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几人又略叙了几句话后,邹、耿二人便欲登车启程。采薇亲身捧了两个小包裹上前道:“这一起上正值暑热炎炎,侄女特地备了些消暑的药丸,邹叔叔这一包里多了些都城的小玩意,烦请叔叔带给邹家mm,都是些她喜好的玩意。耿叔叔这一包里却多了些别的丸药,传闻叔叔也筹算出海一游,内里的晕船药最是有效,另有些别的出海常用丸药,连同药方剂都包在一处。”
采薇重又斟了三杯酒,笑道:“二位叔叔这会子还急着走吗?”
独一美中不敷的,便是身形略显薄弱,容色很有些惨白,比他头戴的白玉冠还要再白上几分,瞧着一脸病容。此时已入蒲月,很多人都已换上了单衣,他却在一领天青色的道袍*外还披着件玉色的薄棉披风。
采薇见她奶娘一上车便冲她一笑,便知事情办成了,只是她奶娘却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等马车到了伯府角门,她们下车换轿时,就见她奶娘不住的转头往前面街上看,不由心中更是纳罕。
邹甫问她,“你在那府里也住了近一月了,可住得惯吗?”
邹甫察言观色,“赵老爷如果有甚么急事,还请先去摒挡,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二人也筹算早些出发。”
杜嬷嬷承诺了,亲送他上了一乘青呢小轿,才返来跟着采薇登上自家的马车。采薇固然心中迷惑,但知这车中不是说话的地点,也不开口问她,只说着几句闲话。
听其声以度其人,采薇虽知来人必然不凡,却不想转眼望去,还是吃了一惊。她被父亲接回身边后经常充做男人教养,特别是跟着父亲游历四方时,更是身着男装打扮成个孺子在内行走,也颇见地过几个风采绝佳之人。伯府里她几位表兄也均是边幅漂亮的翩翩公子,不想同此人一比,竟全都被比下去了。
邹甫摇了点头,“这他倒也没说,不过叔叔本日倒想赠你一句话,‘艰巨困苦,玉汝以成’!”
秦旻见她回过神来,略一点头,“容我先行一步,杜姑姑,若哪日得了闲,还请来王府中一叙,母亲是经常念起你的。姑姑出宫后一年,我和三弟也出宫建府,我二人的王府建在一处,都在日中坊三条胡同***里,姑姑有空尽管来坐坐。”
采薇略一游移,答了两个字:“还好!”不管如何说,现在老是安远伯府收留了她,再被亲戚们慢待,也是不好说出来的。
不想那人入得亭中,目光扫过,竟看向她这边笑道:“经年不见,杜姑姑便不记得我了吗?”
采薇心下大奇,怎的她的杜嬷嬷还与这男人是故交不成?
她端起一杯酒,“侄女谨以此杯薄酒敬二位叔叔一杯,虽则大恩不言谢,但侄女仍要谢过二位叔叔千里相送之恩德。邹叔叔亲身送了我北上燕京,耿叔叔更是要护着那几十只箱子的嫁妆一起送来京师,这一起上又不如何承平,此中的辛苦,自不必说。还请二位叔叔受侄女一拜!”
第二日一早,采薇、宜芝两个陪太夫人用过早餐,采薇又跟太夫人禀了然一声,这才换上出门的衣裳戴了帷帽,和杜嬷嬷、奶娘两个到二门前去乘了肩舆到了角门,换上等在那边的青幄马车,跟在四老爷的车后一起往左安门行去。
采薇见他也是识得本身父亲的,并且言谈中甚是崇拜,不由对他生出两分好感来,谢过了他,听他与邹、耿二人道:“便是送君千里,也终需一别,与君隔千里,明月来相照!病体不能喝酒饯别二位,只得折柳相赠,以遣离情!”
那公子亲身扶她起来,浅笑道:“母切身材康泰,她经常提起姑姑,姑姑现在但是住在京都?也是来送二位先生的?”
那车夫得了银子,到了前头贩子上,公然找了一处停了车,由着郭嬷嬷自去采买所需,不一时就见她拎着几包东西返来,不但买了五味斋最驰名的两样点心,还另买了些糕饼点心给那车夫并几个跟车的小厮。
说完仓促饮了杯中酒,又跟邹、耿二人再道了歉,再对采薇道:“娘舅有事要先骑马回城,你送二位先生出发后跟两位嬷嬷坐马车自行回府就是,我那辆马车你也趁便带归去,天子脚下,想来也不会出甚么事。”
采薇初时不解,既已带了银票来,何需求再兑换成现银,多此一举自添这些费事呢?再一细想,顿时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三万两的银票不过一小匣就尽够装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哪比得上这几十箱沉甸甸的银元宝更惹人谛视。父亲公然是事无大小都替她一一想到了,即使父亲不在了,可他对本身的体贴珍惜之情却还是到处可见!
赵明硙(wei)拱手道:“真是对不住二位先生,不巧俄然有一件急事,本还想再多与二位先生相谈半晌,无法此事甚急,又且干系严峻,还请二位先生包涵!”说着举起一杯酒,“还请二位先生满饮此杯,鄙人谨以此酒向二位先生饯别,愿二君一起安然,早日返乡!”
