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寇蒲关突厥猖狂 诏皇庄敬德诈病
雨淋夜黑，不分南北东西；云暗天昏，哪辨凹凸高低？将军意急，怎施吕望六韬谋？士卒心忙，难用黄公三略法。番兵乱窜，连肩带背着心忙；鞑靼镇静，透肋穿胸遭利刃。败将如叶辞柯，人头似梨坠地。折弓断弩，荒郊内积草堆麻；坠戟抛戈，征道上残枝败竹。直杀碍阵阵北风侵战袄，纷繁凉雨透征衣！
哨马报导：“幽州城到了！”秦王传令安营。银山万叠，铁壁千重。屯下人马，埋锅造饭，扎垫军士，安息一宵。次日，秦王升帐，聚下众将，商讨出兵。李智囊打发高士廉、程咬金出阵，秦叔宝、尉迟恭督阵策应。四将全装结束，领一支人马出营。步地列成，擂鼓应战。番家报马，报知番王。突厥差秃欢、野仙二将，领兵迎敌。“许输不准赢！只要哄唐将到燕山路来，就是你的功绩！”唤过盖天王铁邪，领一支弓手，伏于燕山左；撒鸡不花，领一支弓手，伏于燕山右。待唐将追逐来时，只听胡笳号响，两哨乱箭齐发。众将领人马出营。秃欢、野仙怎生打扮？
诗：
黄金甲烂银盔狮蛮宝带，嵌金蝉攒凤翅一撒红缨。
风旋羊角，地积黄沙。阴山浩浩发强兵，塞北滚滚兴人马。乌云万朵，旗号飞汉黑飘摇；荷叶千池，毡笠舞风青泛动。牛皮袋内，都弯龙脊虎弦弓；花豹囊中，尽插雕翎穿柳箭。大家威猛，背肥胸阔发垂肩；个个狰狞，鬼脸卷须深碧眼。扫帚刀，鱼肠刀，雪舞霜飘；狼牙棍，浑铁棍，腾蛇走蟒。鸦角枪，柳叶枪，银树千林；鸡心锤，熟铜锤，金星万点。番官头顶铁兜槊，将帅身披花斑斓。番卒戴的是皮盔皮帽，鞑兵穿的是皮甲皮衣。击的是铜腔鼙鼓，吹的是芦叶胡笳。海东青起隼鹰愁，豹子鸣时神鬼怕。人同豺虎，奔崖走陆似飞云；马赛蛟龙，过岭登山如电闪。恰是雷部神霄离碧汉，九天恶曜下凡尘！
紫塞辽远白鹭飞，东风时送马騑騑。山连敕勒疆场远，峰断乌孙部落稀。
遍田野似霜明枪刀闪闪，满空中如雪皎剑乾层层。
众番兵如飞似电，二骑马趱近前来，各不通名交兵！
数日淋漓仍暴涨，连宵点滴又滂湃。
话说突厥番王设朝，宣元帅铁木儿，盖天大王野仙朵颜秃欢铁邪、撒鸡不花上殿，说道：“大唐久许和亲，刘文靖这厮去后，沓无音信。你一干将官，可敏捷整点雄师，便要挞伐大唐去！差完颜赍书到颉利可汗、突利可汗二国，约同起兵。”完颜领旨出朝，径到二国见了番王，朝拜罢呈上书，陈奏约兵南侵之事。二国番王俱已承诺，即起倾国之兵，会同突厥铁木儿元帅、盖天大王野仙朵颜秃欢，起营南伐。三国合兵，兵势大振。
唐军乘黑夜，冒雨攻其无备，全师得胜，斩首万余级。突厥与众番将，连夜逃回本国。天气拂晓，颉利探知突厥兵败，欲出兵与秦王交兵，又被突利反对，因此遣突利见秦王请和亲。秦王许之。突利自誓，斩白马于城西，与秦王结为兄弟。秦王亦以恩抚之，相与缔盟。各出兵自回本国。秦王安抚四邵百姓已毕，传令起兵回朝。
入幕陈琳能草檄，防春季牧解乘机。平生报国惟孤剑，不斩楼兰誓不归！
朔风吹叶雁门秋，万里烟尘昏戍楼。征马长思青海上，胡笳夜听陇山头。
工夫似箭，日月如梭。或连朝澎雨，或数日潇疏。将月余风景，宛似霉点气候。秦王谓诸将曰：“虏寇所恃者，弓矢第一。今积雨多时，筋胶俱解，弓不成用。彼如飞鸟折翼，吾兵以逸待劳。不乘此时出兵，更待何时！”李靖立即传令：“彻夜月雨出师，去劫突厥之营！”秦叔宝、尉迟恭、殷开山、段志玄、程咬金、高士廉、薛万澈、裴仁基、侯君集、刘弘基等十员大将，带领三万铁骑，出其不料，四周去劫番营。一面差唐俭一骑马径往突利营去不题。且说叔宝带领军士，将及二更时分，冒雨出营，直至突厥营门。一声汛炮，府军四周杀进！
