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地下（三）
老者又冷冷地看着他，神情冷竣，说道：“年纪悄悄，投奔逆贼！老夫怜你一身修为可贵，却也不杀你，本日始便在铸剑炉前好生思过罢。”苏执急怒交集，苦于出声不得，双眼竟流出泪来。老者也不睬他，抓住苏执胸口衣衿，手臂一甩，将苏执掷入左边那间小屋，砰地砸在地上。便在此时，地板忽地隆隆作响，继而缓缓朝两边分开，本来竟是由两块厚达尺余的石板拼接而成。那老者抓起他掷出之时，已将内力透入苏执筋脉，令他浑身酸麻，半点劲也使不出来，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便滚落下去。苏执心中大慌，两眼一闭，身子急往下堕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气急慌怒交集，顿时便昏了畴昔。
两人又斗了半柱香工夫，苏执垂垂感觉体内浊气渐生，内力便有些难觉得继，剑势稍稍一缓，那老者多么眼力？忽地看准一个空地，如一溜轻烟般向苏执飘身而来，苏执恰是一招使尽、新招未出之际，但觉面前人影一晃，孔殷间只将长剑硬生生地刺向对方咽喉，老者不慌不忙，扬手一拍，手掌打在剑身上，苏执右臂一歪，长剑从老者耳边掠过，斩下他一缕白发来，当真是险之又险。便在时，老者手掌已扣住苏执右腕，一股微弱的真气传将过来，苏执手臂一麻，五指发软，那老者掌心悄悄一转，已将龙池宝剑夺了畴昔。苏执心中一慌，那老者左手蓦地伸出，手指在苏执胸腹之间连点几下，已封住他气海、神阙、中庭、紫宫数处要穴。苏执真气一泄、喉头一哑，顿时软倒在地。
苏执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人跟前，孔殷地叫了声“陆姐姐”，便敏捷俯下身子将她抱在怀中，那女子却不答，双臂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上。苏执借着微小亮光，分开覆在她脸上的长发，顿时大吃一惊，本来这女子竟然便是姜胜吾的表妹柳云薇！
苏执瘫坐在地，心中又是惊惧又是绝望，他自从潜入徐家堡以来，本是为援救陆离，知只连陆离的影子都没见到，反倒令姜胜吾再陷敌手，柳云薇也不明不白地毙命，本身先是莫名其妙地与那四名较着并非保卫的怪人比武，继而又为那老者擒住，不但口口声声骂本身“魔头”“为虎作伥”“投奔逆贼”，并且将师父所传的龙池宝剑夺去，现在本身也被困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苏执暗道定然是那四名怪人见比剑不堪，用心用心设下骗局来困住本身。他越想更加愤怒，郁结之气囿于胸中，终究忍耐不住，挥起双掌奋力朝墙上拍去，只闻“砰砰”两声巨响，浑厚的真气在小屋里震惊，呼呼风声半晌方才息止。
当下苏执狂喜不已，却也未过量久便想到目前处境，有如一盆凉水当头淋下。他摸着烫手的铁门铁链，心道倘若龙池剑在手，一定便不能破门而出。他各式无法之下，只得高呼道：“前辈！姜大哥！”苏执连叫数声，却未见有人回应，只要那霹雷声仍然无休无止地响着。苏执寂然坐下，合法此时，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异响，又仿佛听到有女子嗟叹。
那老者将苏执擒住，亦是喘气不止，显是方才这一番大战亦令他内力耗损甚巨，身上衣衫更是被苏执长剑洞穿十余处，更加显得褴褛破败。过了半晌，老者目光扫过苏执，冷冷说道：“如此希世宝剑却为虎作伥，暂由老夫替你保管于吾离冢中罢！”话音刚落，但见他头也不回，右臂一挥，但见剑光闪过，“哐当”一声脆响，龙池剑已插入石壁上的剑鞘内。苏执此时又是气急又是绝望，脑中只想着陆离休矣，全然顾不上细思老者口中言语。
