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卷土重来
“徐统制,看。”巡到城西时,部下忽地喊道。
看到粘罕一行人时,那群汉军中奔出一骑。顿时骑士约有四十五六模样,来到粘罕跟前翻身上马,个头并不高,只六尺五寸不到,但极其结实,立在那处便如一截水缸。满面的浓须几近遮住半个脸,一双吊角眼,戾气逼人。身裹铁甲,头戴皮盔,腰里挎着一柄女真人惯用的弯刀。此人,是金国军队中,汉军二韩之一。一个是韩庆和,当初跟从二太子斡离不东路军攻宋,在滑州被宋军围困,山穷水尽之时暗害开城投降,事泄被杀。而这一个,姓韩名常,极其勇猛,现在率领辽东汉军万人队,前些时候受命征剿隰、绛、慈三州义兵。看这模样,应当是打了败仗。
可在娄宿看来却不尽然,他是从小兵戈打到大,跟从阿骨打打完契丹打大宋,早就风俗了这类打劫搏斗的体例。听马五反对,心中不悦,我杀百十口人又怎地?谁敢说个不字?凡是与女真为敌者,便是这个了局!
娄宿以洛阳为据点,在此收拢军队,加以清算,并与各级将领深思定戎之败。到洛阳时,他麾下兵马不敷五万,粮草只能再支应六七日。有人劝他,东京距此已经不远,可遣人问四太子兀术借调一些。娄宿果断不从,于洛阳城内掘地三尺,掠取百姓之粮。
城内不及奔逃的南朝官吏,为求生,不顾廉耻,为娄宿出主张,将城中大户名册一一报出。金军据此,给各家各户定下纳粮的额度,凡是交不齐的,峻厉措置。又立下端方,凡藏粮十斗以上不献者,百口正法!一面在洛阳城内搜刮,一面又遣军四出,打劫周边各州县,搞得河南府境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百姓登高一呼,群起呼应,大小义兵数十路举兵抵挡。娄宿还要留着精力应对陕西,不得不收敛军队,将首要活动范围定在洛阳四周,不再等闲远走。就这么,勉强支应到了四月上旬。
“宋军好以城池为依托。却不知这城是死的,人倒是活的。便让你守住一城,又能如何?田野争雄,方是决胜之道。”一员金将语带不屑地说道。
粘罕见他辞吐不凡,皱眉问道:“你莫是读书人?何故不安读诗书,却来作这等冒死之事?”
“呸!”那年青人啐了一口,厉声道“北夷犯境,我等执兵仗,保护先人艰苦运营遗留吾人之地盘,名正言顺!鬼神钦伏!”
“多承元帅顾虑,已然无妨,只是上不得马,急得慌。”耶律马五答复道。
粘罕冷哼一声,跨上战马而去,韩常追在背面,大声问道:“国相!剩下这些人如何措置?他们都是河东义军的将佐,身上带着朱记!”话说完时,粘罕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金军卷土重来之际,徐卫的陕华经略安抚司正抓紧裁军。除了将原有的乡兵编入正军以外,他的侄子徐成带领四千人接办三州防务,与占有城池的义兵汇合。徐成受命向各路义兵传达帅司号令,对义兵起兵抗金的豪举赐与鼓励和承认,同时又申明陕华帅司正在招兵买马,有愿当兵者,一概欢迎。当然,这是听其志愿,并不强求。
娄宿眉头一皱,想是表情不好,喝问道:“何事?”
“国相现在那边?”娄宿仓猝问道。
那年青人双手被绑,站不起家,倒在地上却还冒死抬开端,双目当中一片赤红,仇恨的目光紧紧盯在粘罕脸上,阿谁尽是血水的洞穴里不断地收回号声。他那几十名火伴见如此惨状,都不忍心再看,纷繁低了头,闭了眼睛。咬紧牙关。
耶律马五一时沉默,娄宿见他如此模样,问道:“如何?你感觉不当?”
此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呈现,那倒地的秀才冒死蠕解缆子,向粘罕挪去。比及了近前,竟拿头去撞大金国相的脚,韩常飞起一脚踹开去,他转个身,又爬了过来。韩常大怒,一刀斩下,砍得股上血水飞溅,深可见骨!可即便如此,那年青人还是拿头在地上拱,一寸一寸去处粘罕挨近!此时,很多金军李兵士都远远地围着,目睹这惊人的一幕。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群将佐吵吵嚷嚷冲进殿中,大家脸上都是粉饰不住的欣喜之色。撒离喝冲在最前头,一进殿便叫道:“国相南来!”
