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第69章 成后志怨女出宫 证前盟阴司定案

调寄《蝶恋花》

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之王天禄总簿一看,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天子必定贞观一十三年。崔判官看了,吃了一惊,急取笔蘸墨将一字上添上两画,忙出来将文簿呈上。十王重新一看,见太宗名下必定三十三年,十王又问:“陛下即位多少年了?”太宗道:“朕即位已经一十三年。”十霸道:“陛下另有二十年阳寿,此一来已是对案明白,请还阳间。”太宗闻声,恭身称谢。十王差崔判官、朱太尉送太宗还魂。

太宗便同皇后登了宝辇,徐惠妃坐了平舆,到翠华殿来。见这班宫娥,拥堵在院子里。太宗与皇后,各自一案坐了,徐惠妃坐在皇后中间。宫女均为两处点名,点了一行,又是一行,都是搽脂抹粉,妍媸参半。太宗拣年纪二十内者,暂置各宫使唤,其年纪大者,尽行放出,约有三千余人。叫魏监快写布告,晓谕官方,叫他父母领去择配,如亲戚远的,你自拣仇家,与他共同。三千宫娥,欢天喜地,伸谢了恩,携了金饰出宫。魏监将一所旧天井,安设这些宫女,即出榜晓谕。一月之间,那些百姓晓得了,近的领了去,远的魏监暗里受了些财礼嫁去,倒也热烈。不上两月,将及嫁完,只剩夭夭、小莺两个,他是关外人,亲戚父母都不见来;又因夭夭出宫时,害起病来,小莺伏侍他,住在魏寺人寓中三四个月,还是养得身子肥壮。

太子忙传魏征等,魏征走近御床,牵衣说道:“好了,陛下回阳了。”太宗醒了片时,太医进放心汤吃了,站起家来。魏征问道:“陛下到阴司可曾会晤崔珏?”太宗点头道:“亏他护持。”便将幽梦所见,细细述与世人听了;世人拜贺而出。太宗即传旨,宣隐灵山法师唐三藏、窦巨德至京。天使到时,窦巨德已圆寂四五天了。使者随唐三藏到京,建水陆道场,超度幽魂;又命以金银一库还尉迟恭,恭辞不受,太宗再三勉谕,敬德拜受而出。库吏将银盘交敬德,照册缺了五百贯,库吏错愕,只见梁上堕下一帖,取视之,乃大业十二年,敬德打铁时,付出墨客票也,闻者奇特。太宗在宫中,保养了三四天,御体比前愈觉健旺,不期被火焚了大盈库,魏征道:“天灾风行,皆由宫中阴气烦闷而至,乞将先帝所御老嫔妃尽行放出。”太宗见说,深觉得是,即将老宫女尽数放出。复有三千余人连张、尹二妃,亦出宫归家,宫禁为之一空。遂差唐俭往官方点选良家女子,年十四五岁者,止许百名,预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习音乐。将近四蒲月,唐俭选秀女返来,太宗散给后宫,只选武媚娘为秀士,安设福绥宫,宠幸非常。

一日,太宗俄然病起来,众臣日夕问候,太医勤勤看视。过四五日不能痊可,恍忽似有魔祟。惟秦琼、尉迟恭来问安时,颇觉神清气爽,因命图二人之像于宫门以镇之。及病势沉重,乃召魏征、李勣等入宫受顾命,李勣道:“陛下春秋正富,岂可出此不吉之言。”魏征道:“陛下勿忧,臣能保龙体转危为安。”太宗道:“吾病已笃,卿如何保得?”说罢转面向壁,微微的睡去了。魏征不敢轰动,与李勣等退至宫门前。李勣问道:“私有何术,可保圣躬转危为安?”魏征道:“现在地府掌存亡文簿的判官,乃先帝驾下旧臣,姓崔名珏,他生前与我有交,今梦寐中经常相叙。我若以一书致之,托他周旋,必能起死复生。”李勣闻言,口虽唯唯,心却未信。少顷,宫人传报皇爷气味渐微,危在瞬息矣。魏征即于宫门厢阁中,写下一封书亲持到太宗榻前焚化了,叮咛宫人道:“圣体尚温,切勿挪动,静候至明日此时定有美意。”遂与众官住宫门前服侍。

