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霍睿言忐忑中稠浊纠结,他不谨慎获咎她了?或是……窃听她抽泣之事,被发明了?
比起直接命令,她甘愿尊敬他的志愿,才邀他伶仃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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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钟敲响,人影憧憧,奔进奔出,门外堆叠的积雪越来越厚,仿佛但愿残骸。
“当然,陛下固然叮咛。”
霍浩倡与夫人齐声道:“不敢当不敢当,今时分歧昔日……”
正在此时,皇后与换了女子服饰的宋显扬仓猝赶来,含泪跪在她身侧,伏地抽泣。
出了城门, 因春寒料峭, 霍浩倡请同僚不必远送。两边相互谦逊,依依惜别, 笑谈壮怀狠恶旧事。
宋鸣珂千叮万嘱,命人捧出两箱物件,绫罗绸缎赠送表姨与表姐,量身定制的银盔铁甲则赐赉表姨父……独独漏了欲言又止的二表哥。
宋鸣珂悄悄窥望,惊觉他触摸宋显琛的中指。
此前,高低尊卑份位未正,今后局势如何,贰心知肚明,亦难辞其咎。
“二表哥,借一步说话。”
霍睿言不自发攥紧缰绳,心猛地一抽:她……来了?
红色骏顿时, 霍睿言身穿竹叶暗纹青袍, 外披浅灰色素缎大氅, 少年如玉, 难掩日趋彰显的宽肩窄腰。
再观她白嫩小手搭在他浅灰外袍上,还是紧紧抓握他的手臂,他脸颊一热,耳背红意氤氲。
再一次痛失嫡亲,即便她花了数载去接管,重生返来做足充分筹办,这一刻真逼真切重演,还是难受得连呼吸也不能自主。
宋鸣珂知他起疑,不忍再瞒骗,倾身凑到他耳边,小声低语。
听得出宋显扬等人已仓促奔入,她不管如何也不能失控,只得冒死点头。
天子浑浊目光突然一亮。
乍然相逢,好不轻易狠下的心,摆荡了。
宋鸣珂只当他一心一意北上,本想着多说两句,压根儿没想过他不作踌躇,忙一把拉住他。
“晏晏她……咳嗽好久,嗓子沙哑说不出话,还请陛下恕罪。”
宋鸣珂只想扑在天子尸体上嚎啕大哭,但她不能。
“我们兄妹自幼受你们心疼,和表姐、表哥们亲如手足,拜别之际,既无外人,何必讲究太多?”
…………
自始至终,他一向握住兄妹二人的手。
“爹爹,统统交给孩儿。”
“万岁!万岁!千万岁!”
因赵太妃突发疾病一事做得滴水不漏,定王借机滞留都城,宋鸣珂不好倔强逼迫,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
他儒雅超脱,如修竹矗立,她清皎通透,似幽梨清丽,同拢十里烟华。
这是他期盼已久,久未展露人前,能溶解风霜雨雪,放心、放心、自傲的浅笑。
“甚么‘死而后已’?我们会活得好好的!”
霍睿言定睛细看,心头如遭巨石猛击——面前的熙明长公主,恰是他自小相伴的表弟、真龙天子宋显琛!
霍睿言甘醇嗓音好似东风化雨,温雅视野直直落在她秀容上,眸底凝着温暖日光。
她服饰简练大气,薄施脂粉,容色清丽,婉约眉眼中透着愁绪。
来往百姓络绎不断,不时偷望停驻城墙下的霍家步队;而霍家步队则神采奥妙,不时偷望十余丈外的小树林。
“表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况失了匹劣马?”
