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荔枝
回到堆栈,樊云童还是酒醉未醒,只得留待次日二人方才解缆南下。默辰向樊云童提及昨日三名胡人和雷万春之事,云童听胡报酬非作歹,气便不打一处来,言语中颇责默辰未带他前去,默辰笑道:“倘若你也在场,那三人岂焉有命在?”云童自言自语道:“老子杀了一辈子胡虏,现在却由得他们横行霸道!”言语中对胡人非常讨厌。默辰道:“安将军亦是胡人,现在乃是三镇节度使,深得天子之心,云童这般设法也要改一改了。”樊云童哼了一声,轻视地说道:“假如王将军仍在,哪另有姓安的甚么事情?”默辰忙道:“安将军能至本日,应自有其过人之处。”樊云童停了半晌,俄然正色道:“先生昔日在边关之时,常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朝中言安禄山今后必反者甚多,杨丞相特别言之凿凿,先生觉得如何?”默辰闻言不语,转头眺望长安,半晌方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将相反面,恐非善事。”樊云童道:“倘若安禄山当真谋反,此人现在位高权重,部下兵多将广,恐怕朝中无人是其敌手。”默辰微微一笑,道:“云童不去汉阳作那闲云野鹤了么?”樊云童脸颊一热,讪讪说道:“先生责备的是。”默辰与樊云童相知多年,知他虽是个粗人,实则为人满腔热诚极是热情,当下亦是悠悠感慨:“百余年来全军将士马革裹尸,浴血疆场,你我二人看尽百姓受那兵器之苦,深知国泰民安来之不易,何忍见战事复兴,生民涂炭?云童之虑,合法其所也。只是我朝立国已久,现在虽朝政不举,但民气尚在,故安禄山虽反必败,何况将军昔日帐下之人如哥舒翰、李光弼皆是纵横奔走之辈,足可担当将军遗志,保护天下承平,云童又何必多虑?”樊云童打了个哈哈道:“先生经验的是,云童确是杞人忧天了。”默辰微微一笑,眉眼间却忧云隐现。
两人此番南下并无公事缠身,只是随性而行。未几时,却见火线人语马嘶,本来已至驿站,一眼便瞧见驿站旁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结实马匹,十几二十个身着官服的衙役正打扫驿站,摈除路人。沈、樊二人对视一眼,皆是迷惑不已,以官府人马倾巢而出的架式,莫非当真有甚告急军需?两人走近驿站,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正在指手画脚,从其浅绿色官服来看,应立便是本地县令田令兹。默辰、云童数日前曾在飞霞山上与浩繁衙役比武,此时便不肯再肇事端,便下了驿道低头而行。忽听数名衙役齐齐喝道:“甚么人?”又有人大呼:“快滚!快滚!”樊云童心头火起,他昔日见惯了文臣武将,那里将这小小县衙的人放在眼里,当下便要发作,默辰却不欲节外生枝,忙止住云童。忽又听有人说道:“我等在此安息半晌,又有何妨?”此人说话语气暖和,不卑不亢,默辰侧眼看去,却见驿亭内有三人正坐在驿亭内,当中那人浓眉大眼,气度不凡,右手还握着一卷书,一看便知非平常百姓,另两人端倪清秀,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应是奉侍此人书童,经衙役这一阵吼,两人皆是惶恐不安。三名衙役见那人还是坐着不动,操起杀威棒便冲进驿亭,耀武扬威地摈除道:“出去!出去!”
