,如何?”
喝叫庄客:“不要开门!”
李吉拿起,颇识几字;将书拆开看时,见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中间多有兼文武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字。
史进要和三人说话,约至十五夜来庄上弄月喝酒,先使庄客王四带一封请书直起码华山上请朱武,陈达,杨春,来庄上赴席。
陈达那边肯听,随即披挂上马,点了一百四五十小喽啰,鸣锣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
是日晴明得好。
朱武道:“我的言语不听,果有此祸!”
史进又问:“曾有回书么?”
史进当日分付家中庄客宰了一腔大羊,杀了百十个鸡鹅,筹办下酒食筵宴。
却说庄客王四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感觉瞥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便去腰里摸时,搭和书都不见了;四下里寻时,只见空搭在莎草上。
三个头领大喜,受了锦袄子并肥羊酒礼,把十两银子赏了庄客,每人吃了十数碗酒,下山同归庄内,见了史进,说道:“山上头领多多上覆”。
史进道:“甚么闲话!我便肯时,有一个不肯!你问得他肯便去!”
陈达道:“四海以内,皆兄弟也。相烦借一条路。”
银子并书都拿去了,径去华阴县里来出首。
朱武道:“一死尚然不惧,何况酒肉乎!”
王四驰书迳到盗窟里,见了三位头领,下了来书。
掇条梯子上墙打一看时,只见是华阴县尉在顿时,引着两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兵士,围住庄院。
不觉中秋节至。
内里火光中照见钢叉,朴刀,五股寸,留客住,摆得似麻林普通。
也是天罡星合当集会,自是生出机遇来∶李吉解那搭,望地下只一抖,那封回书和银子都抖出来。
看了史进,头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腰系皮搭,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
史进三四五次叫起来。他两个那边肯起来?
当时史进大喜,束缚陈达,就后厅上座置酒设席管待三人。
二员姑息顿时相见。
史进庄上有个为头的庄客王四,此人颇能承诺官府,口舌方便,满庄人都叫他做“赛伯当”史进教他与一个得力的庄客,挑了盒担,直送到山下。
看看天气晚来,少华山上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头领分付小喽啰看管寨栅,只带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迳来到史家庄上。
休说世人欢乐喝酒。
王四道:“托仆人福荫,寨中三个头领都不肯放,留住王四吃了半夜酒,是以返来迟了。”
史进自此常常与朱武等三人来往。
朱武,杨春,陈达,拜谢大恩。
陈达在顿时答道:“俺盗窟里欠少些粮,欲往华阴县借粮;经过贵庄,假一条路,并不敢动一根草。可放我们畴昔,返来自当拜谢。”
再说史进正在庄上忿怒未消,只见庄客飞报导:“盗窟里朱武,杨春自来了。”
虽不及关,张,刘备的义气,其心则同。
史进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
王四道:“三个头领要写回书,倒是小人道:”三位头领既然定时赴席,何必回书?小人又有杯酒,路上恐有些失支摆脱,不是耍处。‘“史进听了大喜,说道:”不枉了诸人叫你’赛伯当!‘端的了得!“
且说史进正在庄前整制刀马,只见庄客报知此事。
又过了半月,史进深思道:“也可贵这三个恭敬我,我也备些礼品回奉他。”次日,叫庄客寻个裁缝,自去县里买了三疋红绵,裁成三领锦袄子;又拣肥羊煮了三个,将大盒子盛了,委两个庄客送去。
一面打起梆子。
朱武附耳低言说道:“只除恁地……”杨春道:“好计!我和你便去!事不宜迟!”
史进及三个头领尽管叫苦。
朱武道:“休得扳连了豪杰,不当稳便,宁肯把我们解官请赏。”
陈达道:“豪杰,叫我问谁?”
史进道:“如何使得。你肯吃我酒食么?”
史进大惊,跳起家来道:“三位贤友且坐,待我去看!”
史进听得,就庄上敲起梆子来。
史进上了马,绰了刀,前面摆着三四十矫健的庄客,前面列着八九十村蠢的乡夫及史家庄户,都跟在背面,一齐号令,直到村北路口。
惺惺惜惺惺,豪杰识豪杰。
史进喝道:“汝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犯着弥天大罪,都是该死的人!你也须有耳朵!好大胆!直来太岁头上动土!”
史进也怒,轮手中刀,骤坐上马,来战陈达。
却说朱武等三人归到寨中坐下,朱武道:“我们非这条苦计,怎得性命在此?固然救了一人,却也可贵史大郎为义气上放了我们。过几日备些礼品送去,谢他拯救之恩。”
又过半月馀,朱武等三人在寨中商讨掳掠得好大珠子,又使小喽啰连夜送来庄上。
朱武看了大喜。
史进叫庄客把陈达绑了。
酒至数杯,少添秋色。
酒罢,三人谢了史进,回山去了。
小喽啰顺势便号令。
三个应允,随即写封回书,赏了王四五两银子,吃了十来碗酒。
那少华山陈达引了人马飞奔到山坡下,将小喽啰摆开。
史进见王四返来,问道:“你缘何方才返来?”
小喽啰问了备细,引到盗窟里见了朱武等。
史进受了,不在话下。
取出金子递与。史进初时推却,次后深思道:“既然美意送来,受之为当。”叫庄客置酒管待小校吃了半夜酒,把些琐细银两赏了小校回山。
本日小弟陈达不听好言,误犯虎威,已被豪杰擒捉在贵庄,无计哀告,今来迳就死。
庄客牵过那匹火炭赤马。
王四尽管叫苦,深思道:“银子不打紧,这封回书却怎生得好?正不知被甚人拿去了?”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自道:“若归去庄上说脱了回书,大郎必定烦躁,定是赶我出来;不如只说未曾有回书,那边查照?”计算定了,飞也似取路返来庄上,却好五更气候。
王四相别了回庄,一面走着,被山风一吹,酒却涌上来,踉踉跄跄,一步一颠;走不得十里之路,见座林子,奔到内里,望着那绿茸茸莎草地上扑地倒了。
史进上了马,正待出庄门,只见朱武、杨春,步行已到庄前,两个双双跪下,擎着四行眼泪。
史进看时,见陈达头戴干红凹面巾,身披里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腰系七尺攒线搭;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
李吉深思道:“这厮醉了,那边讨得很多?何不拿他些?”
史进道:“你问得我手里这口刀肯,便放你去!”
两个都头口里叫道:“不要走了强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