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第79章 慈上皇难庇恶公主 生张说不及死姚崇

明日九公主入宫见驾,玄宗已传旨,着御史中丞同赴中书省究问张说私交亲王之故。九公主奏道:“张说昔为东宫侍臣,有保持调护之功,今不宜轻加怒斥;且若以疑通岐王之故,令人按问,恐王心不安,大非吾皇上常日和睦之意。”本来玄宗于兄弟之情最笃,尝为长枕大被与诸王同卧,常日在宫中相叙,只里手人礼。薛王得病,玄宗亲为煎药,吹火焚须。摆布失惊。玄宗道:“但愿王饮此药而即愈,吾须何足惜。”其和睦如此,当闻九公主之言,恻然动念,即命高力士至中书省,宣谕免究,左迁张说为相州刺史。张说深感贾全虚之德,欲厚酬之;谁知全虚更不复来见,亦无处寻访他,真怪杰也。恰是:

后王毛仲恃宠而骄,与高力士有隙;其妻新产一子,至三朝,玄宗遣高力士赍珍奇赐之,且授新产之儿五品官。毛仲固然谢恩,心甚怏怏,抱那小儿出来与力士看,说道:“此儿岂不堪作三品官耶!”力士沉默不答,回宫复命,将此言奏闻,再添上些恶言语。玄宗大怒道:“此贼受朕深恩,却敢如此怨望!”遂降旨削其官爵,流窜远州。力士又令人讦告他很多骄横犯警之事,奉旨赐死,此是后话。

酒色财气四字,人都离脱不得,而财色二者为尤甚。不管繁华贫贱、聪明痴顽之人,总之好色贪财之念,皆所不免。那贪财的,既爱己之统统,又欲取人之统统,因而被人皋牢而不觉。那好色的,不但男好女之色,女亦好男之色;男好女犹可言也,女好男,遂至无耻丧心,灭伦败纪,靡所不为,如武后、韦后、安乐公主、承平公主等是也。

太极元年七月,有彗星出于西方,入太微,承平公主使方士上密启于睿宗道:“彗以是除旧布新,且逼近帝座,此星有变,皇太子将作天子,宜预为备。”欲以此冲动睿宗,诽谤太子。那知睿宗正因天像示变,心胸惊骇,闻方士所言,反欣然道:“天像如此,天意可知,传德弭灾,吾志决矣!”遂降诏传位太子。承平公主大惊,力谏觉得不成;太子亦上表力辞。睿宗皆不听,择于八月谷旦,命太子即天子位,是为玄宗天子。尊睿宗为太上皇,立妃王氏为皇后,改太极元年为天赋元年,重用姚崇、宋璟辈,以王琚为中书侍郎,黜幽陟明,政事一新,天下欣然望治。只要承平公主,仍恃上皇之势,恣为犯警。玄宗稍禁抑之,公主大恨,遂与朝臣萧至忠、岑羲、窦怀贞、崔湜等结为党援,私相谋画,欲矫上皇旨,废帝而别立新君,密召侍御陆象先同谋。象先大骇连声道:“不成不成,此多么事,辄敢妄为耶!”公主道:“弃长立幼,已为不顺;况又失德,废之何害?”象先道:“既以功立,必以罪废;今上新立,天下向顺,彼无失德,何罪可废?象先不敢与闻。”言罢,拂袖而出。

姚崇回至中书省,并不提起。张说全然不知,安坐私署当中。忽门役传进一帖,乃是贾全虚的名刺,说道有告急事特来求见。张说骇然道:“他自与宁醒花去后,久无动静,本日突如其来,必有原因。”便整衣出见。贾全虚谒拜毕,说道:“不肖自蒙明公高厚之恩,避难山野,远因贫苦无聊,复至京师,移名易姓,庸书于一内臣之家。适间偶与那内臣闲话,谈及明公私与岐王来往,今为姚相所奏,皇上大怒,明日将按治,祸且不测。不肖惊闻此信,特来报知。”张说大骇道:“如此为之何如?”全虚道:“今为明公计,唯有密恳皇上所爱九公主关说便利,始可免祸。”张说道:“此计极妙;但孔殷里无门可入。”全虚道:“不肖已觅一捷径,可通款于九公主;但须得明公所宝之一物为贽耳。”张说大喜,即历举所藏珍玩,全虚道:“都用不着。”张说忽想起:“鸡林郡曾献夜明帘一具可用否?”全虚道:“请试观之。”张说命摆布取出,全虚看了道:“此可矣,事不宜迟,只在今夕。”张说便写一情恳手启,并夜明珠付与全虚。全虚连夜往见九公主,具言来源,献上宝帘并手启;九公主意了帘儿,非常欢乐,即诺其所请。恰是:

直待杀此承平,天下方得承平。

佳宾恶主,慢说开筵遵圣旨。诔死鸿篇,却被亡人算在先。

恶宾固不成逢,恶主更难与处。

且说姚崇罢相以后,以梁国公之册封,退居私第。至开元九年间,享寿已高,偶感风寒,染成一病,延医调节,全然无效;平生不信释道二教,不准家人祷告。过了几日,病势已重,自知不能复愈,乃呼其子至榻前,口传遗表一道,劝朝廷罢冗员、修轨制、戢兵戈、禁异端,官宜久任,法宜从宽,亹亹数百言,皆为治之要道,即钞缮奏进。又将家事叮嘱了一番,遗命身故以后,不成依世俗例,延请僧道,追修冥福,永著为家法。其子一一受命。及至临终,又对其子说道:“我为相数年,虽无甚功业,然人都称我为救时宰相,所言所行,亦颇多可述,我死以后,这篇墓碑笔墨,须得大手笔为之,方可传于后代。当今所推文章宗匠,惟张说耳;但他与我不睦,若径往求他笔墨,他必推托不肯。你可依我计,待我身后,你须把些珍玩之物,陈列于灵座之侧。他闻讣必来吊奠,若见此珍玩,不顾而去,是他记我旧怨,将图抨击,甚可忧也;他若逐件把弄,有爱羡之意,你便说是先人所遗之物,尽数送与他,即求他作碑文,他必欣然许允,你便求他速作。待他笔墨一到,随即勒石,一面便进呈御览方妙。此人道贪多智,而见事稍迟;若不本日雕刻,他必追悔,定欲改作,既经御览,则不成复改;且其文中既多赞语,后虽欲寻瑕摘疵,以图抨击,亦不能矣,记之记之!”言罢,瞑目而逝。公子躄踊哀号,随即表奏朝廷,讣告僚属,管理丧具。

足下奇才异能,愚所稔知,乘时利见,此其会矣;若终为韫囗之藏,自弃其才气于无用,非所望于有志之士也。一言劝驾,庶几幡然。

且说承平公主,畏忌太子贤明,谋欲废之,日夜进谗于睿宗,说太子很多不是处;又妄谓太子私结民气,图为不轨。睿宗心中思疑,一日坐于便殿,私语侍臣韦安石道:“近闻中外多倾慕太子,卿宜察之。”韦安石道:“陛下安得此亡国之言,此必承平公主之谋也。太子仁明孝友,有功社稷,愿陛下无惑于谗人。”睿宗悚然道:“朕知之矣!”自此谗说不得行,承平公主诡计愈急,令人漫衍流言,云目下当有兵变。睿宗闻知,谓侍臣道:“术者言五日内,必有急兵入宫,卿等可为朕备之。”张说奏道:“此必奸人造言,欲诽谤东宫耳。陛下若使太子监国,则流言自息矣!”姚崇亦奏道:“张说所言,真社稷至计,愿陛下从之。”睿宗依奏,本日下诏,命太子监理国事。太子既受命监国,便遣使臣赉礼,往聘王琚入朝。王琚不敢违命,即同使臣来见。时太子正与姚崇在内殿议事,王琚入至殿庭,用心纡行徐行。使臣摇手止之道:“殿下在帘内,不成怠慢。”王琚大声说道:“本日何知所谓殿下,只知有承平公主耳!”太子闻其言,即趋出帘外见之,王琚拜罢,太子道:“适有卿之故交在此,可与相见。”便引王琚入殿内,指着姚崇道:“此非卿之故交耶?”王琚道:“姚崇实与臣有交谊,不识陛下何由知之?”太子笑道:“前日在卿家,案头见有姚卿手札,故知之耳。其手札中所言,卿今能从之否?”王琚顿首道:“臣非不欲仕,特来遇知己耳。今蒙陛下恩遇,敢不致身图报;但臣顷者所言,殿下亦闻之乎?”太子道:“闻之。”王琚因奏道:“承平公主擅权淫纵,所宠奸僧慧范,恃势横行,门路侧目。公主凶恶非常,朝臣多为之用,将谋倒霉于殿下,何可不早为之计?”姚崇道:“王琚初至,即能进此忠告,此臣以是乐与交也。”太子道:“所言良是;但吾父皇止此一妹,如有伤残,恐亏孝道。”王琚道:“孝之大者,当以社稷宗庙为事,岂顾末节。”太子点头道:“当徐图之。”遂命王琚为东宫侍班,常与计事。