贞观九年蒲月,上皇有疾,崩于太安宫;颁诏天下,谥曰神尧。一日,太宗闲暇,与长孙皇后众嫔妃旅游至一宫,即有很多宫女承应,看去虽多划一,然老弱不一。太宗见了,觉有些厌憎。有几个奉茶上来,皇后问道:“你们这些宫奴,都是几时进宫的?”众宫人答道:“也有近时进宫的,隋时进宫的居多。”皇后道:“隋时进宫有二十余年了。”众宫奴道:“十二三岁进宫,今已三十五六岁了。”皇后道:“当初隋炀帝嫔妃虽广,为甚要这很多人服侍?”宫人道:“当初炀帝有夫人、美人、昭仪、充华、婕妤、秀士等名,安设各宫;安得如万岁与娘娘仁慈俭素,合宫无不共沐天恩。”太宗道:“朕想天子一人,就是嫔御,像朕不过三四人足矣,精力有限,何必用着这很多人服侍,使这班芳华女子,毕生监禁宫中。”徐惠妃道:“看他们景象,原觉可悯。”太宗对皇后道:“御妻,朕欲将此辈放些出去,让他们归宗择配,完他下半世受用。”皇后笑道:“恩威悉听上裁,妾何敢仰参;不要说端的放他们出去,就是这点动机,亦是一种大阴德。”太宗笑道:“朕岂戏言耶!”只见众宫娥俱跪下谢恩,娘娘与嫔妃等都大笑起来。太宗对内侍说道:“你去对掌宫的内监说,把这些宫女,都造册籍进呈来。”内侍对掌宫监臣魏荆玉说了,那一夜各宫中宫娥彩女,如同鼎沸。天明造完,交与魏荆玉。荆玉伺天子视朝毕,将册籍呈上,太宗看了一回道:“你去叫他们都到翠华殿来,”那魏监领旨去了。太宗回宫指着册籍,对皇后道:“那些宫女,不知糜费了官方多少血泪,多少赋税,今却蔽塞在此,也得数日工夫去查点他。”皇后道:“不难,陛下点一半,妾同徐夫人点一半,瞬息便可完了。”

次日,宫司将皇后采择自古得失之事,为女则三十卷进呈。太宗览之悲哀,以示近臣道:“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健忘耳。”乃遣黄门召房元龄复其位。冬十一月,葬文德皇后于昭陵,近窦太后献陵里许。上念后不已,乃于苑中作层楼观以望昭陵。尝与魏征同登,使征视之。征熟视很久道:“臣昏眊不能见。”上指视之,魏征道:“臣觉得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上泣为之毁观,然心中终觉哀痛。

太宗前行,竟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坐定。秦广王拱手说道:“先年有个泾河老龙,告殿下许救,而终杀之何也?”太宗道:“朕当时曾梦老龙求救,实是允他生全,不期他犯法当刑,该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下棋,岂知魏征倚案一梦而斩。这是龙王罪犯当死,又是人曹官出没神机,岂是朕之过咎。”十王闻言伏礼道:“自那老龙未生之前,南斗存亡簿上已必定,该杀于魏人曹之手,我等皆知;但是他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证,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但令兄建成、介弟元吉,朝夕在这里哭诉陛下害别性命,要求质对,叨教陛下这有何说?”太宗道:“这是他弟兄同谋,关键朕躬,假言夺槊,使黄太岁来刺朕;若非尉迟敬德相救,则朕一命休矣。又使张、尹二妃设想调拨父皇;若非父皇仁慈,则朕一命又休矣。置毒酒于普救禅院,满斟欢饮;若非飞燕遗秽相救,则朕一命又休矣。多次害朕不死,当时又欲提兵杀朕,朕不得已而救死,势不两立,彼自阵亡,于朕何与?昔项羽置太公于俎上以示汉高,汉高曰:‘愿分吾一杯羹。’为天下者不顾家,父且不顾,何有于兄弟,愿王察之。”十霸道:“吾亦对令兄介弟几次晓谕,无法他执诉愈坚,吾暂将他安设闲散,俟他时决计,今劳陛降落临,望乞恕我等催促之罪。”言毕,命掌存亡簿判官:“快取簿来,看唐王阳寿天禄该有多少。”

到了次日,太宗视朝,对众臣道:“昨日朕同上皇君臣相乐,一时良会,敬德有失人臣之礼,朕甚不乐;况任城王实朕之亲族,彼便如是行凶,况其他乎!朕之此言,甚非有私道宗也。”言未毕,摆布奏敬德自缚请罪,众臣怀惧,皆为跪请道:“敬德武臣,本不习儒雅,今无礼有忤圣旨,乞陛下念其汗马之劳,而生全之。”太宗召敬德入,命摆布去其缚,对敬德道:“朕欲与卿等共保繁华,然卿居官数犯法,朕不以过而掩卿之功,乃知汉室韩彭一旦菹醢,非高德之过也。”敬德叩首赔罪。太宗道:“国度纪纲,惟赏与罚,非分之恩,不成数得,勉自润色,无致悔怨。”敬德再拜而出,由是刁悍顿敛。

