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龙椅

84.第八十四章

可惜,她斗不过他,只能客死他乡。

…………

另一名宫女手执铜壶,猎奇靠近。圆面庞圆眼睛,不是缝菊又是谁?

她知兄长之命悬于一线,经不起担搁,挣扎而起,仰仗残存影象穿错误落有致的园林。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魁伟黑影, 如鬼如魅, 蒙着半张脸,双眼如鹰隼锋利,似毒蛇阴冷, 森然端量她。

刀光剑影层层叠叠,纵横闪戮,敞亮灿丽,将边塞秋色分裂成碎片。

今后之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悔怨,倘使未曾因小事与兄长闹冲突,何至于让他独行?

“圣上早已预感和亲之路易出岔子,命臣暗中跟从。长公主且乖乖返回, 免得臣冲犯!”

除了关爱她的叔父安王,另有一名技艺高强、值得信赖的年青男人,可他又是何人?

额角肿起,眸光环绕水雾,不复娇媚,取而代之是错愕。

活生生的哥哥!他还在!

乍然见到一清秀的瓜子脸,宋鸣珂欣喜若狂――和亲步队到达边疆,贴身宫女剪兰假扮她留在驿馆,好让她脱身……事发后,本觉得保不住这丫头……

“晏晏!撑住!”

本来让贴身宫女装病滞留,等大队人马拜别,赶赴蓟关告诉表姨父霍将军策应, 不料和亲步队俄然窜改线路,她迫不得已,偷偷带亲信逃窜。

阳光轻柔落在他笑容上,清澄眼眸超出碧波凝向她,潋滟无尽宠嬖。

“不――”

不管如何,决不能把皇位拱手让给那赶尽扑灭的二皇兄。

…………

知觉消逝前,耳畔回荡表兄的吼怒,悲怆仇恨,而后再无声响。

那年天子旧病未愈,太子早逝加快其病情恶化,激发皇储更替、朝中权势倾斜,母女二人处境急转直下。

拿起纱笼灯罩,腾跃烛火将她温馨侧颜剪成轻浮暗影,若即若离贴向窗棂。

“别怕,那人被我杀了!我、我顿时送你去找大夫……”

十一岁的宋鸣珂,占有着死而复活的十八岁之魂。

身为天家贵胄,她如像上一世那般安享繁华,任由奸佞小报酬所欲为……祖辈多年心血,终将毁于一旦。

说罢,他右手一拧刀柄,手背那弯形烧伤疤痕,触目惊心。

即使她辩白不清是梦或真死过一回,却徒生果断信心――统统还来得及!

无边暗中与喧闹中,猝然的铿锵金属撞击声,惊得宋鸣珂心惊肉跳。

再看身上桃红丝绸上襦,领口绣满彩蝶。

身为一国以后,六宫之首,她性子不算软弱,偏生两个儿子是她的软肋,一旦出了不对,便心神大乱。

这衣裳连同裙子,曾被她边哭边剪,烂成了碎片。

宋鸣珂心底如塞外寒秋般一片冰冷――二皇兄公然不放过她!

还好!不是溺毙!

落入蒙面男人手里,生不如死,何不一了百了?

亭外候着一众仆侍,而亭内那身量纤细的小少年,漂亮端倪与她八分类似,外加两分豪气,恰是她的孪生兄长宋显琛。

宋鸣珂坐起家,惊奇不定,大口喘气,瞥见妆台镜面映照出一张稚气的容颜。

此生,他们会到她身边吗?

聆听二人争论,宋鸣珂浑浑噩噩:谁?谁是公主?

但李太医沾亲带故是她表舅,看着她生长,医术高超,颇得宠任。他既有此言,只怕真需求些光阴。

……

遗憾她此生痴顽、怯懦、软弱,未能及时发明二皇兄的诡计,未发觉孪生兄长之死另有蹊跷,未让母亲娘家一脉离开悲惨运气,扳连蜜斯妹受人凌|辱……

估计不到半柱香,她先磕假山、醒后撞倒屏风、再把本身撂在地上的“英勇三连碰”将传遍全部定远侯府。

出逃,成了她最后的抗争。

最后,统统人认定,太子死因是不测出错落水。

倘若此话出自旁人之口,皇后定会痛斥一顿,将其撤职撵出皇宫。

“抱愧,我……来晚了!”

宋鸣珂盗汗直冒, 腿脚发软,几乎颠仆在地。

好不轻易认清他的真脸孔,她已落空嫡亲,伶仃无援。

宋鸣珂觉此人眼底杀气极重,那里像保护?更像是个杀手!