“国相为保后顾无忧,先于河东扫平贼众,目下正集结兵马,筹办开赴河中府。特遣小人来问,元帅麾下尚余多少兵力,粮草还能支应几时?可否别离自蒲津及潼关进兵陕西?”那金将问道。
想了半晌,忆起本身来找娄宿的目标,遂道:“元帅,我在贩子上见百余口人被缚,号哭之声响彻满城,倒是何故?”
韩常回过甚来啐了一口,暴喝道:“杀!”
“哦?马五之言,莫非过分?”完颜娄宿回到殿上,冷冷问道。
娄宿大喜!国相竟然亲身出征?但这一喜以后,他俄然认识到,如果本身能顺利拿下陕西,又何劳国相出马?西路军本是不容有失的,但定戎的惨败实在……
“哼!降官说,这些人都是洛阳城中的大户,家资巨万,怎会拿不出戋戋一点粮食?定是成心私藏!杀!有多少杀多少!全杀尽了才好!”娄宿霍然起家道。
“哼!哼哼!为守土护国之故,弃笔从戎是我本分,岂是你狄夷之辈所能明白的?”这读书人从始自终,脸上带着一种极严不齿的神情,好似站在他面前的大金头号权臣不配与他说话普通。
粘罕眼中凶光毕露,切齿道:“好硬的命!”
此时,他与占有洛阳的完颜娄宿军获得联络,在得知对方景况以后,估计再拿下潼关绝非易事,遂命娄宿不扣潼关,而是寻合适地点北渡黄河,与他会师。这点对娄宿来讲倒不难,前次南征,他跟从粘罕一起进兵到巩县,前头赶上徐家三兄弟堵截,背面又有徐彰带领的五路西军猛追。厥后,金军就是绕过邙山,从河阳渡河北归。
军中有通汉语者,便把那年青人的话解释给他听,粘罕听完大笑:“我大金与南朝缔结靖康和议,是西军背弃盟约来攻,如果说是我国背盟?女真雄师出国门,略施惩戒,你等安敢顺从?”
话音落地,那汉军万夫长韩常大步踏上,象拎小鸡普通将那读收人拎起,一把掼在地上,拿膝盖按住。两名流兵上前扳开了嘴。读书人奋尽尽力想咬手。只是他一个寒窗苦读的秀才,哪敌得过这战阵之上的莽夫?被韩常铁耙普通的手伸进嘴里,扯出舌头,一刀割了下来!顷刻之间,血如泉涌!
李植见对方脸上顿现肃色,仓猝再三包管。粘罕也不再多言,正欲返营,忽见一队人马呼喝而来。是一支辽东汉军押送着一群俘虏,那群俘虏都是衣衫蓝缕,披头披发,很多人身上带着血迹。都被缚作一团,拖在马后。四周,汉军兵士明枪执刀不住摈除。
听到坊州被曲端的军队夺了,徐成竟然面色不改,反而伸手扶起那都头道:“无妨,他是制置司都统制,有总管诸军之权,我们拗不过他,交就交吧。”
这座汗青上与长安齐名的古都,几历兵祸,传到宋朝。朝廷才加以清算,设为西京。但高世由任西京留守时,开城投降,让洛阳蒙受金军踩踏,粉碎严峻。这一次,因为赵桓带着文武百官远走江淮,西京留守张叔夜引军相随,又让洛阳落入北夷之手。
“他说甚么?”粘罕转头问道。
本来,驻守潼关的兵马不至于如此等闲被宋军击败,但据逃来洛阳的将士们说,宋军动用了火器,并且是以往任何战役都未曾见过的。一砲下来,就炸得城头石屑横飞,其声如雷,兵士乃至有惊死者!潼关的关门,直接被炸得稀烂!无法之下,娄宿只得据实以告,命来人回禀粘罕。
洛阳陪都,宫殿当中,娄宿坐在本该大宋天子才有资格坐的位置上,正让通汉文者在读一些典册。那都是从宫中搜出来的,传闻是记录了洛阳所藏粮草物质的账册。可他让兵士将这宫殿翻了个底掉,也没找出册子上所载的东西来,想是被宋军带往江淮了。
“元帅,几年以来,大金已经夺得两河之地,想南朝覆亡,亦为时不远。彼时,总不能事事依托如高世由李植等辈吧?我军善于弯刀快马篡夺天下,但这江山能够从马背上夺,却不能在马背上治。便如本日之事,元帅正法百十口人,易如变态。但这些人一旦被杀,便绝了人望,从长远看,始终究大金倒霉。”耶律马五毕竟是受汉文明影响过的,是以深明这个浅近的事理。
徐成一到,公布严令,抗金欢迎,有敢混水摸鱼的,严惩不怠!众军都知他是徐原之子,徐卫之侄,是以不敢小觑于他,那些借抗金之名啸聚之人,便夹起了尾巴。
这话却说到了娄宿把柄,踱下殿来,不无忧愁道:“何止你焦急?目下已四月初,眼看着气候转热,若再无援兵来,我军怕是只能无功而返。最让本帅忧心的,莫过于粮草,这兵士吃不到肉,兵戈便没力量,战马吃不到豆,奔驰便无精力,如何能与西军战?”