偶尔一日,魏寺人有个老友,锦衣卫挥使姓韦名元贞来拜,年纪将近四旬,老婆竟不生嗣,实在要替他纳宠,他竟不肯。那日魏监留在书房中小饮,提及放宫女事,魏寺人道:“韦老先,你尚无子,闻得你嫂子又贤惠,前日何不来娶一个好些的,生个种儿出来,也是韦门之幸。”元贞摇手道:“老婆生得出也好,生不出也就罢了。”魏寺人道:“现在剩得两个,就像一父母所生,生得甚好,待我叫他出来,你赏鉴一赏鉴。”就对小寺人说了。不一时那两个走将出来,朝着韦官儿施礼下去,元贞如飞站起来回礼,见他两个身材袅娜,肌肤嫩白,忙说道:“请进。”魏监道:“韦老先如何?”元贞道:“使不得,这是上用过的,我们仕进儿的娶去为妾,就是失体统了。”魏寺人笑道:“真是老婆子的话儿!前日那李官儿,也娶了蔡修容,张官儿也讨了赵玉娇去。偏你娶不得!”便也不题。吃完了酒,韦元贞别去了。过了一日,魏寺人探听韦挥使不在家中,便唤一个车儿,叫小莺、夭夭坐了,对一个小寺人说道:“你到韦家出来,瞥见他夫人,说我晓得韦老爷无子,故此公公特送这两个美人来。”小莺、夭夭到了韦家,见了韦夫人,韦夫人欢乐不堪,等元贞进门时,将他两个藏在书房碧纱窗里。元贞瞥见了,知是夫人美意,就在书房内睡了一回,忙同出来谢了夫人。自是妻妾相得,厥后各生下后代,小莺生一女,为中宗皇后,封元贞为上洛王,这是后话休题。

时房元龄因谏诤之事,见上颇疏,便告老归去。贞观十年六月间,长孙皇后疾病起来,渐觉沉重,遂嘱太宗道:“妾疾甚危,料不能起,陛下宜保圣躬,以安天下。房元龄事陛下久,谨慎谨密,且无大故,不成弃之。妾之家属,人缘乃至禄位,既非德举,易致颠危,愿陛下保全之,慎勿与之官僚。妾生无益于人,若身后勿高邱垅,劳费天下,因山为坟,器用瓦木可也。更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佞,省作役,止游畋,妾虽死亦无恨。”又对太子道:“尔宜竭经心力,以报陛下吩咐之重。”太子拜道:“敢不遵母后之命。”后叮嘱罢,是夜崩于仁静宫。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太宗谢别出殿。朱太尉固执一枝引魂幡在前带路,只见一座阴山,感觉凶暴非常。太宗道:“这是那边?”崔判官道:“这是枉死城,前日那六十四周烟尘草寇,众豪杰头子,枉死的幽灵,都在里头,无收无管,又无钱钞用度,不得超生。陛下该赏他些川资,才好畴昔。”太宗道:“朕空身在此,那里有钱钞?”崔判官道:“陛下的朝臣尉迟恭有制钱三库,存放在阴司,陛下若肯着名立一契,小判作保,借他一库,给散与这些饿鬼,到阳间还他;那些冤鬼,便得超生,陛下可安然竟过。”太宗大喜,甘心着名借用。崔判官呈上纸笔,太宗遂立了文书,崔判官袖着,将到山边,听得神嚎鬼哭,乱哄哄拥出很多鬼来,尽是拖腰折臂,也有无头的,也有无脚的,都喊道:“李世民来了,还我命来!”太宗吓得胆战心惊,拖住崔判官。崔判官道:“你们不得无礼,我替大唐皇爷借一库银子的票儿在此,你们去叫那魔头来领票去付出分给便了。唐皇爷阳寿未终,到阳间去还要做水陆道场,超度你们哩!”众鬼听了,如飞去叫那魔头来,崔判官叮咛了,把票儿付与魔头,众鬼欢乐而去,三人又走了里许,见一条青石大桥,滑润非常,太宗向桥上走去,刚要下桥,听得天庭一个轰隆,吃了一惊,跌将下来,忙叫道:“跌死我也!跌死我也!”开眼看时,见太子嫔妃,都在旁服侍。