田令兹在亭外等了半天,已甚为不耐,走出来道:“车马即将达到,闲杂人等为何还在此逗留?”那人微微一笑,朝田令兹拱拱手说道:“鄙人真源县令张巡,到差途中在此歇脚半晌。”田令兹一呆,见是宦海同僚,便也收起架子道:“本来是张大人。等下有都城车马颠末,本官受命预备健马在此接候,如有获咎之处,请张大人包涵。”张巡淡然道:“田大人也是公事在身,不必多礼。”说罢又拿过书卷,旁若无人地读将起来。田令兹见他如此,深感有失颜面,但既已晓得对方乃是同僚,不好令人摈除,心下大是难堪,在驿亭中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张大人却知都城车马路过所谓何事?”张巡正色道:“鄙人虽不知,但当下恰是农忙季候,大人却广征壮丁修路,导致老弱妇孺不堪田间之累。田大人如此大张旗鼓,想必然是要紧的公事罢。”田令兹天然理睬得对方弦外之音,却也毫不在乎,低声说道:“天然是要紧了。此时恰是岭南荔枝成熟时节,贵妃娘娘最喜此物,皇上遂令人日夜兼程,从岭南运送荔枝进京,纵使健马亦不堪其劳,故每过驿站便需换马。下官为了此事,已然忙活了月余了。”张巡嘴角微微扬起,放下书道:“这般要紧之事,天然出不得半点差池,田大报酬戋戋几箱荔枝而殚精竭虑,几至荒废农田,如此忠心别人望之何及?他日皇上得知田大人事迹,定当龙颜大悦。张某一无所长,须得田大人多多指教。”张巡这一番话本是极尽调侃之意,但田令兹竟然涓滴不觉得杵,喜不自禁地说道:“本官何敢望圣上嘉奖?不过尽臣子之责罢了。”张巡见他无耻之尤,不欲与他多言,便道:“田大人请便,不必理睬下官。”田令兹岂不知此人讽刺之意?当下大感无趣,又深恐等下都城车马到来之时,此人若再放厥词,本身恐怕脱不了干系,便远远走开不再理睬,心下却策画着要好好参上张巡一本。
张巡将那老者扶入驿站,沈墨辰、樊云童对视一眼,也随之而入。张巡唤孺子奉上净水一杯,问道:“老丈可曾受伤?”老者道:“无妨,中间是……”张巡从速躬身答道:“鄙人真源县令张巡,到差途中路过此地。”老者微微一笑道:“方才张大人上前助我,不怕肇事上身么?”张巡道:“危急之下,却也顾不得很多了,嘿嘿!下官实是自不量力。”他此时亦知这老者身怀绝艺,定然是大有来头之人,语气更加恭谨。老者微微点头,以示赞美。张巡又道:“不知老丈为何要甘冒奇险,拦下都城车马?”老者沉吟半晌道:“为一妇人,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四方志士已多有微词。朝中文武深恐肇事上身不敢进谏,老夫倒是一文不名,又有何惧来哉?”张巡沉默。老者停了半晌又问道:“张大人,你乃是朝廷命官,当今之政事你看如何?”张巡惊道:“下官如何敢妄自非议?”老者笑道:“非议?那便是有所不满了。”张巡道:“天子圣明,四海清平,我大唐声望远播,百姓安居乐业,我又何来不满?”