黑衣男人亮出一枚铜质令牌, 鱼形龟纹, 倒是皇宫暗卫令。

“太子临时……不能言语。”

“哥哥呢?”宋鸣珂一掀锦衾,下榻穿鞋,忽觉头晕目炫。

小半个时候后,宋显琛神采由青转白,惺忪睁眼。

皇后一筹莫展:“毒害三哥儿的人,想必冲着储君之位……但愿陛下圣寿百年……”

泪光盈盈,不为热诚,不为痛觉,只为重获重生的戴德。

月华浸润六合,漫入昭云宫寝殿,染得宋鸣珂襟袍胜雪。

“可她裙子被尖石勾住了呀!”

宋鸣珂抬眼望向崖顶,有一矗立身影,正与黑衣男人持剑相斗,招招冒死。

她还记得,易储后,天子召安王入京。

李太医闻声,放下药膳,上前号脉。

“好孩子!你醒了!”皇后几近哭出声来,“李太医!李太医!”

对上他不怀美意的眼神,宋鸣珂脑海中冒出二皇兄狠狠压向她蜜斯妹的场景……

“都是你!一惊一乍,害公主磕到头!咱俩起码得罚跪一宿!”

她堕入疑虑,浑然未觉残虐暴风扬起衣裙,彰显窈窕身姿;更没认识到,即便风霜满脸,青丝混乱,沙土沾衣,她的独绝容姿和高华气度却未减半分。

“轻点!莫吵醒了公主!”数尺外低呼声起。

她按捺嗓音的颤栗:“目下何年何月何日?这是那边?”

宋鸣珂心头腾起惶恐之意。上一世,天子十月中驾崩,但即便未曾产生太子早逝的悲剧,怕也熬不过夏季。

除非光阴重来。

混乱思路中,闪现一张清丽绝俗的少女面庞,应是她非常要好的蜜斯妹,姓甚名谁?

宋鸣珂仓猝回身,遭他扯住衣袍,“嘶――”,堆雪般的半截玉臂裸在外,引来对方吞咽唾沫之声。

“此话何意?”

宋鸣珂泫然欲泣,狂喜与哀伤充满心头。

男人紧盯她的目光由冷转热,迸溅欲望:“圣上曾言,若长公主公开违背皇命,可当场正法!但没说,死前不无能点别的……”

“那么凶干吗!”另一女子小声嘟囔。

“整整七年!……终究、终究见到你了!”

皇后和宋鸣珂齐声发问:“临时是多久?”

吼怒北风送来一句焦灼呼喊:“晏晏!是你吗?”

她把想获得的全写下来,为制止泄漏,把首要人物改成标记,顺手一翻,仿佛天书。

五年后,宋鸣珂从母亲族亲李太医口中得知,兄长死时喉咙肿胀,腹内无水,血液含毒,应是被悄无声气下了毒,诱至偏僻角落,推入湖中,毒性攻心而亡。

梦里,她死在萧瑟边疆,每一寸疼痛均置她于烈焰,未免太实在了吧?

她不忍多看一眼这万里国土,直往山崖方向一跃。

表兄亦感知她的生命消逝,缓下法度,颤抖双臂紧紧搂住她,如拥抱世上最器重的宝贝,哽咽中的惭愧与歉然无以复加。

素净衣裙顶风招展,背影寥落,她脑海闪现尚未燃起的烽烟烽火,岭南之乱、北域之战、西南边疆动乱……

她曾痛恨彼苍,这一刻莫名感激――起码她并非孤傲死去,而是殒在亲人暖和度量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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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娘们!”男人被扎,顿时血流如注,狠心松了手。

她肉痛如绞,发展数步,颤声怒喝:“猖獗!”

屋表里仆侍一拥而上,搀扶安抚。她挤开数人,连声呼唤:“别拦着!”

她嘴唇翕动,张嘴欲答,面前突然一黑。

四肢更加冰冷,灵魂仿佛硬生生被抽离。

穿太重重宫门,宋鸣珂下了轿辇,与两名贴身宫女快步进入东宫。

顾不上总角疏松、珠花寥落,也没理睬目瞪口呆的宫人,宋鸣珂跌跌撞撞迈步,不慎踩到累坠拖裙,身子倾侧,富丽地撞翻了屏风,连带条案上的汝瓷瓶也摔成了碎片。

“长公主走错道了?”山坳处蓦地传来一阴恻恻的沉嗓。

宋鸣珂泪如泉涌,恨不得疾冲畴昔,抱住他恸哭一场。

“回公主,霍家两位公子在送客……”身畔之人温声答道。

温热液体落在她冰冷的脸容上,似血,也似泪。

最令她惭愧的是,祖辈辛苦打下的江山,日趋衰颓,生灵涂炭。

宿世她痛失宗子,再失次子,今后一蹶不振。这痛苦,岂可再受一回?

茫然睁目,入眼是满室精美家具,仿佛是女子内室,她冲口问道:“表哥?”