韩常骂了一句,提着带血的刀赶上前去,一刀劈在脊背上,复加一脚又踹飞出去!那秀喉头仍旧收回含混不清的声音,拿头拱,拿双肩挪,艰巨地还想再往前。挪出没三步,再也转动不得,初时身子还在抽搐,没一阵,便完整静止下来。猩红的血水淌了一地,火伴当中,已经有人哭出声……
河南府,西京洛阳。
特别是受伤以后,不能着甲,这南边又酷热,是以他便穿了件南人常见的直裰,系根腰带,松松垮垮,飘飘而入。到殿中立定,行了礼,口称见过元帅。娄宿见他前来,问道:“马五创口可曾病愈?”
“国相!卑职受命剿贼,现在绛慈各州以内,再无敢称兵仗者!”韩常瓮声吼道。
那都头听得一头雾水,怎地?交就交?这但是一座城池啊!当初在河中府的时候,曲端攻击了平阳义兵,大帅都怒发冲冠!直接闯进驻军虎帐,缴械抓人,今后今后,诸路方知我虎捷不能欺。这回也太窝囊吧?何况,我们接办三州防务,那也是制置司下的号令,又不是我们擅自占据的,于公于私,也不消怕曲端才是。
“元帅,恕我直言,高傲军退入洛阳以来,一月时候,河南义兵揭竿而起者比比皆是。我颇知南民气性,凡是有条活路,决不会铤而走险,拿性命作赌。又如……”马五合法苦劝,娄宿却已不耐。
石家奴这才回梦方醒,仓猝上得前去报导:“本日又抓捕未按数交粮的七八户人家,几百口人都绑至贩子上,特来叨教元帅,是否正法?”
“元帅。”马五是契丹人,辽国自澶渊之盟今后,与宋朝保持了一百多年的战役,深受中原影响,其政治、文明、风俗多习汉人。是以,身为契丹族将领的耶律马五,在疆场上固然勇猛善战,但平时看来,却跟个儒将普通,不像胡人。
却见人群中一员耳挂金环的女真将领出来,望上而拜道:“小人是银术可麾下,受命过河传达国相军令。”
粘罕闻言一笑,扭头对李植道:“你次子李猛已受任平阳知府,我但愿他能迟早上任。”
“元帅!”一声大喊后,女真将领蒲察石家奴闯将出去。他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半子,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可一进这宫殿,见殿内之轩敞,装潢之精彩,那巨柱非数人合抱不能拢,元帅正高坐于金殿之上,端得是威民风度。看得入了神,竟一时健忘所为何来。
粘罕将手一举,制止了他,接着道:“你虽是个读书人,却有些胆气,我不杀你,你可愿效力于军前?”
心想着,莫不是吃了败仗,受了回伤,便把胆气也骇没了?但马五是军中大将,定戎一役,若不是他率马军搏命断后,真不知能不能活着退入潼关。是以也不便驳他面子,便道:“既是你这般说,本帅不杀就是。”
那年青人昂首看了看他,切齿道:“背盟毁约,以残暴不仁之师踩踏我国土,这才是贼!”
这日,徐成正与鄜州城内巡查。这义兵呐,说来都是以抗金为号令,但毕竟龙蛇稠浊,各色人等都有,何况一城以内,经常有多支义兵。如许一来,相互之间摩擦,乃至械斗,就再所不免。也呈现了一些害民之举,乃至搏斗百姓的事情也是有的。
耶律马五闻言,也是面露难色。按说银术可兵败平阳,逃回太原以后该当当即上报元帅府,而以国相的见地,他必定能洞察此中凶恶,该当即出兵声援才是。为何一向拖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最要命的,日前接获军报,徐卫遣军夺了潼关,正在扫荡陕州。已然将我军进关中之路封死,不管如何看,仿佛都不该再等下去了。
粘罕望了那群俘虏一眼,俱都低垂着头,被反剪双手绑住。想到传闻过徐卫是这些义兵的首级。遂下了战马,按刀走了畴昔。将那数十人看了个遍,最后停在一个男人面前。那人最多二十几岁,面白不必,他身上打扮在这群衣衫不整的俘虏中特别为刺眼,粘罕看了一阵,问道:“这也是贼人?”