便在此时,远处模糊传来阵阵马蹄声,世人抬眼望去,只见远方官道上灰尘飞扬,一队人马裹在黄尘中滚滚而来,马蹄声急如战鼓,其势之快犹若奔雷,世人尚未看清楚来人多少,鞭盗贼嘶之声便已清楚可闻,顷刻之间,八匹高头大马便如旋风般飞奔而至。这一下来势之猛,轰动本来逗留在驿道边的马匹,顿时扬蹄前后乱窜,胖衙役见田令兹脸现惊容,建功心切,见此景象忙冲过驿道试图稳住众马阵脚,哪只都城马队来势多么之快,胖衙役刚跨出两步,为首那人驱马直冲而来,将胖衙役撞个正着,只听一声惨呼,肥胖的身躯飞出驿道以外,扑在地上没了声气,八匹健马随即齐刷刷地停在驿亭中间,嘶嘶喘着粗气,显是奔走已久,此中四匹马背上别离坐有一人,别的四匹则各负了一对制作讲求的木箱,内里装的想必便是岭南的荔枝了。为首的武将一身戎装,神情冷峻,看也不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胖衙役一眼,衙役们见此四人如此架式,个个凛然失惊。但闻那武将厉声喝道:“换马!”三人便一齐跳将下来,敏捷地将木箱换到了田令兹早已筹办在一旁的马匹上,一看便是禁军中精选的技艺健旺之辈。胖衙役却一向扑在丈余以外一动不动,也无人去管他死活,樊云童并分歧情于他,但见那武将如现在毒,不由得心中有气。
张巡话音未落,武将手中长刀已朝老者头顶落了下来,却说世人只道这老头此番有死无生。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刀忽地一滑,从老者肩侧而过,重重地斩在地上,那武将用力过猛,身子一个趔趄,几近跌倒在地,刀却投手而出,插上天里半尺不足。这边厢张巡已然赶到,疾步抢在武将前面扶住白叟道:“小人真源县令张巡,请大人部下包涵!”武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对张巡和那老者瞋目而视。此时眼尖一点的人也瞧出了此中蹊跷之处,顿时不约而同地将奇特的目光地投向那老者。田令兹手臂挥动,结结巴巴地喊道:“快将这老疯子赶走。”一众衙役得令,簇拥而大将张巡和那老者围将起来。张巡身材高大,站在老者身边,两人又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团团围住,令那老者更显肥胖,当真是轻风吹得动,片叶砸得倒。但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走到倒插在地的刀前,俯身握住刀柄将刀抽出,又倒握刀背,刀柄朝前递给那武将,行动迟缓却又有条不紊,应是年事颇大、行动不便的原因。那武将又怕又怒,田令兹错愕失措,张巡面有忧色,樊云童则是笑嘻嘻地看热烈,唯有默辰却目不转睛地谛视着那衣衫褴褛的老者,一时之间竟无人出声,田令兹俄然感觉有几分诡异,竟未催促衙役脱手。
那人放下书对两名孺子稍一颌首以示慰抚。又微浅笑道:“此是驿站,为何叫我等出去?”说完便站立起来,此人身材魁伟,仪表不凡,那衙役一呆,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归去。这时,又有一人冲进驿亭,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大声喝道:“平常百姓岂能在此安息……”沈墨辰、樊云童相视一笑,此人鼻青脸肿,模样甚是鄙陋,恰是两番遭樊云童殴打的胖衙役,此时却又是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样了,樊云童正待出言相讥,默辰赶快止住。但见驿亭内的那人面色一沉,打断他的话道:“平常百姓不能在驿站安息,这是浔阳的端方么?”此人说罢,双眼中精光一现,不怒自威,胖衙役头一缩,气势顿消,在此人面前仿佛立时矮了几分。云童见他极是风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轰动众衙役一齐转头瞧着二人,那胖衙役一见樊云童,神采立时涨的通红,又见他洋洋对劲、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又不敢出声,只忍不住摸了摸仍模糊生痛的脸颊,胸中憋着一股气,神采又垂垂由红转白。樊云童强忍住笑,干脆勒住马缰看他如何措置驿亭那人。胖衙役惊骇那人气势,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这几日来他碰到樊云童这个恶神,接连吃了两场大亏,现在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心下却在暗骂触了霉头。