“见太长公主。”霍家高低躬身施礼。
霍瑞庭听小天子说话像大人,禁不住偷笑,盈盈一福:“谢陛下安抚。”
停稳后,侍女从车内扶下一名十一二岁的总角小少女。
肉痛如绞,可霍睿言必须假装未看破,乃至连病情都不能多问。
朝中很多与霍家交好的官员闻讯赶来,城中百姓夹道相送, 美人含情眺望, 无不祝贺定远侯, 并赞叹两位公子的绝世姿容。
群臣于殿庭按品级次第列立,由饶相宣读遗制,众臣发哀,遵遗诏由安王宋博衍摄政,和太后一同主持丧事。
但是,承欢膝下的温馨与完竣,却不会是以消逝。
天子朝他们淡然一瞥,目光转移至宋鸣珂脸上,凝了半晌,垂垂涣散,眼皮一垂,喘气渐歇。
宋显扬、安王和摆布丞相跪倒在数尺外,神情惶恐中不失悲怆。
那处,较着有长年握笔磨出来的茧。
直到方才远远见那毛色油亮的红色骏马,那夜被霍睿言圈在马背上的赧然翻涌复至,滋长久别相逢的高兴,又勾出即将分离的愁思。
“呜……”宋鸣珂无语凝噎。
世上统统人的出世至幻灭,就如冰雪初落至熔化,不过是六合万物的纤细循环罢了。
霍睿言顺她之意站直身子,略微垂目,便能瞧见她的笑意,自嘴角漾至清澈明眸。
自遇刺那夜与她共骑一马,霍睿言始终未能正式见上她一面,一是不忍,二是不敢,三是不舍。
天子眼神迷离,喃喃道:“晏晏……好久没来看你爹爹了。”
骤风四起,云层分裂,天光悠悠洒落在二人身上。
他几次回顾, 却不知期许的是甚么。
延绵宫城好像巨龙,占有在皑皑白雪间。
兄弟二人都盼着闯荡广漠六合,她已剥夺大表哥的历练机遇,现下要无私地拉回二表哥吗?
且她未曾多看他一眼。
这天,大雪似已下了个洁净,碧空如练,暖阳高照。
宋鸣珂不谈政事,仅问候霍浩倡佳耦,又对霍大蜜斯劝勉一番。
世人哀嚎声中,太医们簇拥上前,加以确认。
“蓟关需求你,表姨父需求你,可目下最需求你的人,是我。”
“……陛下?”霍锐承惊呼,忙与霍家余人上前下跪。
“西域和北境良驹甚多,千里马皆志在四方,无妨略加留意。”
朋友告别后,霍浩倡袍服飞扬,双目炯然直视宗子。
小少女表示免礼,明眸掠向霍氏兄弟,眼眶微湿,脸颊泛红,随即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宋鸣珂千万没推测,他垂死之际叨念的,会是她。
半盏茶时分后,小队人马护送一辆款式讲求、装潢俭朴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踏着泥泞残雪,二人越走越远,霍睿言的霁月光风之态模糊添了一丝焦灼。
…………
“此番北上,少则三年,多则五到十年,你单独留在都城,务必刻苦勤奋,戒骄戒躁,尽尽力保卫君主,不负我霍氏男儿之名!”
她婚事定了数载,本该嫁入公府,安度余生,无法遭受剧变,还得离京远赴萧瑟之地,自是别情无穷。
“孩儿服从!父亲放心,母亲保重!请阿姐和弟弟顾问双亲,来日局势稳定,我便尽快到蓟关和你们团聚。”
“为何……不见晏晏?”天子两颊凸起,大口喘着气,勉为其难发问。
纵使走到人生绝顶,仍会是她最贵重的回想,更是她兑现承诺的动力。
山呼声撼天动地,冕旒摇摆,很好地保护了宋鸣珂眼角的泪痕。
重来一遍,父爱更深切,痛也更深切。
霍家长女霍瑞庭肃立一侧,青色罗裙委地,明艳容颜少了平常的意气风发,沉默未语。
霍锐承慎重下拜,以额触手,伏地不起。
大表哥当然首要,二表哥更不成缺。
“好孩子……”天子抬手,宋显琛踌躇了极短一刹时,轻握他的手。
她悔怨莫及,为何不以实在身份,和最心疼她的父亲道别?
宋显琛呆呆跪着,如被剥夺灵魂的华丽木偶,泪冲刷脸上脂粉。
岳峙渊渟,安闲笃定。
霍夫人待丈夫交代结束,挽了霍锐承的手,一而再再而三地丁宁,不过乎是让他劳逸连络,相中谁家令媛,定要捎信给她如此。
霍睿言瞠目,仿佛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两颊染绯,唇角弧度翩然。
宋鸣珂浑身颤栗,咬唇忍哭,她迩来忙着措置雪灾物质,确没再以真容面圣。
因为宋鸣珂轮番以两种身份活泼宫表里,“长公主得急病”的动静并未遭人思疑。
正愁该开口说甚么,马车浑家影一晃,跃下一纤瘦身影。
从众位叔伯的言谈间,霍睿言读到了他们对父亲的钦慕与崇拜, 而非恭维阿谀。
一国之君,竟以摸索口气与朝臣之子筹议!
