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胜利在望
“相公过奖!若不是这马力竭,卑职定追出五十里!”杨再兴忿忿不平道。
斡离不双眼窜满血丝,嘴唇干裂,面上似也覆盖着一层黑气,盯着已现败象的徐卫雄师,眼里几近滴出血来。忽地指手向天,切齿道:“本日我必擒徐卫,以万马踩踏裂其尸!使之骨肉无存!”
宣室当中,灯火透明,徐卫坐于桌边,赤luo上身,暴露精干的体格。那白净的躯干上,充满创口,皮肉外翻,血水直流,令人不忍相睹。两名医官正替他清理伤口,敷药包裹,一再提示他,官人忍着些。可他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
却说杨再兴单枪匹马直冲金军战阵,刚要接兵,却见金军帅旗向北而动,一时候,面前金军齐齐策动,都今后撤。号角骤起,声传四方!背后,也传来同袍大喊,让其勿追。可他已杀得鼓起,把持不住,一人追在万军以后,但有被赶上者,一枪搠死!金军将士本不把他当回事,只顾后撤。可没久,他们发明,此人竟然闯进阵中,左刺右挑,如入无人之境,一起杀往中军。这才晓得不妙,从速围堵。
身边一班金将吼声如雷,纷繁呼应,王讷大急!一把扯住二太子右手,大声道:“太子!即便本日我军破徐卫所部,斩杀了他,与大局何益?徐卫,不过就是大宋一头稚虎,其牙未尖,其爪未利。太子若因私愤而迟延雄师,诚为不智!”
王讷叫苦不迭,心知二太子已被徐卫气得迷了心窍,听不出来顺耳忠告。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女真人挟雷霆之威南下挞伐,一起所向披靡。可接连大胜,让女真懦夫们成了骄兵,竟给徐卫以可趁之机,焚尽军粮。去岁金军兵临黄河,粮草也是不敷,可另有黑豆充饥,现在,怕是只能抓地上稀泥吃了。
背后蹄声震天,倒是折彦质引军赶上。众将士将再兴团团围住,仿佛见着鬼普通。签书相公打顿时前,将他重新到脚打量一遍,粉饰不住欣喜之色,叹道:“再兴真神人也!”
可即便如许,他的败象已定,不管如何挣扎也逃不掉师溃的结局。莫非临死也还要反咬一口?转念一想,不对!宋军援兵接连赶到,可儿马都未几,耗子拉木锨,大头还在前面!徐卫做得如此大事,必定是宋廷授意,他们必然颠末端详细策划,万全筹办!徐卫现在不顾本身安危,批示马队向北而来,莫不是想困住我军,等雄师到后再……
郭药师在前头听到前面异动,回顾视之,大惊失容!天下竟有如此剽悍之人?本欲张弓射杀,何如其人左突右闯,行迹不定。斡离不也发觉不对,急声相询。药师不及答复,俄然听到来将一声巨吼,从速转头一望,神情陡变!本来,杨再兴没找到斡离不,却盯上了他,正拍马赶来!官方戏说,言武将之勇,常有“于万军当中取大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语。那本是浮夸之词,可用在此人身上,当真贴切!
亲兵骇了一跳,从速道:“都批示使伤情如此,怎敢轻动?小人这就去!”说罢,仓促而出。
徐卫只得坐下,举头向天,一声长叹。本日,他才晓得甚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斡离不大怒来攻,倾尽尽力。怒师之威,令人胆怯。虎捷练习日久,毕竟还是与金军相差甚远,弟兄们死伤惨痛……
本欲拜见虎捷主将徐卫,倒是遍寻不得,探听之下方才得知,战局凶恶之时,士卒多害怕,小徐官报酬鼓励士气,亲临一线,与士卒并肩而战,身受十数创而不退。此次作战,凡虎捷统兵之官,没有一人不带伤,徐卫的总角之交,叩首弟兄,批示使马泰,乃至命悬一线,存亡未卜。就是凭着这股子坚固不拔,宁死不退的劲儿,才挡住了女真虎狼之师的猛攻,才换来了最后的胜利!杞县知县听闻此言,竟也为之垂泪。那县中士绅为感念将士奋勇作战,保东京安然,纷繁慷慨解囊,出资犒军。闻听小徐官人受伤,县中精通岐黄之术者云集衙门,要求为其诊治……
杞县,这座经历数次攻城战的京东小县,此时城门大开!满县父老倾城而出,夹道相迎王师班师!白面馍、牛羊肉、热汤美酒,统统统统,都表达着百姓对军队的感激和恋慕。当虎捷乡军的将士们,拖着怠倦的身躯,带着浑身的血污到来时,群情冲动,欢声如雷!杞县知县相公带拥有司官员亲身来迎,当看到将士们铠甲残破,中枪带箭者不计其数,就连此地驻军长官张宪张宗本也身受重创时,这位老知县连呼“忠勇之师,国之长城!”
折彦质听罢,挥刀向南一指:“那我等再冲归去!杀个痛快!”
斡离不听后一语不发,只觉胸口模糊作痛,若韩昉在,安能使我有此一失啊!