凡人好积德事,而人不之知,则为阴德;或一时一念之感发,或至心诚意之风行,无待勉强,不事矫饰,盖有不期但是然者,语云:有阴德者,必有阳报。昔长兴顾氏宦成无子,娶姬妾十余人。一日与内君酌,诸姬皆侍,叹曰:“我平生事皆阴德,何故绝我嗣乎?”一姬曰:“阴德不在远。”某悟曰:“我今行阴德,当嫁汝辈。”姬曰:“我岂自言,理固如是,我死从夫子耳!”某尽嫁十余人,已而生三子,母即言死从者。何况朝廷行动,有关宗庙社稷,其获报又何可量哉。

大师举步前行,忽见一座大城,城门上边写着“幽明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字。崔珏道:“微臣在前引着,陛下去恐有肮脏相触。”领太宗入城,顺街而行,看那些人蓬头跣足,好似乞丐普通。走了里许,只见道中间走出先帝李渊,后边跟着故弟元霸。太宗见了,正要上前叩拜父皇,转眼就不见了。又走了几步,忽见建成引着元吉、黄太岁而来,大声喝道:“世民来了,快还我们命来!”崔判官忙把像笏擎起说道:“这是十殿阎君请来的,不得无礼!”三人听了,倏然不见。太宗问道:“翟让、李密、王伯当、单雄信、罗士信想还在此?”崔珏道:“他们早已托生太原荆州数年矣!”还要问太穆皇后、文德皇后在那边。只见一座碧瓦楼台,甚是绚丽。内里望去,见内里环珮叮噹,仙香奇特。正在凝眸之际,见三个长大男人,前面有七八个青面獠牙鬼使押着。崔珏道:“陛下可认得那三个么?”太宗道:“有些面善,只是叫他不出。”崔珏道:“那第一个披猪皮的是宇文明及。第二个穿牛皮的是宇文智及;第三个穿狗皮的是王世充。他们俱定结案,万劫为猪牛狗,受厥后的千刀万剐,以偿生前弑逆之罪。”恰是: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词曰:

太宗正在那边旁观,闻声两边人说道:“又是那一案人出来了?”崔珏看是何人,见一对青衣孺子固执幢幡宝盖,笑嘻嘻的引着一个后生天子,前面跟着十余个纱帽红袍的,两个官吏跟着。崔珏叫道:“张寅翁,这一宗是甚么人?”那官吏说道:“是隋炀帝的宫女朱贵儿,他生前忠烈,骂贼而死,曾与杨广顿时定盟,愿生生世世为佳耦。前面这些是从亡的袁宝儿、花伴鸿、谢天然、姜月仙、梁莹娘、薛南哥、吴绛仙、妥娘、杳娘、月宾等。朱贵儿做了天子,那些人就是他的臣子;现在送到玉霄宫去修真一纪,然后出世王家。”太宗听了笑道:“朕闻朱贵儿等尽难之时,表表精灵,至今述之,犹为利落;但生为天子,不知是在阿谁手里?”又见两个鬼卒,引着一个低头沮丧的炀帝出来,前面跟着三四个黑脸凶神。崔珏又问跟出来的鬼吏押他到那边去。那鬼吏答道:“带他到转轮殿去,有弑父弑兄一案未结,要在牲口道中受报。待四十年中,洗心改过,然后出世阳间,改形不改姓,仍到杨家为女,与朱贵儿完顿时之盟。”崔珏问道:“为何顶上白绫还未撤除?”鬼吏道:“他今后托生帝后,受用二十余年,仍要如此结局。”崔珏点头。太宗道:“炀帝平生残虐害民,淫乱宫闱,今反得为帝后,莫非淫乱残暴,倒是该的?”崔珏道:“残暴,民之劫数;至若奸烝,此地天然降罚。今为妃后,不过完贵儿盟言。”太宗正要细问,见一吏走来对太宗道:“十王爷有请。”太宗忙走上前,早有两对提灯,照着十位阎王降阶而至,控背躬身驱逐;太宗谦让,不敢前行。十霸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阳间鬼王,分所当然,何必过让?”太宗道:“朕获咎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逊之不已。