苏执一惊，站起家来来凑到铁门前，运足目力望去，见不远处仿佛有一个黑影躺在地上，过了半晌，那人又叫了两声，显得甚为痛苦，只是在轰鸣声的袒护下，苏执也听得不甚清楚，当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大声叫道：“陆姐姐！陆姐姐！”那人仿佛听到苏执的喊声，身子微微转动，朝苏执这边爬将过来。苏执心中砰砰直跳，双目严峻地谛视着那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阵哈哈狂笑传来，苏执霍然惊起，谛听之下顿时肝火满胸，本来恰是言达师和贺兰山二人，倏然间又听陆离凄厉的惨叫之声，苏执目眦欲裂，当即飞身跃出屋子，果见言达师、贺兰山领着浩繁黑衣人正站在不远处，陆离则被反剪双手躺在地上，头发混乱，衣不蔽体，大片血淋淋的肌肤暴露在外，苏执心中大痛，大声叫道：“陆姐姐！”陆离转过甚来，哭叫道：“执弟，快来救我！”苏执右手往腰间一探，却空无一物，方才记起龙池剑已然丧失。此时言达师、贺兰山和一众黑衣人也发明了苏执，皆看着他哈哈大笑。言达师俯下身子，左手抓住陆离的头发，右手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扯，顿时撕下一大片来，陆离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抵当之力，只是尖叫不止。苏执双目尽赤，顾不到手无寸刃，疾步朝陆离奔将畴昔。不料方才奔出数步之远，猛觉脚下一空，身子便往下急坠，苏执骇然大惊，急往下看去，但见底下燃着熊熊大火，他掉入火中，烈焰从他口、鼻中钻入体内，炙烤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在狠恶的疼痛当中，耳边犹是传来陆离凄厉的惨叫之声。
苏执这一用力，便觉一股真气从丹田生起，继而鄙人身四周乱窜。他胸腹的四周穴位被那老者封住，真气冲至气海穴时便顿但是止，撞得小腹剧疼难当。苏执每砍一下，便要牵动真气打击气海，像是有一把短刀在腹内搅动，直疼得神采惨白。他抛下锈剑端坐在地，咬紧牙关平复小腹真气，剧痛方才垂垂和缓下来。
再过半晌，屋里更加炙热，苏执满身肌肤皆似要裂开普通，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神智垂垂恍惚，他缓缓闭上怠倦的双眼，雷振、父亲、雷万春、南齐云、宇文濯、陆离、聂玉儿等人的身影在脑海中快速闪过。便在此存亡攸关之时，苏执恍忽当中似瞧见本身材内的真气在脏腑之间奔涌不息，而小屋内沐浴着红光的热流环绕着本身的身材，这两种浑然分歧的气畅通过身上千千万万纤细的毛孔表里照应，苏执福诚意灵，当此之时，竟然想起了陆离代为传授的天山内功心法，口中默念叨：“脉之大抵，天下之数，五色脉变，揆度奇恒，道在于一，神转不回，乃失之机，至数之要，逼近已微，着之玉版，藏之脏腑……”宫知名曾道，此心法口诀分为气决和心经，而苏执所默念这一段恰是他未曾修习过的心经。