田令兹满脸媚笑迎着那武将道:“田令兹见过大人,下官在此地恭候大人多时了。”武将瞟他一眼,神情极是傲慢,随口从鼻孔里哼出几个字来:“是此地县令么?”田令兹见他金口一开,顿时大喜,脑袋如同捣蒜般急点,忙不迭地说道:“恰是!恰是!”那武将却再不答话,纵身跃将上马喝道:“走!”别的三人听他命令,正待扬催促马,忽闻那武将暴喝一声:“你作死么!”话音未落,手中鞭子已高低垂起向马前挥去。
说时迟当时快,武将的鞭子已当头落下,倘若正中这瘦骨嶙峋的老者,定然是立毙当场。驿亭内张巡见状,叫了身“且慢”,便要抢将出来。但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爆响,鞭子重重地抽在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及三分的鞭痕,老者却仍旧站在马前纹丝不动。那武将在都城当官已久,平时作威作福惯了的,此番受命护送荔枝,沿途官员哪个不对他毕恭毕敬?从岭南至此,怕是从未遇过挡道之人。当下乌青着脸,抽出腰中佩刀,跳上马朝那老者走去。此人脸孔残暴,又有皇命在身,必然是果于殛毙之徒,只怕这老者性命已是危在朝夕。田令兹直吓得面如土色,唯恐担搁了运送荔枝之事没法交差,至于那老者的性命全然不放在心上。那张巡倒是骇然,三步并作两步抢将上去大声道:“刀下留人,先生快些让开。”他这话前后对挡道的老者和业已举刀的武将而说,但两人皆是充耳不闻,老者还是一动不动,而武将的刀已然劈将下去。樊云童见他如此草菅性命,更是勃然大怒,刚要脱手相救,默辰忙止住他低声说道:“不碍事,且看那前辈技艺。”本来默辰明察秋毫,方才那武将挥鞭而下时,长鞭离老者头顶另有半尺之远,便蓦地滑开,与老者擦肩而落,只是这一窜改快如电闪,转眼即逝,谁也没有瞧得出来,都只道是武将部下包涵,鞭子柔嫩,便是那武将本身也一定晓得其中干系。默辰却内力深厚,心知这老者定然是世外高人,早将真气护体。
沈默辰不知这白叟有何筹算,初时亦是颇感惊奇。那武将边笑边伸手接过刀柄,忽地神采突然大变,笑容立时僵住,世人皆不知出了甚么事情。只见武将握着刀呆若木鸡,面色由红转白,继而乌青。世人定睛一看,方见寸厚的刀背上竟有五个凹出来半寸深的指印,无不骇然大惊。先前老者以高深内力抵挡那武将一鞭一刀,但满身高低纹丝不动,除了默辰谁也没有看出此中蹊跷,但现下在刀背上抓铁留痕倒是亲眼目睹的了。此人老态龙钟,瘦骨嶙峋,仿佛与他说话的声音也不成大声,不然便要惊到了他,哪知这厚重的钢刀倒了他手上竟如同泥塑普通,无声无息之间不知何时便将刀背捏得瘪了,如此惊人的神通的确闻所未闻,默辰大为骇异,以他的内力修为,抓铁留痕倒也能做到,但要如这老者这般轻松自如、不动声色倒是千万不能了。但见他双目浑浊,神采淡然,似是浑然不知方才产生了甚么事情普通,若非修为已臻化境,决然不成藏锋敛锐至这般地步。围观的世人面面相觑,那里还敢再说半个嘲笑之字?驿站内顿时如死普通的沉寂。那武将的火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当即抽刀在手,严阵以待。田令兹直吓得魂不附体,先前还想着立一大功,现下瞧这景象,却只需保住顶上乌纱便谢天谢地了。
