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余震
石闵该死,但是不能现在死,也不能由蒙拓将他送去见阎王。
“蒙拓!”长亭失声高唤!
石闵身形向后仰躺以遁藏,却见他也被激起了血性,单手握住软刀,以掌挡刀,蒙拓吃力,反手将软刀抽出,电光火石之间便又将刀刃送到了石闵喉咙处!
“还在昭和殿内听贤人耳提面命。”蒙拓低头再答。
当日高台之上,石猛身材已现出强弩之末之态,连续熬通六日,清除建康琐事,加上强忍失子之痛,又如何能“尚可”?庾皇后夙来夺目强炼,如何想不到?苦笑着摆了摆手,又问,“老三现在安在?”
“外有胡人,内有符稽,岳番尚且镇守在邕州以抵抗胡人,符稽流窜至太行一带随时预备反咬一口。”庾皇后语气安静无澜,沉着有序,“建康不能乱,阿闵时至本日已不堪大用,阿阔身亡,阿闯年事尚小...”
既是失子之痛,也是被叛变之恨。
长亭神容涓滴未变,她当然晓得庾皇后要说甚么。
“司衣制全数囚禁,宁错杀不漏过。”长亭坐在甘泉殿中语声平淡,合上册子交代晚烟,“前朝的白叟仗着新主子慈和就作威作福,一个主子也敢掺杂进夺嫡大事里来,真是乱了章程,司衣斩首,司膳剐皮,两司全数换上石家的世仆。其他四司的司制顺势一并押了,该换的换,该杀的杀,宫里头没有洁净的人,被如何对待都是她们前几十年积下的报应。”
石闵喉头高低颤栗,刀刃刮破皮肤马上见血!
蒙拓闷声道,“贤人身材尚可。”
蒙拓一马抢先冲上高台,将扎进朱漆柱上的那槟红缨枪拔下,一个旋身便将挡在石闵身前的禁卫踢翻,长枪直指石闵,石闵单手挡枪,一股蛮力量将蒙拓一把甩开,蒙拓一个踉跄稳住后反手扣住石闵肩头,将石闵一下挑翻在地,蒙拓杀机顿起,双眼赤红地抛开长枪,将软刀从腰际上一把抽出,刀锋一斜,寒光大闪,瞬息之间刀尖对准了石闵的喉头。
蒙拓天然当不得。
“贤人身材何如?”庾皇后身向前倾。
“崔氏说当初在建康城核心了三万人,叫你们一时半会内不管如何也闯不过…”镜园喧闹安宁,待蒙拓足足睡了三个时候,长亭才端了碗鸡汤递到蒙拓跟前,蒙拓一饮而尽,眼中仍有血丝,疲态另有一二,听长亭问及这个题目,蒙拓蓦地沉默下去,隔了很久方沙哑开口。
庾皇后长叹一口气,让长亭与蒙拓先回镜园休整一番,一出宫门,蒙拓破天荒地弃顿时轿,靠在长亭身侧一闭眼,没隔多久便闻鼾声,长亭垂眸看蒙拓,神容难掩疲色,表面清楚肤容乌黑,纵是闭着眼也可见肃杀之气。长亭撩开车帘,看街巷整齐洁净,虽说受高台之变影响街道中难见公众,可到底也还算承平,这便是昭和殿这六日的功绩,乃至还将城门大开,凡有文书者均放进城内,如有精丁壮情愿招安参军,当下颁布建康户籍文书,分发下白银二两,棉衣三套,粮粟二石。
再三日,蒙拓前来接长亭出宫,昭和殿已大门紧闭愈六日,众臣皆不眠不休数日,现下蒙拓双眼通红拜别庾皇后,“建康现在有巡城营卫司与禁军通夜把手,在建康城中的崔家余孽已尽数缉捕,张黎盘点灾黎及当日受灾房屋、街巷,建康短期内不会有异变,平成陆氏已出兵弹压北疆崔氏,贤人已命令让镇守冀州的岳三爷带兵声援邕州岳番。”
庾皇后将长亭留在了宫中,石宣尚小,崔氏违逆,庾家五女人名不正言不顺,堪堪只要长亭能铁腕掌权,安宁内廷,蒙拓在朝外忙了三日,长亭在内宫忙了三日,蒙拓杀伐判定,长亭也未曾束手束脚,审人科罪非常流利,崔家残孽如何能把控内廷,这必当表里勾搭才气做到,这一点都不难,宫中六司向来都不是一条心,抬这个贬阿谁,天然有人说话,长亭威胁利诱,如何不难晓得原宫中司衣制与内城禁卫司青梅竹马,只待石猛上位便可鸳鸯同心,又以财帛贿赂司膳制,将得用之人装在水桶中运进宫里,里应外合,打着快意算盘,可惜算盘碎了,珠子落了一地。
蒙拓仿佛不肯提及此事,眼神放空,好似回想当日场景,“我和长英赶到外城时,满地都是尸身,血流成河。崔家和石闵麾下的兵士大多都死了,只留下了近万名战俘手脚被捆在一起,口中塞有白布。看那场面,仿佛是特地在等我和长英去领受那万名战俘。”(未完待续。)
石闵被紧随蒙拓厥后的亲兵三两下束手就擒,单膝跪地,前额覆地,成王败寇,一脸狼狈之相。崔家亲卫三两簇拥着崔氏向后退,诡计寻觅冲破口,崔氏虽无惶恐欲泣之态,可仍旧能觑其恍然无助之色。
石猛能够容忍儿子心狠手辣,可毫不能容忍他的儿子脆弱,无担负!