却说太子原以兵威定乱,故虽当安静之时,不忘武事。一日闲暇,带领内侍及保护东宫的军士们,往郊野打围射猎。一行人来到郊野之处,排下一个大大的围场。太子传令,世人各放马射箭,发纵鹰犬,闹了多时,猎获得好些飞禽走兽。正驰骋间,只见一只黄獐,远远的在山坡下驰驱。太子勒马向前,亲射一箭,却射不着,那獐儿望前乱跑。太子不舍,紧紧追逐,直赶至一个村庄,不见了黄獐;但见一个女人,在那边采茶。太子勒马问道:“你可曾见有一只黄獐跑畴昔么?”那女人并不承诺,只顾采茶。此时太子只要两个内侍跟从,那内侍便喝道:“兀那妇人好大胆,怎的殿下问你话,竟不答复!”女人不慌不忙,指着茶篮道:“我心只在茶,何有于獐也,那知甚么殿下?”说罢,便提着篮走进一个柴扉中去了。太子见那女子举止不凡,叮咛内侍,不准罗唣,望那柴扉中也甚有幽致。

次日,众官都早到,只宋璟不即至,王毛仲遣人络绎探视。宋璟饰辞有疾,不能早来,容当徐至,众官只得静坐恭候。直至午后,方才来到,且不与仆人及众客讲礼,先命取酒来,执杯在手说道:“本日奉诏来此喝酒,抢先谢恩。”遂北面拜罢,举杯而饮,饮不尽一杯,忽大喊腹痛,不能就席,向众官一揖,即升车而去。王毛仲非常忸捏,奈他刚正素著,朝廷所礼敬,无可如何,只得敢怒而不敢言,但与众官饮宴,至晚而散。恰是:

正看间,只见一个墨客,跨着蹇驴而来;他见太子头戴紫金冠,身披锦袍,知是朱紫,忙下驴伏谒。内侍道:“此即东宫千岁爷。”墨客叩拜道:“村僻愚人,不知殿下驾临,失于候迎,乞赐宽宥。”太子道:“孤因出猎,偶尔至此。”因指着柴扉内问道:“此即卿所居耶?”墨客道:“臣暂居于此,虽草庐荒陋,倘殿下鞍马劳倦,略一立足,实为幸运。”太子闻言,欣然上马,进了柴扉。见花石整齐,庭阶幽雅,草堂之上,图书满案,襄琴匣剑,排设楚楚,太子满心欢乐坐定,便问墨客何姓何名。墨客答道:“臣姓王名琚,客籍河南人。”太子道:“观卿器宇轩昂,门庭雅饬,定然佳士。顷见采茶之妇,谈笑不苟,想即卿之妻也。”王琚顿首道:“村妇无知,失于应对,罪当万死。”太子笑道:“卿家既业采茶,必善烹茶,幸假一杯解渴。”王琚领命,忙出来取。太子偶翻看他案上册本,见书中夹着一纸,乃姚崇劝他退隐写与他的手札,其略云:

可惜张公多纳贿,难说斯民三代直。

词曰:

作主固须择宾,作宾更须择主。

拯危排难非求报,只为当年赠爱姬。

姚崇数年为相,告老退休,特荐宋璟自代。宋璟在武后时,已朴重不阿,及居相位,更丰格端庄,大家畏敬。当时内臣高力士、闲厩使王毛仲,俱以诛乱有功,得幸于上。王毛仲又以牧马蕃庶,加开府仪同三司,荣宠非常,朝臣多有奔趋其门者,宋璟独不觉得意。王毛仲有女与朝贵联婚,治装将嫁,玄宗闻之问道:“卿嫁女之事,已齐备否?”王毛仲奏道:“臣诸事都备,但欲延佳宾,觉得光宠,正未易得耳。”玄宗笑道:“他客易得,卿所不能致者一人必宋璟也,朕当为卿致之。”乃诏宰相与诸大臣,明日俱赴王毛仲家宴会。