积雨催残龙角靶，连阴湿软虎弦筋。
来至敬德门首上马，管门人役报知。尉迟分付家童说：“我抱病不能远迎，请智囊卧房相见！”家童请智囊行至卧房，二医士在房外服侍。敬德说：“智囊恕罪！贱疾不能施礼！”茂功说：“将军！你是四海驰名大将，不宜自损威风。我一起来，听得外边人笑话将军闻知突厥兵来，也惊得推病不出。我想将军盖世豪杰，岂惧北人畏缩？主公不信，特令我来看视将军，得何贵恙？”敬德说：“从我到皇庄，通体顽麻，手足酸软，不能行走。”茂功问：“曾用药调节么？”敬德说：“也曾服药，只是无效。”茂功说：“主公令旨，带二名国手医士，来看将军。”敬德说：“服药总亦无效，不必看罢。”茂功道：“说那里话？自古道，是病服药。岂有勿药而能愈疾乎？如不消医治，有负主公大恩，杀我难去回话！”接医士进入卧房，上前评脉息诊了一回。医士说：“此位将军之病，因被披麻拷问，坏了筋骨，须用下针才好。”敬德问说：“甚么针？”医士说：“是铁针！”敬德说：“拿来我看。”医士开箱，取出十数个长针来，俱有二三寸长，明晃晃烂银类似。敬德心下自想：“我本等没病，如何好肉上倒教他种上很多针？”疾然手举竹节鞭，望空一扬，吓得医士退后不及。茂功说：“将军，恭爱好了！”敬德说：“我想唐高祖听信谗言，把我平素汗马功绩，一旦弃为灰尘，以是不肯为官。非强夸卖口，觑倾国之虏，如同儿戏！本待不去，感殿下宠恩，仰智囊德望，何敢方命！”一面置酒管待，一面清算行装宅眷已毕，大家上马扳鞍，离了皇庄，趱行进步。来至长安，径进天策府聚事厅朝贺。秦王分付众总管，清算行装，明日早朝奏过父皇，出朝就要起兵。散了众将。
传将令点全军挑遴兵士，聚雄师齐马队检点征人。
武德七年八月，局势番兵，云屯雾集，直杀进潼关，寇原州、忻州、幽州、缓州。边疆急报军情，京师戒严。高祖视朝，宣秦王、齐王、李靖等，领兵御敌。秦王奏说：“父皇！急缺前部前锋！”高祖说：“将官俱在吾儿麾下，如何急缺前锋？”秦王说：“现在出师，要晓得北人言语，识得北寇行藏的，才好去！”高祖说：“你保甚人可用？”秦王说：“除非尉迟恭，可灭北人！见今贬在皇庄闲住。”高家传旨，就着秦王宣敬德听用。
阴霾整下三旬雨，坏却千弓万弩输。
轰天炮振天锣全军起寨，角声鸣花鼓响将士抬营。
掀翻北海临空泻，曳倒银河往下倾。
大唐天子多洪福，天意低沉鞑靼军！
采薪已断峰前路，栖亩空怀郭外林。
唐太子坐中军龙盘交椅，两边旁摆列下虎将雄臣。
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遗疆场匹马还。
次日，秦王全部披挂，齐王元吉带领秦叔宝、尉迟恭、李靖、殷开山等众将保驾，领兵直至幽州城下。将欲动兵，往突厥营交兵，不料颉利可汗率万余骑鞑兵，掩至城下。齐王大惊道：“二哥！虏势强大，当避其锋！”秦王说：“三弟！你临阵如此畏缩，岂得胜利！看吾独往！”带领众将并铁骑，驰诣虏阵。秦王厉声言曰：“大唐昔与可汗和亲，因刘文靖身故，以是迟延光阴；今正欲遣使完姻，何为误期，深切我地？吾秦王也，可汗能战，独出与吾一战！”又说：“突利尔国昔日与我唐朝缔盟，有急相救，今无端引兵相攻，何无香火之情？”秦王豪气昂扬，军士将欲前渡沟水交兵。颉利见秦王轻出，又闻香火之言，心中疑突利与秦王有谋，乃引兵不战而退。因而秦王出兵还营。