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千金诺
合法石中徕与羿天,在迎宾宫舍的南院东厢,秉烛夜谈之时,快意宫的养神殿内,蓥娘独坐案前,亦是深夜未眠,掌灯凝睇殿门处,仿佛在等候着甚么人的到来。
连德妃分娩期近,也留不住圣心,大家都看出来了:匡宗改正视贵妃再次怀在腹中不过4、五个月的皇子。
“圣上来时,牢记,休要多言!”滑胎以后,入夜之时,蓥娘躺在玉榻上,既不换衣,也不办理妆容,非常蕉萃的一副模样,眼角含泪,无穷凄楚,“等圣上分开快意宫时,你唤个机警的丫头,跪在夹城复道,将皇后托人悄悄送进快意宫来的阿谁小纸包,呈给圣上!”
凝目于纱笼的橘红光焰中,蓥娘唇角一颤,出现缕缕苦涩悲惨:在这后宫与左氏斗来斗去,到头来,竟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了局——左氏落空了亲生儿子,而她,则被亲生女儿下毒,失了再度怀上的腹中胎儿,此生,不得再怀孩子!
蓥娘一怔,突然凝眸看他,“圣上的意义是……”
左氏偷走皇宗子珩,并且将之不慎丧失,受匡宗惩罚,虽有宰相左淳良及左氏门阀死力包庇,险险保住皇后之位,但遭暴君痛斥禁足仪坤宫,倍受萧瑟。
匡宗闷声不语,只将她紧搂于怀中。
“祁王……哼,真是自作孽不成活!”红唇轻启,一记嘲笑弹出,蓥娘柳眉高挑,忧色盈上眉梢:圣上彻夜倒也忙得抽不开身了,方才获得动静,掖庭内狱看押的逆贼中毒暴毙,李戬这一死,完整断了御前提审这一环节,还未详细查问万魔村一案的匡宗,顿时勃然大怒,不但命人将内侍省寺人总管佘公公褫衣廷杖、打了个半死,还将相干人等一并下狱重罚,更命禁军统领戚中元率兵突入祁王府邸,将方才回府的祁王李玑连夜带回宫中,押到御书房,瑟瑟颤栗地跪在暴怒的父皇面前,硬着头皮接管怒问厉罚。
想着方才沲岚禀告来的一则动静,蓥娘唇角勾笑,艳红的唇色勾带起一丝嘲笑,竟令得绝艳姿容平增多少冷厉之色,恍若妖艳毒花,让人望而生畏!
匡宗此话一出,也不知是为了欣喜爱妃,还是确有此意。
“君无戏言!”
快意宫的人常日就极谨慎,送来的礼都收在别处,不让娘娘近身沾了倒霉,千防万防,却没防住——宁然小公主!
“珩儿若能安然返来,朕便下旨立他为太子,如何?”
那日,蓥娘极其高兴,说自个失了皇宗子,夜里沉闷哀伤,为寻个安慰,才领来小公主,养在快意宫,也只是为了自个欢畅些。匡宗见她又展笑容,事事都依着她,反倒招了各嫔妃的醋心猜忌,又将八年前宫中那讹传的、两宫孩子偷换之事翻了出来,暗里群情。
旁人或许不知:匡宗为嗣王时,因亲王府邸一奶娘的干系,偶尔结识小他十多岁的蓥娘,蓥娘髫年既已出落得水灵聪明,又喜骑射,曾誓词将来要嫁于大豪杰,更经常被匡宗载于马背,随其游猎,因聪明工致、又胆识过人,深得匡宗爱好,引为红颜知己。
匡宗膝下诸子,德妃虽得天独厚育有三子,但她的二儿子,是在蓥娘滑胎那年所生,生下来没养几年就短命了,三儿子尚在襁褓当中,不敷为惧。除却以仁厚表象颇得臣子之心的二皇子李玑、还丰年事尚小倒是个鬼机警的六皇子李瑢,就剩三皇子李璀最得圣心!当然,这都是在皇宗子李珩尚未被寻回的前提下,现在,快意宫在这紧急关头找回了珩殿下,东宫立储君之事,即便宁然没法如愿搅和出来,快意宫也能掺合一脚,乃至是成为最有力的合作者!
沲岚姑姑领着快意宫的人,在外跪迎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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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华宫那边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做个模样,命宫婢送来贺礼。
“不让他晓得便是!”蓥娘苦叹,“这是本宫当年亲手酿下的苦果!孩子何其无辜?阿宁还不懂事,不晓得左氏让她做了甚么,你我便将此事瞒下,先叫左氏对劲一阵,过了彻夜,她便永无翻身之地!”
“臣妾怕是再也没法为圣上延一子嗣……”蓥娘哽咽着,梨花带雨,病容当中透出别样的美,“圣上可会是以……嫌了臣妾?”
“这……”匡宗稍显踌躇,蓥娘却不依不饶,伸手悄悄揪住他颔下刺须,如儿时那般的撒娇之态,逗得他大笑三声,道:“莫说一年半载,十年朕也等得起!十年以内,若能找到珩儿,朕的话,也作数!”