“明天一早,有兵马至坊州城下,宣称曲直都统部,方法受城防。卑职对其言明,三州防务已由我陕华帅司接办,不劳曲都统操心。哪知那领军将官将卑职一通臭骂,还辱及大帅。并威胁说,如果不交出城池,便要动武。卑职愤恚难当,真想**一仗!但事前统制有严令,若遇抵触,须得遁藏。是以卑职交了城池,领军回鄜州。”那都头满脸倒霉,忿忿不平道。
粘罕微微点头:“如此甚好,那河东便交给你了,我自提雄师去扣关中。你务必保持陕西河东门路通畅,万不成再出差池,如若不然……”
“徐统制!”一名都头见到他,快跑几步上来,纳头便拜。
韩常得了嘉奖,非常欢乐,将手今后一指,大声道:“那绛州传闻是毗邻紫金虎的防区,有万把义兵。卑职汉军万人队出境,贼人望风披靡,龟缩于绛州城内顽抗。城破时,残存仍不缴械。卑职拿了数十人,尽是将佐,请国相发落。”
粘罕呼出一口气,明显有些冒火,那身后一班金将听了年青人一席话,早气炸了肺。特别是完颜银术可,大声吼道:“国相!何必与这等人废话!一刀杀了便是!”
三个题目,问得娄宿不知如何答复。当初十四万兵马出来,银术可败走,本技艺里也不敷五万马步军。而粮草,也是捉襟见肘,至于从潼关入陕西,恐怕有些难度。紫金虎是甚么人?他已经遣军拿下潼关,扫荡陕州,隔断河南与陕西,就是为了制止我从潼关进入。
“如何回事?”徐成迷惑地问道。这千把人是本身派往坊州接办防务的,怎地回鄜州来了,莫不是……
一身戎装的徐成向西望去,只见有兵马鱼贯入城,并且衣甲光鲜,满是锃亮的新设备。当下,他便引众迎了上前去。
石家奴一听,不再多问,抚胸行了个礼,掉头就往走。还没出殿门,便撞上耶律马五行色仓促地地劈面过来,他点了下头,便焦急着去办本身的差事。不想,马五却叫住了他,问明事情启事以后,请他在殿外稍候,自投殿内来寻娄宿。
“你一起辛苦,领弟兄去用饭。”徐成摆摆手,跟没事人普通走开了。留下个都头站在那处,内心直嘀咕,两位徐大帅多么豪杰,怎地这当子侄的倒是这般怂包?
不提这个便罢,娄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南人,本是洛阳城内的富户,却不肯献粮,本帅号令正法。”
韩常起家以后。将那截舌头扔在地上,两名流兵也放开了他。粘罕脸上暴露残暴的笑容,问道:“还能骂么?”
粘罕将牙一错,眼睛一瞪,挥手道:“好一张利嘴!来人,刮了他的舌头!”
粘罕见他神情,已推测几分。听完解释以后,大笑道:“我常说,除女真以外,诸军中最勇者,便止两人,一为耶律马五,另一个便是你韩常!好!紫金虎仗着河东数十万贼众,多次孤师过河!此番,我将他虎伥断根殆尽,以解我后顾之忧!”
李植听旁人解释以后,在马背上躬身一揖:“卑职定当竭尽尽力,务必使国相雄师无后顾之忧。”紫金虎已经撤入关中,河东境办范围较大的义兵女真人已经帮手剿平或遣散,如果再拿不下河东南境,委实说不畴昔。
也不这句话是如何获咎了那年青人,他俄然破口痛骂道:“金狗!你这些混迹于山林的禽兽之辈!犯我国境,戮我百姓,我恨读得满腹诗书,却手无杀贼之力!你要杀便杀,怎敢如此辱我!金狗!金狗!”
大宋隆兴二年四月,粘罕亲提雄师南下,在一个月不到的时候内,便扫荡河东义兵,连破隰州、绛州、慈州、昭德府各地,又让李军围困平阳和泽州。河东开端稳定后,他便挥师西进,入河中府。
娄宿一怔,随即拍案而起,厉声问道:“当真?”
徐卫这两年固然一向在河东活动,但在陕西诸路里名誉也不小。特别是定戎一战后,小徐经略相公的威名震惊鄜耽误安。是以,一些范围较小的义兵军队,纷繁转投其麾下。而拥兵上万的大范围义兵首级们则表示,愿听三位徐帅节制,共赴国难,同抗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