苏执每使一招，便将手中宝剑插入石壁，仅留剑柄露在内里，固是他内力奇高之故，但亦足显宝剑之坚固锋利。一炷香工夫畴昔，苏执全然沉浸在拨云剑法的畅快淋漓当中，浑不知本身已使到了哪一招来。此时又见他怒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带着风雷之音射向石壁“嗤”地一声，又齐柄没入。苏执再度拾剑挥动，忽觉体内真气一岔，心知不妙，赶快收势停止。苏执掷剑于地，身上大汗淋漓，忍不住长啸一声，胸中郁气尽去。他环顾摆布，但见四周墙壁之上零寥落落地露着剑柄，一数之下竟有二十二把之多，这也便意味着苏执已使出了拨云剑谱第二十二招“大浪淘沙”！苏执心下欢乐，记得师父活着之时曾说过，铸剑谷上一任谷主夜白衣天纵奇才，毕其平生也不过练至第二十三招，而宇文濯本人则另有最后三招未曾修炼！现在机遇偶合之下，苏执天山内功心法已至大成，修习拨云剑谱竟也超出了先师，又如何不令他欣喜若狂！
苏执用力过猛，直震得双臂模糊作痛，一时肝火攻心、情难自禁，急步返身走入被那铁门封闭的小屋，顺手抄起一把亮晃晃的宝剑来狂舞不止，仿佛唯有此法方可宣泄胸中郁气。苏执浑厚的内力贯入长剑，丝丝剑气从剑尖激射而出，起先他尚是乱砍乱劈，过未几时竟不由自主地使出拨云剑法来，第一招“开宗明义”剑招刚起，便是气势恢弘，夹带着刁悍内力，犹若排山倒海，威不成挡。苏执使到酣处，忍不住大喝一声，将长剑往石壁之上猛插出来，力道好不雄浑，顿时直没至柄。苏执毫不断歇，复又抄起一柄剑来使出第二招，待到收剑之时，又奋力将剑插入石壁当中。须知铸剑谷的拨云剑法乃是天下第一等精美繁复的剑法，倘若没有深厚的内力修为，决然不成驱动剑招，倘若内力未至而强交运剑，不免令真气冲撞经脉而伤及内腑，故而历代弟子虽勤习苦练，停顿却甚是迟缓，资质稍高、悟性较强的弟子或可模糊明白尚未修炼的剑招之精美，但亦只得临池羡鱼，可望而不成即也。而现下苏执体内真气澎湃澎湃，绝妙剑招源源不竭地使将出来，全无半点停滞，兼之此时表情郁结，肝火满胸，内力更是喷涌鼓荡而出，尽显拨云剑法的雄浑大气。
苏执连叫了几声“柳女人”，柳云薇却毫无反应，他孔殷间又将手掌贴在柳云薇后胸，将浑厚温和的真气渡入她体内，过了半晌，柳云薇不但没有复苏，反倒嘴角流出血来，苏执再细心查探呼吸，方才发明柳云薇竟已经死去了。他尽力平埋头神，深思道，先前姜大哥带我来徐家堡时，已叮咛柳云薇先行回家，为何现下又有此变故？他见柳云薇背后衣衫破裂，粗看之下应是被薄弱的掌力震断了筋脉。苏执惊奇不定，一时不知所措。合法此时，顶上忽地传来几声纤细的脚步声，此时苏执内力修为已臻化境，于四周的动静无不细察入微，当即大声叫道：“姜大哥！姜大哥！”候了半晌，无人应对，而那脚步声也再未响起。
苏执一边默念，一边自但是然地依法指导体内真气，冥冥当中仿佛瞧见环绕着本身的热流正通过肌肤渗入体内，在五脏六腑之间氤氲满盈，终究与本身丹田生起的真气会聚成流，二者合而为一，又融入经脉当中。苏执目睹心到，似真似幻，感受甚为奇妙，他复又默念心经，意随心动，指引那股热流缓缓流向气海穴，只觉身子微微一震，热流仅是略加停滞，便淌过气海穴关隘。苏执大喜过望，热流复往上持续游走，神阙、中庭、紫宫三处穴位无不顺势而解。苏执又念叨：“动静相召，高低相临，阴阳相错，而变由生也……治反为逆，治得为从，言一知百，由近察远，世人他杀莫有能及之者。”此时他被封住的穴道已解，经脉既通，那股真气活动垂垂加快，传自宇文濯的修为已尽数为苏执所吸纳，在炙热的气流动员之下，更如狂潮生起，沛不成挡。
当下苏执体内真气缓慢流转，长剑划过炙热的气流，微弱的内力直贯剑尖，收回“嗤嗤”的声响。转眼之间两人便已过了数十招，拨云剑法气势澎湃，雄浑大气之间又不乏精美之处，那老者修为虽胜，一时倒也何如不了苏执，身上衣衫反倒被剑气刺出很多洞眼来。
