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第398章 ·天衢踏碎公卿骨（五）
“几个太守、要兵有兵、要粮有粮，被那么一星半点羌人撵着屁股跑！嘿，大汉开朝四百年，可贵的新奇！”
汉承秦制四百余年，倒是开朝用黄老，自武帝时又半途改弦易辙，垂垂正视儒术，如许浸润近四百年，律法对官僚的威慑力，已然大不如西汉时候。
“这凉州，说到底是我们凉州人的处所，我们主公这一回平叛建功，如何也要改任个护羌校尉，乡侯爵位了吧？这就叫衣锦回籍！”
段乐泉他们也只好当听不到，各自清算衣冠，上马等候。只要梁鹄是一脸的神游物外，只是嘴唇翕动不断，细心辩白，才晓得这位重新到尾一向在念叨“中黄太一君保佑”。
而这宦海成法里，最首要的一条，便是见上官如见父母。大汉治国以孝义为根底，则臣事天子，僚属事下属，守臣事公卿，不能做出二十四孝那等程度的大孝子，算个甚么忠臣？
起码有一条是不会错的，姓魏的无兵无将，却将牛皮吹得山响，至今还没能死在羌人手里，足可见这股羌军是个甚么成色。大师如果在武威当时候，稍稍硬气一些，咬牙把这股虚有其表的乱军平了，哪还用明天吃这么一趟辛苦？
此时的显美县城，由内到外，全部就变成了一座大虎帐。城外也到处竖起栅栏，大虎帐帐、土石垒就的灶台，到处都是。
大师骑在顿时，相顾都是点头――武威郡，算是完整完啦。此回剿匪主帅董卓，乃是西凉豪族出身，见着本乡本土被祸害成了这个模样，还能对大师有甚么好声气？阿谁谒者仆射，也是朝中的新贵，宦囊干瘪得就像乞丐的肚子一样，好轻易捉到大师这么大一个把柄，还不成劲地捞一个囊丰肚满？不幸大师宦海沉浮多年攒下的这点产业，不晓得要割舍出多少，来填这厮的狗肚子了。
但是现在看来，倒是沿途白骨枕藉，火食灭尽，尽成鬼域――就算是永初年间羌乱最盛之时，也没有如许惨痛的模样！
相互对望一眼，段乐泉精力还算完足，张规、李参、马艾，神采都是难堪，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前面便是显美地界，雄师撒出来的哨探，也与我等通报过了。去拜见了那位董刺史，总还能赏一盏热酒解渴的吧？这几日，干蒸饼子就白水，这日籽实在不是人过的了！”
如许的场景，就算是自夸知兵的段乐泉，也垂垂内心没了底气。
在他们这几位太守想来，这支羌军自反叛起，固然闹得武威沦陷贼手，倒是西进张掖不堪，起码张掖腹心的几个大县，都是一无军情、二无败报，路途上也不见张掖流民避祸而去。番和方面，姓魏的即使牛皮吹得震天响，但有一件事准没有错，那便是这支羌军看似残暴，实则气力有限，乃至于拖延机会，没能一举沦陷张掖、敦煌，使得羌部不得和西域、北地的胡人勾连一气。
饶是如此，从段乐泉算起，大家都被鞍鞯磨得生疼――更不要说一起上顶风冒雪，只感觉骨子里都冻得麻痹了，只想找个避风处所，向火温酒，驱一驱寒气。
那传令的小校哪管他们都是职位尊崇的大臣，带着几个兵士就如狼似虎般地扑了上来，将段乐泉等人纷繁绑了，连推带搡，就朝虎帐中押去。
恰是日暮造饭时候，炊烟升腾如林，倒是段乐泉一行人这几日路程里，第一次感遭到了属于人间的气味。
大师听了也只要苦笑罢了，到了这时候，再说甚么战事也是徒乱人意，不如不说。
可这支军队，对段乐泉一行人可谈不上甚么友爱，接了通报迎出来的小吏，都是一脸踩了****的神采。一些声音决计未曾抬高的小话，也是有一阵、没一阵地朝着段乐泉他们耳朵里飘：
但是沿途所见，到处都是积雪埋葬不了的骸骨横陈，沿途村寨庄户、驿站亭舍，只剩下兵火过后的一段段残垣断壁。只要些乌鸦成群结队，在冻僵的死尸上呼朋引伴，吃力撕咬着死人肉。
正在这几位都是一肚子苦衷当口，却听得一个声音从大营中一起传了过来：“传刺史将令，奉诏将阵前失时罪臣梁鹄、段罔、李参、张规、马艾拿下，押赴帐前听审！”
段乐泉现在被兵士扑倒拿住，兀自高呼不止：“你们这些丘八，胆敢拿老夫？老夫乃张掖太守，乃是二千石的贵官！没法无天，真是没法无天！老夫镇守边疆数十载，为大汉立下了汗马功绩，你们安敢如此对待老夫！老夫要见董仲颖，老夫要见天使！”
一行人就这么意兴阑珊地前行，顶着最后一抹余晖终究赶到了显美县城。
但是这一回，雄师主帅是并州刺史，持节使臣也是谒者仆射，又听闻洛阳那面故意在战事顺利以后，就将董卓这并州刺史升个位置――是护羌校尉还是度辽将军、匈奴中郎将，暂未有下文。但很有七八分能够，大伙今后便要在这位身材胖壮的并州刺史治下讨糊口了。
这一回亲赴军前拜见，除了梁鹄，大家都是卯足了力量。星夜兼程，紧赶慢赶，幸亏这几位身在西凉，唯恐乘车出入被本地豪族讽刺，都是以马代步，大腿上也多少磨出层薄茧，才总算是咬牙对峙下来。
“一起上斩首的首级不敷啊，光复姑藏，才斩首五百级，这点功绩，如何拿得脱手？”
而在他身边，梁鹄固然也绑得与个粽子类似，倒是目光板滞，只是喃喃自语：“臣有罪，丧土失民，臣有罪啊！”
做到太守的位置上，普通说来，除了面对本州的刺史、朝中的三公、九卿另有当今的天子，这寥寥数位以外，再不消发扬孝道的了。
这一段话，听得这一群人都如同鸭子听雷，刹时就呆在了原地。
但是体制的惯性还是强大，宦途宦海中人还是尊奉着汉初成法，所谓萧规曹随，相循轻易，相互更是以“循吏”相标榜。