徐卫不答,而是叮咛道:“你去看看吴阶张宪,他二人受伤也不轻,特别是张宗本,他的箭伤让我揪心,唉,本该我亲去的……”
徐卫还未起家,已见一人身着戎装大步入内,恰是折彦质!他一出去就看到徐卫挣扎着要起家,从速上前按住,急声道:“子昂不必拘礼!”
“金狗气势放肆,卑职恨不能屠尽扑灭!”杨再兴咬牙道。
待看清宋军大阵中那杆“忠勇徐卫”的战旗,二太子几近吐血!大怒之下,不等全军会合,就已策动猛攻,号令士卒,有活捉徐卫或取其首级者,赏五马之金!时金军攻击,宋军苦战,两边都是怠倦之师。可虎捷乡军依仗已经结好的严阵,以及上风东西,在开战之初给金军以重创。接连建议两次打击,竟然突不破其阵前战车停滞。
折彦质涓滴不思疑!此等勇将,真是古今难觅!稍停半晌,笑问道:“再兴还想再搏杀?”
时斡离不身边尙有精兵万余,自是不惧。也还在想着拖些时候,待破了徐卫再撤不迟。无法郭药师王讷等文武苦苦相劝,便连挞懒也力主顿时撤兵。金国二太子牙关紧咬,闭了双眼,满面怨毒之色令人震惊。
他刚走,外头就响起杜飞虎的声音:“都批示使,签书相公和张知府到!”
“你家鸟太子在那边,出来受死!”杨再兴此时已杀得报酬血人,马为血马,其身长大,脸孔狰狞,勇猛如女真人,也望而生畏!
彦质从其言,令部下给良驹一匹,杨再兴跨坐上去,赞了一声,当即领所部千余骑挥军掩杀。折彦质在后看到其勇猛,不由暗叹,得此勇将,如得一虎,何如却在姚希晏麾下。
他用女真语所说,药师不明其意,急问身边精通两族说话者。
哪知到半夜,收到动静,言宋军攻击粮营,来势汹汹。斡离不大惊,帐下文武尽皆胆怯,来不及细问启事,当即弃了营寨,先遣铁骑数千驰援。二太子亲提虎狼之师在后,全速回防。哪知前锋马队却在杞东之县二十五里处遭受宋军趁天未全明设下的埋伏,死伤数百,再往前冲,却见到熊熊大火之前,宋军已经结好步地,并以战车环抱阵前,坚不成摧。金骑几次摸干脆打击,都被强弓巨弩射回。女真铁骑。勇则勇矣,但一来不知对方真假,二来凡是赶上如此松散之步兵阵,也不敢等闲策动打击。两军对峙一向到日上三竿,斡离不后续军队才连续赶到。
“太子郎君,下臣以为,王讷所言……确切有理。徐卫虽已现败象,但其所部士卒大多坚固,如欲尽屠之,尚需半日之功,或许更久。但比及当时,东京雄师必已扑至面前。我军血战多时,已成疲师,就算击败宋军强援又能如何?现在军中不过三日口粮,三日以后,何故为食?且徐卫到手,宋军士气必定高涨,此时强战,于我倒霉。是以,下臣建议,退往滑州!”
“稚虎?他于黄河阻我五日夜,坏我进兵东京之大事。现在尽焚我粮草。使我数万雄师无三日之食,这还是稚虎?其牙虽未尖,其爪亦未利,但虎儿一旦长成,必扑食于我!此等大患,我必除之!君勿复言!”斡离不一把抽回击,几乎将王讷拉上马去。
对于面前两位长官,徐卫是感激的。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声援,虎捷乡军会让斡离不啃得骨头都不剩。特别是折彦质,官居二品,枢密院长官!竟亲率铁骑数千,先雄师而来救济,这已经不是纯粹出于考虑大局,忠心国事。另有张叔夜,徐卫如何也料不到,会是他最早赶来相救。
此次劫金军粮营,徐绍曾经提示侄儿,必然要把各种能够都假想在先。徐卫也的确是如许做的,但千算万算,他如何也不会推测,金军的粮草会如此之多!本来按他战前策划,不消比及天明,便可尽毁金军粮草物质,雄师则可退回京南防区。但直到金军前锋到来之前,粮草物质还剩十之三四。徐卫考虑到,如果不能克尽全功,此次作战即是前功尽弃。
是以一面设下伏兵。一面持续燃烧。这才有了两军混战,险象环生。虎捷乡军毕竟新练,与战力不成与百战余生的金军相提并论。在初期依仗强弓硬弩予敌重创以后,短兵相接优势渐显。金军兵力两倍于己,先是战车停滞被粉碎无余,厥后长枪阵被冲得七零八落,重步兵压上去一时挫敌凶焰,可斡离不吃了称砣铁了心,非灭他不成,麾下精锐尽出,三个万夫长全数上阵。徐卫垂垂不支,若不是张叔夜及时赶到,逼得金军分兵拒之,结果堪忧。
“马泰如何样?”很久,他开口问道。
两名医官相对而视,不知如何答复,半晌以后,此中一人道:“马批示受创太重,失血过量,怕是……凶多吉少。”
勒停了战马,伸手一摸脸上血污,杨再兴叹了口气。可惜认不得那金国二太子,若撞见,或擒或杀,除了这祸害,岂不甚好?
