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亡
陆离见他嘴角微微扬起,似在讽刺本身,更是又羞又恼。但此时苏执实已狼狈不堪,陆离强忍着火气说道:“也罢,我这等高深的工夫你也学不来,我教你些旁的东西。”苏执大喜道:“多谢徒弟!咦?是姐姐还是徒弟呢?”陆离肝火未销,却扑哧一笑道:“书白痴都是这般油嘴滑舌么?”苏执深恐她又强令本身脱手,忙灵巧地问道:“姐姐还要教我甚么?”陆离收敛笑容,板着脸说道:“这是杨伯伯要我代为传授于你的,你可要细心记着了。”苏执奇道:“哪个杨伯伯?”陆离白了他一眼,说道:“便是令我来庇护你的那人。”苏执一怔,问道:“杨先生么?你叫他杨伯伯?”陆离一笑,暴露洁白的贝齿,嘲弄道:“算起辈分来,你须得称我姨娘了。”苏执红着脸说道:“有这么都雅的姨娘,我求之不得呢。”陆离又白了他一眼,心中却非常欢乐,啐了他一口说道:“这一篇东西凡一千八百七十二字,要记着却也不难。你须得听好了,六合万物者,道之形器也,道统天形器,形器以是载呼道。便是物而是道存,便是事而道在,奉天极而不违,因地极而不逆,洋洋乎发乎万物,主而制之者,皇极也……”她一起说下来并无顿挫顿挫之感,显是强即将之背熟了。陆离又念叨:“脉之大抵,天下之数,五色脉变,揆度奇恒,道在于一,神转不回,乃失之机,至数之要,逼近已微,着之玉版,藏之脏腑……”这一段话苏执倒是有些明白,说的约莫是经脉数理。陆离半晌便已念完,苏执却如闻天书,听得云里雾里,心道读这个总好过于被她逼着练武,便求陆离道:“好姐姐,再念一次罢,我写下来渐渐揣摩。”因而苏执便拾起一块石子,将一端磨尖,陆离在旁背诵,他便逐字逐句地描画在一旁的大石上。二人皆是涉世不深、见地短浅,浑不知陆离所述的竟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心法,苏执、陆离下了此峰以后,这一篇心法便留在了峰顶的大石之上,只是苏执力量衰弱,又欲不使陆离逼他习武,故每写一字均几次刻写,即便如此,笔划毕竟入石未深,经年以后便已垂垂恍惚,不过倘如果武学修为已达化境的妙手再行品读,亦可大抵辩白其内容。却不知这一日两人的偶然之作,却激发他年江湖上的一场风波。
苏执见此景象,起先大是奇特,想了很久方才恍然大悟,本来这三人将破庙中死去的那六名杀手全记在陆离帐上了,苏执不由大是佩服陆离机警多智,又见她身子单瘦又故作高深老成的模样,不由得既是好笑又是担忧。陆离粉脸生寒,目光扫过三人,竟朝山洞转过身去,苏执见她大唱空城计,那三人却如同脚上生钉,无人敢动分毫,不由得悄悄喝采。陆离霍地转过身子,冷冷说道:“上有不上,退又不退,却要如何?我可不作陪了!”那三人早已萌发退意,见她蓦地转过身来,吓得浑身一震,说时迟当时快,陆离一声娇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三人疾扑而去,那三人本也毫无斗志,这一下又是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陆离的短刀便已至胸前,但见血光迸射,此中两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另一人武功最高,却也右肩中了一刀,大呼一声逃亡奔逃而去。苏执见陆离动手毫不容情,眨眼间连杀二人,亦是心惊胆战,闭着眼睛不敢多看一眼。陆离跃进山洞,急仓促地对苏执说道:“只怕追兵立时便至,我们须得从速分开!”苏执神采煞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二人不敢下山,只慌不择路地往山上而去。