世子霍锐承沉默带领府兵,护送马车车队,豪放浓眉凝集了前所未有的离思。
因国丧期间不宜浪费设席, 定远侯霍浩倡低调出发。
山陵崩的动静昭告天下,举国尽哀,吏人三日释服,禁文娱、嫁娶百日。
投身于政务,她得空细究心底落寞源起那边。
霍睿言与宋显琛熟悉多年,知其夷易近人,但傲气犹存,肯以女子打扮前来送他们,可见极重此交谊。
他刚命令起行,忽有一人骑快马奔驰而来,“侯爷稍等!长公主驾到!”
大殿火线,新君大裘冠冕,手执玉圭,悲容不减,徐行行出,端坐于龙椅之上,受殿表里文武官员叩拜。
宋鸣珂捉摸不透他的心机,劝道:“我知你志存高远,但若不急着北上,不如……先留下来,待局势稳定,你们哥儿俩轮着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幸而他此时是“公主”,没引发太多存眷。
“父亲!”
——源自他的浅笑。
霜白私服,模样漂亮无俦,比起“长公主”另加三分灵气,竟然是男装打扮的宋鸣珂!
“你……你们……”他定定谛视她,从震悚到恍然大悟,逐步化作欣喜与谅解。
想多看几眼他那慈爱与严苛并重的龙颜,终归因泪水横流,不敢与之对视。
宋鸣珂站定脚步,他随之立足,清澄目光交汇,她粉唇轻启。
“宣。”
她深知,冬会尽,春将至,寒彻心扉终会回暖。
刚好此时,老内侍快步入内:“陛下!安王、定王和两位丞相已在殿外候旨。”
“二表哥曾说愿为我分忧,此话还作数吗?”宋鸣珂深吸一口气,突破沉默。
天子出气多进气少,颤抖着拉住宋鸣珂的小手,无赤色的嘴唇翕动片刻,挤出一句:“你们……兄妹俩……相互扶……搀扶!”
小公主生性疏懒,读书练字满是对付,手如柔荑,娇柔绵软。
残雪未尽,新芽已发,疏落林子里,表兄妹徐行并行,沉默无言。
宋鸣珂双手乱摇:“本日,我以长辈身份为长辈践行,大师不必多礼。”
相谈近半柱香,眼看告别期近,宋鸣珂檀唇微抿,水眸轻抬,目光看似不经意投落在他身上。
他衷心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旁人谈起“霍睿言”三字时, 不是他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面貌, 而是他的才气, 或文采斐然,或政绩凸起,或军功累累。
殿前寂静厉穆,跪满七品以上带孝的京官,饶丞相率先高呼:“百官恭迎新君圣驾——”
霍睿言自始至终保持一贯儒雅超脱,举手投足泰然开阔,无人晓得贰内心的难过,是多么澎湃彭湃。
“陛下——”
皇后吸了吸鼻子,竭力为宋显琛圆谎。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化作落霞,漫过霍瑞庭的笑靥。
霍夫人原是强颜欢笑,看在眼里,忍不住扭头,偷偷抹泪。
“朕的小公主……你……?”天子话音未落,眸底排泄一丝狐惑。
知女莫若父,天子瞳人缓转,视野落在宋鸣珂眼泪涟涟的玉容上。
宋鸣珂有来由信赖,二皇兄的哀痛亦发自内心,特别是——她这“太子”还活着。
她双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行跪礼,力度如她的眼神一样果断。
自腊月初遇袭后,大理寺、京兆衙门明察暗访了一月不足,终无所获。
贰心中一凛,撩袍欲跪:“睿言定当经心极力,死而后已!”
只要他的小公主,才会用平常称呼密切唤他,皇子们暗里喊他“父亲”,公事则一概称“陛下”。
霍浩倡听她絮干脆叨,笑道:“夫人!再磨蹭,旁人倒要笑话我们故意迟延了!”
宫中传言,自先帝崩逝后,思父心切的长公主恶疾减轻,咳嗽得短长,导致嗓音沙哑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