后宫娘娘的气势,向来是此消彼长,容华宫此番受挫,德妃这么多年来谨慎凑趣阿谀所得的一点圣上恩泽,怕是保不住了,李玑为图一时泄恨,而在掖庭内狱摊上这一桩祸事,惹怒父皇,期近将东宫立储的紧急关头,一旦得宠,无异于在迈向东宫的脚尖儿上磕着了一个绊子,还没迈进门里,就要摔个鼻青脸肿,一蹶不振!
俄顷,匡宗挟风声疾步而入,吃紧坐到蓥娘玉榻前,按住她的双肩,制止她起家拜见。
悄悄地幸灾乐祸,蓥娘唇边嘲笑持续半晌,忽又骤转凝重,——抛开祁王李玑,不是另有个景王李璀么!其母苏嫔虽不得宠,但匡宗向来偏疼崇武的景王,母凭子贵,苏嫔在后宫当中也是个潜伏的威胁!
匡宗低头看看爱妃的脸,见她似惊又似疑,急问他:“如果一年半载都寻不到珩儿,圣上会否忏悔?”
在皇宗子珩回宫的动静模糊漫衍开来之际,二皇子李玑却闯出如许的祸事,令得蓥娘唇边泛开一丝嘲笑,想着容华宫里的德妃彻夜怕是也一夜无眠,比之快意宫的喜气盈门,德妃那边怕是已倒霉森森、民气惶惑了!
蓥娘不会健忘匡宗在九年前曾赐与她的承诺。
历历旧事,此中盘曲,除了几个当事人以外,知情者甚少。各宫娘娘或许不知启事,但当年的皇后左氏是心知肚明:匡宗对蓥娘的交谊,与凡人分歧,也非别宫娘娘可攀比!
蓥娘听在耳中,神采一变,心境狼籍庞大,久久才问一声:“此话当真?”
她却不闻不顾,对那些嫔妃的小把戏,有恃无恐!
本日产生之事,对于蓥娘来讲,一桩一件的,虽始料未及,却真真是功德连连,——失落多年的皇宗子找返来了,容华宫的德妃怕是要寝食难安,加上她阿谁不成器的儿子李玑,大要仁厚、内里局促记仇,挑这个节骨眼搞了这么一出烂摊子,暴君大怒之下,少不了重罚李玑!
“如何?可有好些?”匡宗可贵放缓语声,定睛细瞧蓥娘面色,眼底几分愠色,“这宫中的太医实是无用!”
沲岚心中稀有:那是娘娘本身的孩子!其他奴婢也瞧着主子的眼色行事,见主子宠嬖小公主,就争相奉迎凑趣小公主,个个都粗心了,忘了小公主这八年来,是在左氏亲手调教下长大的。
“谁说阿蓥无子嗣?”匡宗开口,如同幼年时普通,唤她的奶名,“你已为朕生过一个皇子,珩儿是皇宗子,朕早就成心,要立长!”
蓥娘又曾为他冒险入宫嫁作太子妃,帮他盯梢渊帝,察看太子李炽,通报宫中动静,助匡宗攻入都城,篡夺帝位,得匡宗亲口承诺:成大业时,后宫必有其位!
在玉案一侧菱花镜上,烛光折射,投影此中,蓥娘恍若顾影自怜,心中有一道伤痕模糊闪现,那是九年前的一桩旧事——
左氏虽禁足在仪坤宫,却还能与容华宫的人暗通动静。
皇宗子珩虽带着平军中乱象、剿万魔村的功劳,回到长安宫城来了,三皇子李璀却也不遑多让,领兵在西北边疆平乱的他,眼看也将近返回帝都了,若他此番立下军功,平叛得胜顺利返京,在朝廷众臣心中的声望就会大大晋升,在其父皇心中的分量也会与日俱增!
“娘娘——娘娘——”
而蓥娘,小产那日,只喝太小公主端来的茶水。
……
“可、可……”沲岚游移着问,“那小纸包是从宁然公主房间搜出的,圣上如果晓得此事……”
蓥娘趁机将小公主带回快意宫来养,匡宗也是恩准了的,说皇后乃一介毒妇,教养不出个好孩子,又感慨于蓥娘气度刻薄、仁慈,连害得她落空了皇宗子的左氏之女也愿养来善待,还允了她为小公主起名之事,御笔赐封:宁然公主!
蓥娘衰弱一笑,眼中噙泪,“太医所言,圣上都晓得了?”
“臣妾谢皇上隆恩!”
纱笼灯罩里,橘红光焰“噗嗤”跳动了一下,烧焦的烛芯一溜儿火星迸溅,照得投影在墙面的丰腴身姿,随烛光忽左忽右地扭捏不定,蓥娘目注纱笼烛光,恍忽了神采,半阖妙目似堕入冥思之状。
那日,德妃派人来送礼,小公主也在,趁人不重视,那奴婢将左氏宫中的一样东西,悄悄塞进了小公主手里。
沲岚吃紧站起,又转头看了娘娘一眼,蓥娘闭着眼,疲惫隧道:“去吧!”
门外来一小寺人,急报:“皇上摆驾快意宫,已入宫门!”
她的阿宁,上了左氏的当,助纣为虐,才酿出了现在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