老者道:“方才我几近命丧刀下,此之谓安居乐业乎?明天子溺于妇人,朝政皆把持于杨氏,张大人非不知也,乃不敢言耳。朝中衮衮诸公尸位素餐,无人进谏,老朽化外之人,亦知此乃取祸之道。”张巡无言以对。老者又道:“我朝承常日久,武备败坏,如有战事,何故挡之?”张巡道:“战事何来?”老者不语。默辰忽地问道:“老丈方才所言字字珠玑,只是因何故言长安以北千里之地?”老者眼睛一亮,却也不答,只笑道:“明白人未几了。”又正色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目前廷外重内轻,将相反面,吐蕃、回纥日趋势大,恰是危急四伏之际,他日倘有内哄,内乱自会接踵而至,如此则国度危矣。老朽四十年前曾随师尊做客相王府,当时楚王雄才伟略,有君王之相,后公然做了二十余年圣明天子,老朽实不忍他身败名裂!更不忍百姓生灵涂炭。”张巡霍然站起,斩钉截铁地说道:“若当真国度有战乱之宰,张某虽官微位卑,亦谨守匡扶之责,舍此身以报社稷!”老者起家大笑道:“但盼没有那日!诸位,老朽告别!”说罢起家出了驿亭,走了数步转头又说道:“张大人,我另有一事相求。”张巡道:“老丈但说无妨。”老丈道:“今后如有浔阳振武镖局之人前来投奔,还望张大人妥为顾问。”张巡一愣,躬身回道:“长辈定当服从。”那老者笑道:“好!好!好!”默辰追上前去问道:“不知老丈高姓大名?”老者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乃一山间野人,不劳诸位相询。你二人去官为民,隐踪匿迹,今后必得善终。”默辰一愣,与云童相顾惊诧。那老者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远去。张巡目送老者,回想刚才与他的一番话,竟如醉方醒,似梦初觉。
那武将乌青着脸,咬牙问道:“你要带甚么话?”老者不答,对世人惊惧的目光视若无睹,却徐行走入马队当中,抬手抚摩着一匹骏马,悄悄叹道:“北部千里以外,倘有起兵谋大逆者,如此万中挑一的好马,当一日便可至华清池速报军情罢!军爷,老朽要带的,便是这句话了。”沈默辰、樊云童闻言皆是心头一震,须知长安以北千里,便是安禄山驻地。那武将也不答话,赤红着双眼盯着老头看了好久,方才挥鞭道:“走!”老者走到路旁让出道来,四人再不看世人一眼,摈除健马绝尘而去。田令兹目送马队走远,犹是不敢转动。方才的数下变故已令他惊魂不决,须知这老者以神功震慑都城武将,小小七品县令怎敢轻举妄动?张巡扶着那老者进了驿站,全然不将田令兹放在眼中。田令兹神采煞白,心内又是猜疑又是愤怒,却终不敢命令抓人,思考很久以后,只得带领一班衙役悻悻拜别,路上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办理下属得过此难,至于为停歇事端,又须奉上多少民脂民膏,便不得而知了。
那老者将刀柄送到武将胸前,缓缓说道:“老朽非成心挡道,乃是想请你带个话到都城。”世人一听面面相觑,那武将亦是呆了,瞪大眼睛看着老者,似是不成思议普通,蓦地爆出一阵狂笑,世人也一齐哈哈大笑起来,衙役中有人骂道:“穷疯子!”“老胡涂了罢?”那武将的火伴更是调笑道:“怕不是有个标致的孙女,叫我等带进京去罢?”另一人又道:“这老不死的刁民,晓得当明天子是谁么?”那老者昂首望天,眼神浮泛,喃喃地说道:“天子?四十多年前老夫倒也曾见过他一面。”世人见他似是疯颠又似聪慧,更加轰然大笑起来。
世人皆是大惊失容,本来马队前竟不是何时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头。默辰只看了那老者一眼,便是心头大震。那老头貌不惊人,胸背略有佝偻,实是再也浅显不过,但他何时从那边而来,仿佛俄然从地而出、从天而降普通,驿站四周二十余人竟无一人发觉。此时他以浑浊的双眼打量着诸人,便是默辰内力高深,目光如炬,从那老者身上却也瞧不出半点非常来。
默辰道:“云童,我们也走罢。”因而两人便向张巡告别出发,却皆念着方才那老者的一番言语,过了很久还是心潮起伏不定。墨辰、云童在浔阳逗留的这数日,既有与李太白江湖相逢之喜,却也生出了一些事端来,两人再不欲节外生枝,因而日夜兼程,不日便到达汉阳,在王忠嗣墓前痛哭一场,自此寄情江海,不问世事。一年以后天下大乱,烽火四起,大将哥舒翰曾遣人寻觅默辰、云童下落,二人避而不见,双双隐入深林,由是世人皆不知其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