“太子郎!现在我粮草被徐卫尽焚。军心士气大受影响。眼下我军固然占着上风,但信赖,宋军强援瞬息将至,唯今之计,当速退为好!”
官兵们顺势一望,只见围攻虎捷的金军听到号角之声,过去北撤来。徐卫蔽于右翼的马队正在掩杀!杨再兴见状,喜得难以自禁,往掌心吐口唾沫,向折彦质道:“乞相公借马一匹!”
一时百感交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而起。徐卫对峙起家,对着两位长官长揖一拜,并无一字一句……
此时,斡离不在北面军中早瞥见有马军来援徐卫,正与郭药师等人商讨是否要增兵时,这支马军竟然向他建议了打击。二太子狂怒,当即便要亲提一师破之,被挞懒和王讷等劝住。派出千余马队拒敌,可两军相接以后,宋骑竟不落下风!
王讷大感不测,两次进兵,郭药师皆为急前锋,常常进言太子猛冲猛打,从无撤退之意。现在这般明理,畴前倒藐视于他了。一怔以后,从速向斡离不解释药师之言。
一时候,王讷万念俱灰,本不想复言。可如何也没有推测,郭药师竟然在此时进言了。
正未决之时。身边将士尽皆惊呼,斡离不急视之,倒是派出的千余精骑竟反对不住宋军兵锋,那身长使枪之将正往面前冲来,厥后,数千马队风驰,再后,徐卫右翼数千马军也正赶来,眨眼将至!
两名医官面露惧色,纷繁称是。未几时,所创尽数措置包扎,徐卫取袍披上,挥手道:“军中弟兄伤者甚众,我这无妨,你们去忙,辛苦。”
再兴虽陷于万军当中,却无一丝一毫惧色,一枪铁杆如同阴司索命牌,敢有挡者,立死!四周女真将士见他如此勇猛,背后宋军马队追得又急,皆偶然恋战,只顾撤退。杨再兴格杀二十余人,还想再追,无法其身躯宏伟,体重不轻,那战马一起奔来,已是力乏,竟驮不动他。眼睁睁看着一万多金兵都北窜而去。
双眼突睁,精光暴射,这从疆场上九死一糊口下来的人厉声喝道:“必尽尽力抢救!不成涓滴懒惰,不然,休怪军法无情!”
“大人这是如何了?立得如此大功,何故不喜?”亲兵随他多时,由是敢问。
“徐卫!徐卫!早迟早晚,我必擒而杀之!”斡离不仰天长啸,全军动容!
那北面一支金军。恰是金国二太子斡离不在压阵。昨夜他于东京以外扎下大营,与宋军两处堡垒对峙,企图本日开战,挫宋军士气,再调派使臣入宋媾和。郭药师乃至已经大抵拟出了一揽子前提,诸如割两河之地、向金称臣、付出千万岁币、遣宗室为质、送帝姬和亲、罢徐绍、何栗、姚平仲、徐卫官职等等。
是役,宋金两边投入兵力十五万以上,就在东京境内展开存亡存亡的一战!因为援兵的及时赶到,逼得斡离不北撤,不但解了徐卫之危,更借金军退兵之际,挥军掩杀。女真人伏尸三十里,死伤颇重,据探,已退往滑州。
药师交战平生,自命勇冠全军,当即请二太子快撤,本身提了一口大刀,调转马头迎战!两人接办,药师使刀猛劈,来将不避,举枪相击。哪知对方臂力极强,这一击之威,生生将药师那口刀打成两截!
医官走后,徐卫强撑着桌面起家,无法身上尽是创伤,一动就疼痛不已。亲兵见了,仓猝上前扶住,失声道:“大人受创甚多,万不成……”
落日西下,余晖将尽。广宽的田野上,再不闻金鼓之声,不复见搏杀之象。只要人尸马尸比比皆是,鲜血混入泥泞,触目惊心。阵亡者,长眠于斯,未死者,仍在嗟叹。残破的军火,腌赞的军旗,倔强地插在泥土中,见证了这场惨烈的搏杀!
特别宋军中一奇伟之将。手使铁枪,突入金军马队群中如同恶狼扑入羊圈,四周突杀,无人可挡。药师等人色变,相顾言道:“此人之勇,近世罕见!”
刚想到这里,已经听到王讷的声音。
正在这时,郭药师俄然看到徐卫大阵中,那蔽于右翼的马队军队分开主阵,竟往北来!这个疯子,他莫非不顾本身死活了么?他的主阵都已经闪现乱象,竟敢将压阵的马队调开!可郭药师毕竟久经战阵,立即明白徐卫企图。他这是做,有两个目标,其一天然是攻击二太子亲军。其二,就是想逼其正面金军回护统帅。就算达不到这个目标,也要扰乱金军军心。
随后而来的老将张叔夜也劝道:“徐九,歇着吧。”
这还是人么?郭药师心惊胆怯,不敢再战,大声呼道:“截杀此人!截杀此人!”话未说完便再调马头,疾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