李靖说：“殿下！时价伙霖在迩，臣今见箕毕缠于太阴，是月必有大雨。今宜按兵不动，待臣建坛祷雨，点坏他的弓弩，就好破番人了。”传令各营总管，俱不准妄动，谨慎防备。发放已毕，李靖带梁建方并三千军士，来至西塞山，取坎宫黑土，筑起三级高台。台上扯起五方灯号，摆列八门遁甲，周天星象，香炉净水，法剑神符。统统完整，李靖道扮登坛，披发仗剑，手捻法诀，口诵灵文。连续登坛三日，果是真天子百灵咸助，但见：天昏地暗，雾障云迷。巽二施威，盂婆大怒。雷电交驰，骤雨如注！
次日高祖临朝，秦王带领敬德入朝，朝拜已毕。秦王奏说：“奉旨宣召尉迟恭见驾！”高祖赐御酒三钟，复还旧职。敬德叩首谢恩。秦王辞朝下演武场：
雉尾兜鍪，金银鼠袍，身披铠甲寒光飘。足穿四缝乌靴软，腰紧团花勒甲绦。骑赤电，跨黄骠，紫髯碧眼果英豪。流星锤似腾林蟒，丈二枪如掉尾蛟。
乾坤黯黯云如墨，宇宙漾漾雾气昏。
李靖登坛设意诚，焚香拜表动天庭。
三十六正总管开疆展士，四十五散将士善武善文。
昨夜西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
翻路柳倒崖松群群马走，荡黄沙临紫塞队队军行。
威风贯斗，恶过北海混波龙；杀气凌霄，猛胜南山白额虎。征人来往，乱纷繁电走星移；战马奔弛，烟喷喷扬尘播土。击雨敲风，锤打两泉鸣竹爆；遮云掩日，旗横四野伏龙惊。战不数合，秃欢野仙虚点一枪，拨转马就走。程咬金、高士廉随后追逐。直追至燕山，只听得一声号响，四下里闪出番兵，不知其数，各执弓弩，乱箭齐发。只见秦叔宝、尉迟恭骤马策应，杀透重围，救出程咬金、高士廉，径回唐营上马。见了秦王，叔宝把折兵之事启奏。秦王说：“待我明日亲身监阵，以观真假！”老景不题。
四帅帜五方旗如霞似锦，真武旗七星带北斗诸神。
秦王领旨辞朝，回天策府聚事厅坐下，唤过唐俭：“你可赍旨，即到皇庄宣召敬德，赴朝听用！”唐俭领旨上马就行，一程来至皇庄尉迟门首上马，说与管门童仆：“二殿下有令旨到！”家童进内损知。敬德道：“你去说我抱病在床，不能驱逐，请进卧房相见。”家童出外，请唐俭进入卧房。敬德说：“大人！贱疾在身，不能见礼！”唐俭问：“将军有何贵恙？”敬德说：“大人！我自离京来此，四肢有力，遍体顽麻，不能行动。”唐俭说：“主公思念将军，特差我来看望。不瞒将军说，今有突厥拥众南侵，势甚猖獗。二殿下领兵征伏，朝廷有旨，宣召将军复职讨虏！”尉迟说：“大人！不能够了！我在家行走，尚然不便，如何去上阵比武？”唐俭说：“将军！君子不怀旧恶！只看主公金面，不成推让！”尉迟说：“就是朝廷御驾来，我也去不成了！”唐俭再不敢言，告别敬德，一骑马出皇庄，径回长安。灭策府见秦王，一一禀复。秦王问：“尉迟抱病，如何好？”茂功说：“无妨！再差梁建方一往。”话不絮繁，建方又去传宣，敬德又不就官职。建方回府禀复。秦王传闻，忧煎方寸地，愁结两眉峰。茂功说：“主公不须忧愁，待臣自到皇庄，便知端的。”告别秦王出府，带领医士二名。茂功俱分付伏贴，趱出长安，径往皇庄去了。
前哨马出辕营先行数里，选骑雄为后殿压阵监军。
平沙夕照大荒西，陇上明星高复低。孤山几处看烽火，兵士连营候鼓鼙。
碌碌满空雷电发，飘飘遍野飓风生。
盈壑浸溪如浪涌，喷崖溜石似涛鸣。
吟几句警世诗，说一回征番传。
雕弓开处丝弦缓，劲弩张时箭掉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