苏执跑不出多远就气喘吁吁,陆离身姿轻巧,伸出小手拉起他,不一会儿便带着苏执到了山颠。这山亦是非常独特,另一面虽非绝壁峭壁,但山势也极其峻峭,以陆离轻巧灵动的技艺尚须谨慎在乎方可安然下山,苏执则更是寸步难行了。两人只得沿着山脊发足奔逃,未过量远,见一座细细的石岩山岳拔地而起,高与此山平齐,山壁笔挺,如同一根庞大的石柱立在空中,两山相隔二三十丈,独一一条栈桥连接峰顶,想必是本地乡民为采药望风之需搭建而成。陆离略一深思,问道:“你晓得这是哪儿么?”未等他答复,便哼了一声道:“书白痴,谅你也不晓得。”说罢半拉半拖着苏执向那栈桥跑去。苏执脸上一热,不敢辩白。两人来到那栈桥旁时,本来倒是两条粗长的树藤牵在两山之间,树藤在空中时而缠绕时而并行,中有腐朽的木板悬空,约莫是曾有人在此修了栈桥,山顶的树藤便沿着栈桥发展,待到栈桥年久毁损便由树藤取而代之了,若在平时这般气象倒也是一奇,但此时追兵将至,二人哪故意机多想?陆离指着对山道:“从这藤桥上畴昔。”苏执闻言,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陆离见他如此,心焦不已,拉起他的手便走上藤桥,苏执摆脱不得,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在前面,刚走了数丈远,已是汗流浃背,双腿发酸。此时一阵山风吹来,藤桥在半空中悠悠荡荡,苏执跟陆离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偶尔朝下一望,顿时浑身颤栗,闭着眼睛再也不敢转动半分。
苏执的心怦怦直跳,又不敢大声呼唤,恐为别人听到。过了很久,仍不见陆离的动静,苏执便更加担忧起来,恐怕陆离出了甚么不测,终究忍不住轻声叫道:“陆女人!陆女人!”也不见陆离回话,又严峻地加大声音叫了几句,四周还是寂然无声。苏执寂然坐起,心中空荡荡地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两眼一红,差点便要流下泪来。这山势如此险要,陆女人想必是跌落山底了,忽又想道陆女人技艺不凡,应不会有事。合法贰心神不定之时,忽闻耳边传来陆离的轻笑:“你不叫我姐姐,我便不上来了。”苏执大喜,转头看去,只见陆离双手伏在绝壁边上,笑嘻嘻地瞧着本身。苏执擦了擦眼睛,伸手将陆离拉了上来。陆离啐道:“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掉眼泪,也不害臊呢。”苏执不美意义地笑了笑,陆离却没理睬他很多,哈腰将那两条藤条扯上峰顶,如此一来这山岳便是茕茕孤单,凡人再也没法从劈面度过了。苏执见陆离背上衣衫汗湿,乌黑的鬓发沾在柔滑的脸庞上,白玉般的手臂暴露在外,却忽又想起方才在半空当中与她肌肤相接的景象,一张俊脸忍不住又红了。
过了半晌,那些人显是并未发明陆离、苏执踪迹,也无横渡绝壁峭壁之能,方才连续拜别。苏执长叹了一口气,这两日来曳罗河之人如影随形,步步紧逼,若无陆离互助,本身早已是骸骨无存了。苏执自小处尊养优,有生以来从未堕入过如此连性命都朝夕不保的地步,此时虽已暂无伤害,犹是惊魂不决地瘫坐在地上。陆离“喂”了一声,跳起来踢了他一脚,嚷嚷道:“快起来!”苏执惊道:“又要走了么?”陆离撇撇嘴说道:“上不着天下不落地,还能去哪儿?我叫你起来练功呢。”苏执奇道:“练甚么功?”陆离眼睛一瞪,说道:“你这般仓促逃命,不须得学些自保的工夫么?”苏执不敢顶撞,垂着头嗫嗫嚅嚅地说道:“你要教我么?”