太子看罢,仍旧把来夹在书中,想道:“此人与姚崇相知,为姚崇所识赏,必是个怪杰。”少顷王琚捧出茶来献上,太子饮了一杯,赐王琚坐了,问道:“士子怀才欲试,正须及时退隐,如何避难山野?”王琚道:“大凡士人出处,不成轻易,须审时度势,必能够得行其志,方可一出。臣窃闻前人易退难进之节,不敢轻于求仕,非故为高隐以傲世也。”太子点首道:“卿真可云有品节之士矣。”正闲话间,那些射猎人马轰但是至,太子便起家出门,王琚拜送于门外。太子上马,保重而别,不在话下。

姚崇身后,朝廷赐谥文献。后张说与宋璟、王琚辈,接踵而逝。又有贤相韩休、张九龄二人,俱为天子所畏敬者,亦不上几年告老的告老,身故的身故,朝中君子渐皆干枯。玄宗在位日久,怠于政事,当其即位之初,务崇俭仆,曾焚珠玉斑斓于殿前,又放出宫女千人;到得厥后,却习尚豪侈,女宠日盛。诸嫔妃中,惟武惠妃最亲倖;皇后王氏遭其谗谮,无端被废。又谮太子瑛及鄂王、光王,同日俱赐死,一日杀三子,天下无不赞叹。不想武惠妃,亦以产后血崩暴亡,玄宗不堪哀悼。自而后宫无有当意者。高力士劝玄宗广选美人,以备侍御。玄宗遂降旨采选官方有才貌的女子入宫。恰是:

却说张说过了一日,忽想起:“我与姚崇反面,几受大祸;今他身故,我不抱怨够了,如何倒作文赞他?本日既赞了他,后日怎好改口贬他?就是别人贬他,我只得要回护他了,这却不值得。”又想笔墨付去未久,尚未刻镌,可即索回,另作一篇寓贬于褒之文便了。遂遣使到姚家讨取原文,只说还要增改几笔。姚公子面语来使道:“昨承学士见赐鸿篇,一字不轻易移,便即勒石。且已上呈御览,不成便改了。铭感之私,尚容伸谢。”使者将此言答复了仆人。张说顿足道:“吾知此皆姚相之遗算也,我一个活张说,反被死姚崇算了,可见我之智识不及他矣!”

玄宗既诛逆党,闻陆象先独不肯从逆,深嘉其忠,擢为蒲州刺史,面加奖谕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也。”象先因奏道:“书云:歼厥渠魁,主谋罔治。今首恶已诛,余党乞从宽典,以安民气。”玄宗依其言,多所赦免。又以承平公主之子薛崇简常谏其母,屡遭挞辱,特旨免死,赐姓李,官爵仍旧。其他功臣爵赏有差。自此朝廷无事,玄宗意欲以姚崇为相,张说忌之,使殿中监姜皎入奏道:“陛下欲择河东总管,而难其选,臣今得之矣。”玄宗问为谁。姜皎道:“姚崇文武全才,真其选也。”玄宗笑道:“此张说之意,汝何得面欺?”姜皎惶恐,叩首伏罪。玄宗本日降旨,拜姚崇为中书令。张说大惧,乃私与岐王通款,求其照顾。姚崇闻知,甚为不满。一日入对便殿,行步微蹇。玄宗问道:“卿有足疾耶!”姚崇因乘间奏言:“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玄宗道:“何谓腹心之疾?”姚崇道:“岐王乃陛下爱弟,张说身为大臣,而私与来往,恐为所误,是以忧之。”玄宗怒道:“张说意欲何为?明日当命御史按治其事。”