但见那人艰巨非常地爬近丈余，苏执借着微小的亮光，终究能大略辩白其穿着打扮。这一看不要紧，却令苏执狂喜不已，本来那人长发敷面，虽仍看不清楚面孔，但身材纤细，确是个妙龄女子，并且拖着黄色裙裾，鲜明便是陆离昨日被擒之时的穿戴！苏执一颗心几近要跳出胸腔，想不到在这万念俱灰之时，竟然发明了陆姐姐的踪迹。他孔殷地叫道：“陆姐姐！我在这里！”但是不管他如何叫喊，陆离却再也没有转动，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苏执一眼，想必是身上伤势极重。苏执心中又急又痛，抓住铁门用力摇摆，他现下内力虽强，但铁门多么丰富坚固？任凭他使尽尽力，铁门犹自纹丝不动。
情急之下，苏执俯身拾起把柄锈迹斑斑的钝剑，暗自祷道：“徒儿无能，龙池宝剑为别人所夺，师尊在天之灵佑我以此钝剑，破开铁门！”但手中这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实在太不起眼，与龙池比拟的确有云泥之别，苏执祷告已毕，实则全无信心。因而苏执气沉丹田，力贯铁剑，大喝一声朝铁链斩去，说时迟当时快，但闻“铛铛当”的几声响，腕粗的铁链并连同三根栅栏回声而断，暗语整齐，如若削泥，再看剑锋竟是毫发无损，苏执又惊又喜，暗道：“莫非这柄铁剑竟然是斩金断石的宝贝？当下也来不及多想，大步跨到另一张铁门前如法炮制，又轻而易举地将门翻开。
此时苏执已觉炽烈难当，他胸腹要穴被封，全无内力抵抗，于炙烤之下神情逐步委顿不堪。便在此时，那霹雷之声又突然减轻，热浪更是滚滚而来，苏执似觉肌肤都几欲烧将起来。他环顾本身所处的小屋，除角落里随便丢弃着一柄长约三尺、通体锈迹斑斑的钝剑外，并无他物，苏执绝望之下，拾起长剑奋力向腕粗的铁链砍去，他连剁几下，唯见火星四溅，铁链之上却只稀有道凹出来的砍痕。
苏执脑海中一片空明，筋脉中的那炙热气流每行经一处，但遇涓滴浑浊之气，无不将之消解得无影无踪，便有如洗髓化生普通。而体外的热流仍在源源不竭地渗入，如同千万条溪流会聚成河，又流入江海，奔腾澎湃而流转四肢百骸。说时迟当时快，苏执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巨响，如闻威震六合的炸雷，体内真气已然冲破任督二脉，至此天山心法的气决、心经已被他修习结束。苏执霍但是起，顿感精力百倍，与之前比拟仿佛判若两人。他狂喜之下，却并不知刚才之大成，实是因为一来有师父宇文濯传功为基石，方可吸纳体外热流觉得己用，二来有天山的无上内功心法指引，三则要归功于几欲置他于死地的炙热。这三者缺一不成，旁人穷尽平生也一定碰得上此中之一，而苏执在这等不见天日的绝境当中，反倒因祸得福，终究令他在武学修行的康庄大道上快速疾走，已达到并不亚于其师宇文濯的超凡境地。
苏执心中大恸，奋力从烈火跳将起来，只觉头顶与甚么东西猛力一撞，顿时惊醒，浑身高低汗流如雨，发明是做了场恶梦，醒来以后一颗心半晌还是狂跳不已。却见本身身处于一间高近两丈的屋子里，四壁皆无窗户，唯见左边墙壁上有一张紧闭的栅栏铁门，铁门用腕粗的铁链缠锁。屋内氛围比之上面更加炙热，仿佛全部屋子都置于火炉之上。苏执穴道被封，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量，他爬起来走到那铁门前，却见中间也是一间大小相仿的屋子，屋子劈面是另一扇栅栏铁门，再往外看却只要微小的亮光。苏执见中间小屋里稀有十柄长剑整齐地靠着墙壁而立，剑身在微小的亮光下收回晶莹的深青色光芒。苏执方才记起先前四个怪人和那老者所说的话来，仿佛说到“铸剑炉”、“吾离冢”，当下他见到这些宝剑，便模糊感觉有甚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