采薇待要细问,又碍着颖川王就在近旁,不便多说,只得看着二位叔叔一一道别世人后登车而去,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半点车影。
那声音并不非常大,却如石上流泉普通清洌动听,直似要淌到民气里头去普通。
杜嬷嬷擦了擦眼睛,“老奴自从出了宫回川中故乡,不想家中亲人俱亡,只剩我孤零零的一个,我便投到周老爷府上做了教养嬷嬷,本日是陪着我家小仆人前来送这二位先生的。”
见秦旻(min)的目光看向采薇,朴重便道:“这位是颖川王殿下,这位蜜斯乃是周兄之女,原是跟着她娘舅一道出来相送我们的,因她娘舅有事前回城了,便只剩她一个。”
一时马车驶入城内,采薇给她奶娘使个眼色,郭嬷嬷会心,走到车外,拿出几钱银子来悄悄递给车夫道:“我老婆子可贵出门一趟,想去买些个彩线,再者我们表女人也想买些五味斋的点心贡献老太太,还请大哥过会子到了前头街上,略停一泊车便利则个,些许银子还请大哥拿去打碗酒吃。”
邹甫也笑道:“看来侄女是不想我们走了!”
“艰巨困苦,玉汝以成!”周采薇正在内心揣摩这句话,忽听一个声音道:“闻二位先生将归,子清特来折柳相送!”
采薇点头承诺着,见他连车也不坐,也不怕那日头晒着,骑着马一溜烟儿的就去了,扬起好一道灰尘来,直看得邹、耿二人暗自点头。
其形也,风韵特秀,若山间修竹之独立;其神也,开朗清举,萧萧肃肃如松下之风。
采薇听他既如许讲,便道了个万福,秦旻也点头为礼,“令尊曾是我外祖门下高足,昔年也曾一睹令尊之风采,可惜天不假年,还请女人节哀!”
出了左安门,又行了里许,待到了一处长亭,一行人都下了车轿。四老爷命人在亭中摆酒,采薇也自车中出来,刚走上前去,就见一个小厮打马冲到跟前,“嗵”的一声跳下来,仓促行了个礼,便跑到四老爷跟前,凑到他耳朵边不知说了些甚么,就见四老爷赵明硙面色一变,面有难色道:“哎呀,怎的如此不刚巧!”
二人笑着接了,又叮嘱了采薇一句,“虽我两个去了,但你在这都城里也不是再无所依,自有别的依托。”
“那是天然,侄女另有好些话没和两位叔叔说呢!本日一别更不知何日能再见二位叔叔尊颜,虽说我这四娘舅如此仓猝拜别有些失礼,可若不是如许,只怕我也不能够跟二位叔叔畅叙离情。”
邹、耿二人也没说甚么客气话,笑眯眯的受了她这一拜,朴重才道:“实在我倒没侄女想的那般辛苦,我照你父亲的叮嘱,一起运上京师的箱子虽多,除十余只装了送给伯府的礼品并你爹留给你的瓷器古玩外。其他几十只箱子满是空的,是比及了都城拿银票兑成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现装好了才拉到那伯府门前的。”
杜嬷嬷抢上两步便要跪下施礼,语音微颤道:“不想老奴此生还能再见殿下一面,不知殿下现在身子可好,敢问太妃安好?”
邹、耿二人一见他来了,不由都皱眉道:“前日特地去你府上告别,便是不想再劳动你出来送我们,细心你的咳疾又重了。”
周采薇正要跪下施礼,颖川王已道:“还请女人不必多礼,我本日乃是微服出游,只是二位先生的布衣朋友,并不是甚么郡王**殿下。”
邹甫笑道:“我们和你父亲都是至好老友,在他病重时我曾和他提过想把你接到我府中和仪儿一道哺育,可惜被你父亲婉拒了,他倒不是信不过我,而是对我言道他送你去安远伯府是另有深意。”
太夫人虽对周采薇这个外孙女面上淡淡的,但是对邹甫和朴重这两位不远千里送她来的先生倒是极其礼待,传闻这二位先生要出发回籍,特送了程仪,又命四老爷前来相送。
那人轻咳两声笑道:“反正我这咳疾是好不了的,又何必再为它烦心,到是本日与二位先生一别,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岂可不亲来一送,以慰我心!”
采薇却仍立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却听耳旁响起几声咳嗽之声,方才免得本来并不但她一人立在这里,那位颖川王也还没走。
老太太本是极不待见她这四儿子的,只可惜家中再也无人,大老爷不是她亲生,又任着兵部主事要去衙门里办差。五老爷也任着国子监的司业,脱不开身,家里能应酬来往的男丁竟就只要一个无官无职的四老爷,只得让他去了。
“那父亲可曾说是何企图吗?”采薇忙问道,这些光阴以来,她一向都在想着为何父亲定要将她送到这阔别故乡千里之遥的燕京?
此时采薇带着杜嬷嬷与邹、耿二位先生俱立在亭中,那公子手拿柳枝正举步迈出去,便是想要躲避也来不及,幸喜帷帽还戴在头上,当下略今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