救时宰相不易得,碑文歌颂非曲笔。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开元天宝,大不不异。

一日为公矢忠心,一是为私行密计。

公主与崔湜等计议,恐矫旨废立,众心不平,事有中变,欲暗进毒,以谋弑逆,遂私结宫人元氏,谋于御膳中置毒以进。王琚闻其谋。开元元年七月朔日早朝毕,玄宗御便殿,王琚密奏道:“承平公主之事迫矣,不成不速发!”玄宗尚在踌躇,时张说方出使东都,适遣人以佩刀来献,长史崔日用奏道:“说之献刀,欲陛下行事定夺耳!陛下昔在东宫,或难于行动,今大权在握,发令诛逆,有何不顺,而游移如果?”玄宗道:“诚如卿言,惊骇上皇。”王琚道:“设使奸人得志,宗社颠危,上皇安乎?”正群情间,侍郎魏知古直趋殿陛,口称臣有密启。玄宗召至案前问之。知古道:“臣探知奸人辈,将于此月之四日反叛,宜急行讨伐。”因而玄宗定计,与岐王范、薛王业、兵部尚书郭元振、龙武将军王毛仲、内侍高力士,及王琚、崔日用、魏知古等,勒兵入虔化门,执岑羲、萧至忠于朝堂斩之,窦怀贞自缢,崔湜及宫人元氏俱诛死,承平公主逃入僧寺,追捕出,赐死于家,并诛奸僧慧范。其他逆党死者甚多。上皇闻变惶恐,乘轻车出宫,登承天门楼问故。玄宗急令高力士回奏,言承平公主结党谋乱,今俱伏法,事已安定,不必惊奇。上皇闻奏,感喟还宫。恰是:

连声呼入彀,退悔已嫌迟。

大殓既毕,便设幕受吊,在朝各官都来祭奠。张说时为集贤院学士,亦具祭礼来吊。公子遵依遗命,预将很多古玩珍奇之物,摆列灵座中间桌上。张说祭吊毕,公子叩颡拜谢;张说急见座旁桌上摆列很多珍玩,因指问道:“设此何意?”公子道:“此皆先父常日爱玩者,手泽所存,故陈列于此。”张说道:“令先公所爱,必非常物。”遂走近桌上,逐件取来细看,啧啧称赏。公子道:“此数物不敷供先生清玩,若不嫌鄙,当奉贡案头。”张说欣然道:“重承雅意,但岂可夺令先公所好?”公子道:“先生为先父好友,先父本日若在,岂惜贻赠;且先父曾有遗言,欲求先生大笔,为作墓道碑文;倘不吝珠玉,则先父死且不朽,不肖方当衔结图报,戋戋玩好之微,何足复道。”说罢,哭拜于地。张说扶起道:“秃笔何足为重,即蒙嘱役,敢不吹嘘盛美。”公子再拜称谢。张说别去。公子尽撤所陈列之物,遣人送与;又托人委宛求其速作碑文;预使石工磨就石碑一座;只等碑文雕刻。张说既受了姚公子所赠,心中欢乐,遂做了一篇绝好的碑文,文中极赞姚崇品德相业,并叙本身常日倾慕钦服之意。文才脱稿,刚好姚公子遣人来领,因便付于来人。公子得了笔墨,令石工连夜镌于碑上。正欲进呈御览,适高力士奉旨来取姚崇生时所作笔墨,公子乘机便将张说这篇碑文,托他传达于上。玄宗看了赞道:“此人非此文不敷以表扬之!”恰是:

承平封号,公主称呼原也妙。不肯安平,天道难容恶贯盈。

调寄《减字木兰花》

且说承平公主与太子隆基,共诛韦氏,拥立睿宗为帝,甚有功绩。睿宗既重其功,又念他是亲妹,极其垂怜。公主性敏,多机谋,凡朝廷之事,睿宗必与他商酌;自宰相以下,进退系其一言。其所举荐之人,骤登清要者甚多,附势谋进者,奔趋其门下如市。薛崇行、崇敏、崇简,皆封为王,故乡家宅,偏于畿甸。公主怙宠擅权,骄奢纵欲,私引仙颜少年至第,与之淫乱;奸僧慧范,尤所最爱。那班倚势作威的小人,都要肇事扰民。幸亏朝中有刚正大臣,如姚崇、宋璟辈侃侃谔谔,不畏强御;太子隆基,更严明英察,为群小所畏忌,是以还不敢非常横行。

前日献刀取定夺,本日献帘求遮庇。

公主空号承平,作事不肯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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