长亭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抚庾皇后。
只是刚好叛变她的,也是她的儿子。
“父亲!”
“你真的杀了阿阔?”石猛语声沙哑,眉眼却温和得像极了一个宠溺儿子的父亲。
“是有人互助。”
连续三日,庾皇后皆沉默不言。
长亭双眼微眯,暗道一声好棋,石阔已死,让岳三爷声援岳番便是石猛收回的一个信号,岳家诸人除却岳番均不会被连累。岳三爷脾气朴重忠义,跟从石猛数十载,石虎将对岳番的措置权交给了岳三爷,这是对岳老三能表示的最高的信赖与嘉奖,同时也可趁机整合邕州兵马,一得救困之境。
以后三日,建康城内腥风血雨,石猛受此重创,几欲晕厥,蒙拓受命平复建康,当日被称“高台之变”,城外三万兵士全数身亡,无一活口,建康城内死伤过千,内宫当诽谤亡上百,蒙拓领命接办,三日以内以雷霆之势将建康城中崔氏余孽剿除,将朝中与崔家亲厚之士族全数羁押,无一幸免,此举引众士族不满,士族发声,陆长英出面弹压,如此一来,蒙拓如许血腥的手腕毕竟未引发太大波澜。
“当初阿拓被困,我对因而否调派救兵踌躇未定时,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现在解局之人会是阿拓。”庾皇后语无波澜,可仍旧能听出无尽感慨。
长亭冷静斟了一盏茶递到庾皇背工边,庾皇后伸手来接,五指沁凉,顺势将茶放在桌案上。庾皇后仍然在自说自话,这也是她这么几天来讲的最多的话了。
长亭静待半晌,便听庾皇后后语,“石家余人被解除在嫡派以外,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现在只剩阿拓了,阿拓手握兵权,劳苦功高,麾下既有掌平野之胜的王朗,也有身经百战的黄参将,军心所向,铁血同袍。你聪明,家世好,品德好,也当得甘泉宫陆皇后这个位置,你们两人上位必然可得世人扶助,方能天下大定,海晏河清。”
长亭呼出一口气,高台之上血腥气冲天,四周都是飞溅的鲜血,溅在朱漆高柱上,已然分不清哪处是红漆,哪处是血迹。铁盔禁卫来势汹汹,杀伐之气劈面而来,这里的女眷都是疆场上过来的,虽生为女人,却总算无人嚎啕大哭,只要石宣嘤嘤低泣。蒙拓伸手将长亭拉起拢在本身的大氅当中,铁盔沁凉紧紧贴着长亭身材,长亭不感觉凉,只感觉浑身因镇静而颤栗。
蒙拓比亲兵仍旧簇拥而上,将石闵与崔氏押送而下。
石猛再睁眼已是双眼赤红,老泪纵横,将软刀一掷,“哐当”一声,刀破尘微,只见他伸手拍了拍蒙拓,几欲多言,却毕竟未曾开口。
长亭将车帘放下,符家王朝避祸时将国库搬空,石家入住建康,一粮一粟皆为石家私房,现在白银二两,棉衣三套,粮粟二石的供用充足搬空石家几十年的私藏。陆长英率先募出十万白银,当日在高台之上的诸家亦均有表示,不管士族、豪门还是武将皆有众志成城,背水一战的势气,石家的突逢剧变反而模糊有破而后立,立而后安的架式。
石猛让岳三爷去声援岳番?