九十春光如闪电,触目垂慈,便觉阳和转。幽恨绵绵方适愿,普天同庆恩波遍。存亡一朝风景变,慢道鬼域,也自通情面。满地荆榛绕指揃,惊回恶梦堪欣羡。

话说罗成将到长安,叫潘美率督兵丁,护着家眷慢行,本身先入京会晤秦叔宝。闻知柴绍已于客岁夏间复命,伴同叔宝出来,拜见秦老夫人,先把寿仪补送。叔宝道:“表弟远隔几千里,家母寿期至今不忘。”罗成便把征北一段,至同萧后回南,贱内到女贞庵会晤秦、狄、夏、李四位夫人,知是舅母八十整寿,在那边遥祝千秋,及萧后到扬州祭奠,撞死了王义伉俪的话来讲完。秦老夫人道:“罗家甥儿,既是你二位娘子并公子多在这里,快叫人把轿马去接了出去。”叔宝道:“母亲,萧后尚在旅中,待他陛见了安设过,好接两位表嫂来。”秦老夫人道:“既如此,且叫怀玉到城外去接萧娘娘、二位夫人到承福寺中,暂住一二日。”怀玉如飞带了仆人出城,去安设萧后及罗立室眷。

罗成朝见过太宗,犒劳再三,赐宴旌功,早有旨意出来,差四个内监,宣萧掉队宫。窦、花二夫人到叔宝家,又献上寿仪,拜过老夫人的寿,与张夫人交拜。单蜜斯亦拜见,命二子出来,与罗家二子拜见了,相互问候。袁紫烟及江、罗、贾三位夫人闻知,亦时差人馈送礼品。住了月余,罗成辞朝归去,便道到花弧墓上祭扫不题。

却说太宗自登极今后,四方安定,礼乐迭兴;魏征、房元龄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君臣相得。一日奉太上皇,置酒未央宫,时当秋暑,那日恰逢气候明朗,金紫辉映。上皇命颉利可汗起舞,冯智戴咏诗,既而笑道:“胡越一家,古未有也!”太宗捧觞上寿说道:“此皆陛下教养,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宴此宫,妄自矜大,臣不取也。”上皇大悦,问秦叔宝:“你母亲好么?今多少年纪了?”叔宝跪答道:“臣母本年八十有三,托赖上皇陛下洪福,得以粗安。”随命众臣自皇族以下,各依品级而坐,无得鼓噪失礼。众臣皆循序列班坐定,命黄门行酒,琴瑟齐鸣,歌声盈耳。君臣正在欢饮,不料尉迟敬德坐在任城王下首,忽大怒起来,便道:“汝有何功,却坐在我上!”任城王却不睬他,他便伸出一只大拳头打来,正中道宗左目,世人起家劝时,道宗目睛反转,青肿几眇,便逃席而出。上皇问甚么原因,众臣以直奏上。上皇心上不悦道:“任城霸道宗,是朕宗支,不要说有功无功,就是他僭越了,本日是个良会,也该忍耐,为甚就动起手来!”太宗率众臣赔罪,便命罢宴,奉上皇还宫。

且说太宗睡到日暮时,觉渺迷茫茫,一灵儿竟出五凤楼前;只见一只大鹞飞来,口中衔着一件东西。太宗平素深喜佳鹞,见了欢乐,定睛一看,心上转惊道:“奇特!此鹞乃是魏征奏事时,我匿死怀中之物,为甚又活起来?”忙去捉他,那鹞儿俄然不见,口中所衔之物,坠于地上。太宗拾起看时,倒是一封书函,封面上写着:“人曹官魏征,书奉判兄崔公。”下注云:“崔珏系先朝旧臣,伏祈陛上面致此书,以祈复生。”太宗看了欢乐,把书袖了,向前行去。好一个大宽转的地点,又无山川,又无树木,正在错愕,见有一小我走将来,大声叫道:“大唐天子往这里来。”太宗闻言,昂首一看,那人纱帽蓝袍,手执像笏,脚穿一双粉底皂靴,走近太宗身边,膜拜路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误远迎之罪。”太宗问道:“卿是何人?是何官职?”那人道:“微臣是崔珏,存日曾在先皇驾前为礼部侍郎;今在阴司为丰都判官。”太宗大喜,忙将驭手挽起来道:“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欲寄先生,却好相遇。”崔判官问:“书在那边?”太宗在袖中取出,递与崔珏。崔珏接来,拆开看了说道:“陛下放心,魏人曹书中,不过要臣放陛下回阳之意,且待少顷见了十王,臣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便了。”太宗称谢。又见那边走两个软翅的小官儿来,说道:“阎王有旨,请陛下暂在客馆中宽坐一回,候勘定了隋炀帝一案,然厥后会。”太宗道:“隋炀帝还没有结卷么?”二吏道:“恰是。”太宗对崔珏道:“朕正要看隋炀帝这些人,烦崔先生引去一观。”崔珏道:“这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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