待到陆离将两根藤条拉上峰顶,两人这才安设下来打量四周。峰顶约摸十余丈见方大小,上面有一处荒废已久、甚为破败的屋子,四周有几块凸出的大石,五六株低矮而富强的大树几近覆盖了全部峰顶。两人经方才这一劳累,皆是非常倦怠,便席地坐在树下,此时已是艳阳高照,但因四野空旷而风来无阻,还是极觉舒爽。便在此时,忽闻喧闹的人语声传来,陆离耳背,敏捷拉起苏执躲在一块大石以后,两人偷眼望去,只见劈面绝壁上十多小我追踪而至,此中一个仿佛便是方才被陆离刺伤而逃的黑衣人,苏执见有人朝着这边指指导点,心中既是惊惧,又大是光荣陆离当机立断砍掉藤桥,不然对方倘若也循到这边峰顶,当真便如同瓮中捉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执展开眼睛,一股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顿时感觉饥肠辘辘,他坐起来一看,发明本身正置身于一个山洞以内,洞外乌黑一片,身边不远处生着一团火,火上正烤着一只野兔模样的东西,陆离坐在火旁,双手托腮望着跳动的火苗发楞。苏执见她黑发低垂,唇红齿白,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双眸,火光晖映在她精美的脸庞上,白如凝脂的肌肤覆盖着一抹嫣红,与她鹅黄色的长裙相辉映,使陆离更明显艳动听,苏执不由得看得呆了,半晌也没有移开目光。陆离叹了口气,忽抬起眼皮来,刚巧与苏执的目光相撞,苏执一惊,甚是难堪地坐了起来。陆离一笑,也不在乎,举起烤着的野兔说道:“你吃不吃?”苏执走到火边,与陆离相对而坐,却见她明晃晃的短刀便摆在身边,复又想起她两番脱手杀人之事,便默不出声,接过兔肉撕咬起来。苏执自昨日早间起便粒米未进,急不成耐地咬了几口,顿觉满口油腻,妙不成言,似是从未吃过如此适口的东西,当真是大快朵颐。吃了半晌,蓦地见陆离笑吟吟地看着本身,顿时大感不雅,便不美意义地停了下来讲道:“陆女人妙技术。”他尽力不去想陆离脱手杀人之事,说道:“女人为了我这般风餐露宿,吃尽苦头,小生实是过意不去。”陆离淡淡一笑说道:“我亦是受人之托罢了。”苏执道:“陆姐姐……”陆离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道:“我晓得你要说甚么,你一节文弱墨客,不知民气险恶。”苏执见她忽又变了神采,便不敢辩论。
山间树木繁多,当下虽是隆冬,凌晨时分苏执从甜睡中醒来时竟有几分凉意,他展开眼睛,见陆离蹲在洞口,背后的黄衫沾了些泥土,想起昨晚与她在这洞中共处一宿,不由脸上一阵发热,当下轻声叫道:“陆姐姐!”陆离一惊,霍然转头做了个手势令他噤声,苏执情知有异,当即开口。便在这时,洞外有人喝道:“在这里了!”尚未等苏执回过神来,陆离哈哈一笑已然跃出洞去。苏执一惊,谨慎翼翼地爬到洞口向下看去,但见三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站在洞外,他见曳罗河的人来的如此迅疾,心下大是惊骇。陆离双手抱胸,笑吟吟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三人见她神态轻松,浑不将本身放在眼中,不由又惊又疑,皆是扭头四下张望。此中一人指着陆离喝道:“小妖女,要想活命便少管闲事,快将姓苏的小子交出来!”陆离举起手臂指着苏执藏身的洞中,身姿极是娇媚,轻笑说道:“他便在那儿,你们固然去拿。”苏执闻言大吃一惊,心中砰砰直跳。谁知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陆离又笑嘻嘻地说道:“如何还不上么?姓由的鬼域路上等得不耐烦了!”那大家神采大变,指着陆离喝道:“本来当真是你!”似是又惊又怕,语气也有几分颤抖,陆离并不作答,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