放在桌案上的那盏茶已经凉了个透,长亭干脆将茶水向窗外一泼,轻声再道,“俗话说,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蒙拓承蒙石家哺育,内有姨母量衣问暖,外有贤人教习催促,学仁义品德,知礼义廉耻,蒙拓与我都戴德备至。姨母,你放心吧,不管贤人的决定是甚么,阿娇与蒙拓都禀尊圣意,绝无贰心。”
庾皇后终究眼眶红透,抬头合眼,留下两行清泪。
庾皇后靠在暖榻上,手中捂着一只铜暖炉,盯着垂幔,声音很浅,“阿阔...真的死了吗?”庾皇后顿一顿后,语声缥缈,“我总感觉阿阔还没死,老迈虽自小霸道,可和阿阔到底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何能下这类狠手呢?”庾皇后话头一滞,想起陆家惨案,不觉深吸一口气,轻笑了笑,“阿阔应当是真的死了,如果没死,崔氏也不会俄然发难了。”
只是长亭一向没想通一件事…
三个声音同时收回,陆长英率先发作声响,向身后使了眼色,亲兵立即将石闵拖下,蒙拓伸手扶住石猛,长亭看向庾皇后,却见庾皇后缩在袖中紧紧攥着的拳头兀地松开。
蒙拓掌中软刀微抖,颈脖生硬,悄悄抬头,踟躇半晌终将软刀放下,眼眸深垂,杀机却未曾深藏,蒙拓的杀机就如同他手中的软刀,锋利且透露于人前。
“圣上!”
长亭眼睁睁地看着石猛抬头轻笑后缓慢抽出蒙拓别在软刀,手掌带风缓慢向下落,石闵瞳孔放大以后狠恶收缩,下认识向后一偏,刀尖堪堪避开关键,结健结实地扎进左胸中,喷涌出殷红的血。
石闵浑身一颤,膝盖在青砖上磨蹭,诡计离石猛更近一点,慌乱辩白,“父亲...父亲!你听我说...我不是用心的...我没有派人去暗害他...”石闵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拯救稻草,转头指向崔氏,“岳番身边那细作是崔家的人,主张也是崔家的主张,真的!求你信我!明天就算逼宫胜利,儿子也不会在您百年之前即位上位的,父亲,您信我...您信我...”
“阿拓与二哥曾叩拜彼苍,兄弟相称,一起交战疆场,相互交托性命,出世入死十数载。那个刀口不饮血,哪个身上无所伤。阿拓身背红缨长枪镇守建康,腰缠软刀利刃为石家,为这天下冲锋陷阵,饮血啜泪,不是为了本日捡一个落地桃子的。”长亭晓得这绝非庾皇后的摸索,前有狼后有虎,内忧内乱,建康必得有一人铁腕硬心肠,可蒙拓并分歧适,长亭悄悄一叹,点到为止,“阿拓父族是胡人,妻族是大士族。”
第三百六十二章余震
因庾皇后未及时出兵救济蒙拓一事,长亭当初还曾心存芥蒂,可现在想来,都似过往云烟,不提也罢。
虽说乱世必用重典,可因势利导,也为上策。
现在不能杀石闵,起码不能由蒙拓把刀插进石闵的身材里!
石闵约莫感觉将锅甩给崔氏扛,这是能拯救的稻草,可殊不知这也是赛过石猛的最后一根稻草。
建康城外三百里近郊、建康城旁的南琅、离桥等八个城镇皆通行这一政令。
晚烟领命而下。
现在的内乱是谁?不恰是汉人丁中的胡子!蒙拓父族是胡人,便足以让他在两军交兵之际受尽磋磨言语。石家若想真正闭幕乱世,不当下一个徒有浮名的符家,必当正君权,灭世家权威,同一兵权与封地,这必将侵害百年世家的切身好处,到时身为平成陆氏半子的蒙拓又当是众矢之的。
高台下众将士簇拥而上,大局已定,高台上除却崔家的拥趸,余人均或逃或降,长亭将石宣搂在怀中,耳边也不知是谁嚎啕的哭声,面前的统统都仿佛是正在出演的折子戏,长亭脑袋眩晕,一垂眸却见庾皇后发着抖的指尖,不觉心伤,伸手紧紧握住。
“姨父!”
石猛如梦初醒,撑在椅背上,看到本身夙来宠嬖的宗子被兵士压在地上,侧脸紧贴在青砖上,鼻子眼睛都被挤压在了一起,狼狈不堪。石猛扶着椅背,半斜起家,下肢麻痛,抬下颌表示亲兵将石闵拽起,正面向他,石猛半蹲下身去,与石闵对视很久,面庞悲惨,好久以后,伸脱手来摸了摸石闵的后脑勺,显得非常慈爱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