“公主?”二人猜疑相询。

“臣目前尚不能确认,快则数日,迟则数月,乃至更久。”李太医半白眉头拧成“川”字。

身为皇后嫡女,本应活得骄贵,无法担负储君的孪生兄长早逝,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瞒骗操纵她数年。

沉默片刻,她趁尚余印象,提笔舔墨,记录上辈子的大事件。

只因……十一岁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定远侯霍家,插手老夫人寿宴,被孪生兄长讽刺“大红大绿、花里胡哨”。

一对天家母女各怀苦衷,鹄立很久,直至药侍小童奉药入内。

“太子殿下小逛花圃,说是等您醒后一同回宫……”

莫非……此为窜改运气的机遇?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冷静祈求彼苍见怜,让太子早日病愈。

她跑出数里,气喘吁吁,仍趔趔趄趄北行。

年约十一二岁,乌发在头顶两边各扎成结,已觑见雪肤花貌之色。

幸得见地博识、深谋远虑的皇叔摄政,头三年诸事平顺,二皇兄亲政后,朝野表里动乱不堪。

但是,兄长手拿汤勺,石桌上安排着一盅药膳!

现在前去无路, 归去死路, 她强作平静:“我安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定远侯府!兄长的忌辰!

可万一……本日之事外泄,“临时”口不能言的太子,能顺利登基吗?

门内场景如昨,皇后和李太医焦灼不安。

晏晏?多久没人唤过她的奶名了?谁?是性子爽快的大表哥?是温文尔雅的二表哥?

对方抢上前,强行拉她归去。

皇后坐到榻边,支起宋显琛上半身,谨慎翼翼往他嘴里灌药,嘴上念着佛祖菩萨老祖宗,任由泪水倾泻。

宋鸣珂想说,早一时,晚一时,已无济于事,人生早在七年前便定结局。

即使自知虚度了十余载工夫,她于重生中窥见窜改命脉的一线朝气,定当紧紧攥牢在手。

宋鸣珂亲眼目睹缝菊死死拖住反对的追兵,被对方连砍数刀……她泪眼婆娑,抬手拉住跟前的小宫女,暖的,不是鬼。

面对久别相逢的表兄,她内心千言万语,想倾诉霍家被贬谪后的各种,但一张嘴,满是血。

旧事历历在目,宋鸣珂心不足悸。此际无凭无据,她没法控告任何人。

不对,剪兰何故年青了很多?

她恼得撇下他,溜到花圃玩耍,后不慎磕到脑门,羞于见人,干脆躲表姐屋里睡了一觉,傍晚时被“太子溺水身亡”的凶信闹醒。

宋鸣珂尽力展开双目,却捕获不到一丝亮光,仿佛人间万物皆失了形色。

李太医细心瞧过他喉咙,游移半晌:“回禀皇后,此毒积聚在喉底,需研制对应解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解。”

莫非……她做了个庞大之极的梦?

宋鸣珂半滚半跌十余丈,耳旁稠浊着树枝撞折、腿骨断裂声,以及远处模糊可辨的马蹄疾行声。

为何这衣裙又重回她身上?

次日,宋鸣珂乘了轿辇,前去福康宫拜见天子,未料被老内侍挡在殿外――圣上风寒又犯,不宜相扰。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奇道:“公主睡胡涂了吧?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啊!此为定远侯府大蜜斯的寝居。”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感受周身骨骼剧痛,如烧如锉,耳边缭绕通透澄明的男嗓。

“这粗衣配不上都城三大美人之首,不如剥了……”他收好令牌,猛地猱身扑来!

寝殿大门紧闭,听得内里模糊传来瓷片碎裂声,她仓猝拾阶而上。

宋鸣珂泪光流转,千叮万嘱,恋恋不舍拜别。

分不清是她死前磕了脑袋,还是在霍家撞到假山之故,细想时片段恍惚,如梦醒后勉强记了个大抵。

宋显琛非常衰弱,嘴巴伸开,只收回“荷荷”呼气声。

不管如何,她不会白白返来。

东行路过主殿,她停辇下地,了望面前连缀宫阙,亭台楼阁,如雕如琢,灿若明珠;宫阙以外,乃万户之都,广厦林立,闹市繁华;都城以外,彼苍之下,山川明秀,莫非王土。

她未及细想,拔下银簪子,猛力刺在其手背伤疤上!

偏生她未曾适应小短腿,再度被门槛拌了一下,肩头重重砸向门板,继而轰然倒地。

广池碧绿如翠玉,更显岸边石亭如珠落玉盘。

“裙子破了能跟公主贵体受损相提并论吗?”

即便梦里的生离死别,将不复存在。

她呼吸呆滞,心跳骤停。

她没法完整倾诉内心话,连句“感谢”也来不及,硬撑的一口气随鲜血喷出,两臂软软垂下,指尖触碰到一温润事物,应是表兄腰间玉佩,形状特别,镂空处刚好套住她的小指。

波折勾破裙裳,割伤肌肤,她痛苦难耐,忽地“嘭”一声,后脑正正磕在石块上,逐步堕入浑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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