陆离对劲地笑道:“天然是我。”又故作老成地说道:“也不须你学甚么高深的工夫,只需人家打你时,你保得命在便可了。”她说得甚是轻巧,却不知要做到这一句话又何其难也?陆离说罢,抽出短刀来将刀递给苏执道:“你来刺我。”苏执大惊道:“这如何使得?”陆离秀目一横,气哼哼地说道:“叫你刺便刺。”苏执无法,唯恐伤着了陆离,只得轻飘飘地举起刀来向她刺去,哪知陆离分毫未动,右手忽地扣住苏执手腕,顺手一带,已轻巧地夺过刀来,苏执却站立不稳,重重地扑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陆离又令苏执爬将起来,如此三番五次,陆离急见其成,苏执手无缚鸡之力,半点武功根底也没有,只跌的鼻青脸肿,衣衫分裂,也始终不能如她意。陆离又急又气,“笨伯!白痴!蠢货!”将苏执骂得无地自容。苏执叫苦不迭,双手直摇,说甚么也不练了。陆离怒道:“努笞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莫非让我……让我辈子都跟着你么?。”陆离孔殷间说出这句话来,顿时粉脸通红,深悔讲错。苏执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须知她这句“努笞废于家,则竖子之过立见”出自于北齐《颜氏家训》,原是讲爹娘育子的话,却被她用到了本身身上。
陆离又道:“昨日在茅舍以外,那四人对你倒霉,被我轻而易举地处理,飞霞山的岩洞之下止有两人,已是颇费力量才护你安然,到了破庙之时,我却连一小我也打不过了。这些人神通泛博,殊不畏死,倘若如你这般心慈手软,现下我俩早抛尸荒漠了。”苏执大感忸捏,说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全赖女人互助。”陆离收起短刀,哼了一声。苏执又低声道:“鄙人只是不肯女人这般的人儿做这等蛮横肮脏之事。”陆离笑着问道:“姐姐是那般的人儿?”苏执脸上一红,要他再说陆离斑斓娇贵的话来却也说不出口。陆离幽幽说道:“本来你真的是这般想。”苏执奇道:“甚么真的?”陆离说道:“你方才在地上昏睡时也是这么说的。”苏执大为羞惭,鲜明说道:“倘有冲犯女人,请你不要见怪。”陆离嫣然一笑,说道:“我很欢畅啊。咦?你如何不叫我姐姐了?”苏执难堪地说道:“你多大了?”陆离神采俄然一黯,低声道:“我也不知本身多大了。”苏执一怔,也不好诘问。陆离忽地笑容一展道:“你是答允我了的,不作数的么?”苏执不美意义地说道:“当然作数。”陆离玩皮地说道:“先叫声姐姐,姐姐便给你好东西。”苏执脸上一红,悄悄叫了声“陆姐姐”,陆离格格笑了起来,转过身子拿出那本《艺文志》来,苏执接过书来大喜道:“你把书也带来了么!”陆离撅起嘴说道:“这但是姐姐费钱买的,天然不能落下了。”两人相顾一笑,苏执借着火光翻阅了半晌,便觉睡意来袭,便在篝火旁席地而眠。
过了半晌,只觉陆离温软的身材靠了过来,一条玉臂缠在本身腰间,又在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睛,别动!”苏执点了点头,忽觉身子一轻,双脚已然悬空,尚未等他惊叫出来,陆离已抱着他一转,将苏执放到了本身身前。苏执颤声说道:“你要何为么?”陆离不睬他,身子紧紧地贴着苏执后背,玉臂环在苏执腰间,左手抓住另一根藤条说道:“快走!”陆离手上用力,苏执身子便轻巧了很多,胆量也大了一些,这才展开眼睛来。两人又走了数丈远,苏执但觉淡淡温热从陆离柔嫩的躯体通报过来,山风吹起她的长发不时环绕到脸上,少女的丝丝体香沁民气脾,须知他与小怜虽是青梅竹马,但向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两人从未有过这般的肌肤相接。苏执心中砰砰直跳,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受油但是生。未几时两人便到了藤桥的另一端,陆离松开手,在他背上一推,苏执便跌落在地上,他爬起来回过甚去看着陆离,只见她白净的脸颊涨得通红,一双秀目若含春水,苏执心中一颤,正待伸手拉她上来,陆离却身子一转,飞也似的往劈面跑去。她身子轻巧灵动,没了苏执牵绊,在藤桥上如履高山,山风扬起她的黄裙黑发,当真如同凭虚御风,仿佛仙子腾空,倏忽之间便已到了另一端,苏执见她抽出短刀,用力朝树藤根部斩落,三下五除二便将两根藤条砍断,然后更不断留,抓住藤条便朝山底飞身跳下。苏执大惊,忙趴在绝壁边上张望,但见陆离快速下坠,斯须之间便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